内文摘选
警报声中新年到
“今年一定会特别美好!我有这种感觉!”我注视着挂钟上的指针,它们正慢慢指向零点。
昨天,我们囤了一大堆好吃的:意大利辣味香肠比萨、草莓掼奶油、开心果、椰子冰激凌、双份巧克力碎饼干,还有芹菜。(我知道,芹菜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我喜欢“嘎吱嘎吱”大口咬芹菜,把芹菜杆噙在嘴边,假装自己是老式电影中的报社编辑,正抽着雪茄烟,向一屋子的记者们吼叫着,发号施令。别问我为什么。)
老妈穿着一件蓝色棋盘格的连衣裙,是贝弗利中心打折时买的。她告诉我和老爸,这条裙子持续打了四次折——不幸的是,打折的次数与她现在给我们讲这故事的次数一样多。老妈戴着一对银色的耳环,耳环在耳边摆来摆去,那是老爸送她的圣诞礼物。她还穿着一双尖尖的高跟鞋。她平常在诊所里总是穿着舒适的平底鞋,看惯了她穿平底鞋,再看她穿高跟鞋,我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老爸找了个理由跑上楼去换了件衬衫。他说他觉得冷,可是我觉得,他是认为我俩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看起来不如老妈的服装正式,而且老妈喜欢以任何借口让人打扮起来,所以他才跑上楼去换上衬衫。我领会了他的暗示,也偷偷跑上楼去换衣服。
当我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老妈正在点燃壁炉台上的蜡烛。她停下手,说:“德里克,你穿上西装了呀!”
除了今晚,我还是在去年九月参加米歇尔先生葬礼的时候,才唯一一次穿过这套西装。米歇尔先生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从我们住到这里的那天起,他就一直住在那儿。讣告里说他是因“长时间患病”而去世的,但是邻里们都知道,他是因脑瘤去世的。住在街对面的卡尔顿女士安排大家轮流为米歇尔太太做一星期的饭,让她不必为做饭而烦心。虽然我们家和其他的邻居们最终轮流做了三个月的饭,但是大家都毫无怨言。这全是因为米歇尔一家为人好。
我抓着西服领子转了一圈,说:“今天是大年夜啊!”
不知道为什么,即将到来的一年似乎有点儿不同寻常的迹象。我知道自己才十二岁,但是我仿佛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不再是小孩,而更像是一个大人。我很快就要成为一名少年了,差不多和我有时在学校里从眼角偷瞥过的那些高年级男生一样酷。我没法跟我的朋友马特或乌姆贝托谈论这种事情。不过,卡莉倒是可能会喜欢就此大肆讨论一番。想到能与她一起讨论我们成熟到什么程度这种话题,我不禁“唰”地脱了西服外套,在长沙发上蹦跳起来。老爸跑了三个商店才买到一袋五彩纸屑。我抓起袋子,从里面抓了一把五彩纸屑,抛撒得满屋子都是。我的杂种狗博迪“汪汪”叫着,拼命往长沙发上跳,想跟我待在一起。
“嘿,我以为我们要等到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才撒它。”老爸看了看老妈,显出一副“我们的儿子出毛病了”的神情。
“新年快乐!”我跳下长沙发,跑进厨房,去抱卷尾猴弗兰克。
“德里克!”老妈的声音比老爸的高一点儿,“我希望你不要把弗兰克抱出笼子。”
但是已经太晚了——弗兰克此刻已经坐在我的肩膀上,正在抓我撒到空中的五彩纸屑。
“你可能有点儿累过头了。”老爸说。
“才十一点半,”我回道,“我一点儿也不累。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吃一些点心。”
老妈听了,两眼盯着餐盘看。我们已经大吃大喝了几个小时,可餐盘里的食物才少了一半。
“我们应该用迷你牛肉汉堡来迎接新年!”我提议。
老爸和老妈对视了一眼,迟疑着该怎么办。一方面来说,时间已经太晚了;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最近他俩正鼓励我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好吧。”老妈最终说,“可是你得系上围裙,别把衣服弄脏了。”
我拿出老爸做烧烤时用的围裙,上面印有“这家伙爱吃培根”的字样。我把围裙系在腰上。老妈从冰箱里取出一包牛肉糜。我挥手示意,请她离开厨房,说我自己就能搞定。她用胳膊圈起弗兰克,和老爸一起回了客厅。
在把牛肉糜做成小肉饼的时候,我一直盯着挂钟看。老妈假装不往厨房里张望,但我知道她在张望。她不知道,说到做汉堡,我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哪怕是做迷你汉堡。
还有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了,汉堡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可是我突然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番茄酱跑到哪儿去了?我在冰箱里翻来找去,抓出装着各种调味品的瓶瓶罐罐,一阵翻腾。
“还有六分钟!”老爸喊道。
我扭过头去,发现老妈举起了酒杯,老爸打开了酒瓶,准备迎接零点的到来。(他俩喝香槟酒,我喝汽水。)
但是,还没等我加入他们,家里突然响起一阵烦人的“哔哔哔”声。
我赶紧用手捂住耳朵,老妈一个箭步冲进厨房。
“德里克,我们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汉堡的时候要打开抽油烟机!”老妈冲烟雾探测器挥舞着抹布,“杰雷米,你能把它关上吗?”
老爸用扫帚柄拨弄着烟雾探测器,我急忙把已经烤焦的汉堡从炉子里拿出来。可是麻烦还不只是煎煳了的牛肉,还有被周围的各种噪声搞得勃然大怒的博迪和弗兰克。我试图抓住弗兰克,但是它跑到客厅尖叫起来,那叫声比烟雾探测器的警报声还要尖锐。这时,电视里又传来两位主持人零点倒计时的呼喊声,屋里更吵了。
“10!9!8……”
弗兰克蹦起来,想攀上我的胳膊,结果却撞上了电视遥控器。这一撞可能碰到了选择频道的按钮,结果,电视屏幕上的图像变成了静态图像,电视机也发出嘶嘶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妈的吼叫声从厨房传了过来。
老爸站在活梯上,费力地把电池从烟雾探测器上撬了下来。终于,探测器不叫了。老妈急急忙忙地冲到客厅,把三个遥控器上的按钮按了个遍,电视图像才又变为洛杉矶现场直播的特别节目。
“大家都看到了!”主持人宣布,“这是一场能载入史册的新年庆典!”
“我觉得这是我们看过的最壮观的焰火!”另一位主持人向人群挥舞着手臂,送上飞吻,享受着零点的来临。而我们却错过了。
“新年快乐。”老妈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举杯祝酒,但是微笑之下的恼怒却是掩藏不住的。全家人拥抱之后,老妈把弗兰克送回笼子,就让我上床睡觉去。我拿出藏在长沙发背后的袋子。“我是这么想的——弗兰克包着尿布,它可以假装是新年婴儿,博迪可以当时间老人。”我从袋子里拿出我提前做好的饰带和棉花球胡子。“上床去。”老爸说。我怒气冲冲地冲出客厅,博迪忠实地跟在我身后。我示威似的从平底锅里抓起一个煎煳了的迷你牛肉汉堡,上楼去了。
我换上睡衣,把换下的西服塞在水族箱架子下面。我凭什么认为今年会与往年不同呢?我凭什么认为我终将掌管自己的人生呢?今年的365天会与往年一样,仍然是听从指令、上学、做家务、读课外书、写家庭作业,如此等等。
他们不该说“新年快乐”,而是应该说“哈哈!你以为今年会有所不同吗?别自欺欺人了!你仍然是一个小屁孩。”
新年快乐吗?我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