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丁中冶的长篇小说《鹿唇》,我们会发现他的写作和我们以为的他们的日常阅读大异其趣。丁中冶不是在“消费”意义上展开自己的文学写作,我们能够从他的写作找到他个人文学阅读史的线索,比如东西方文学的抒情传统。阅读和写作之于丁中冶,恰恰是他作为中国一代新少年对于世界的思考和想象,自然也包括他文学阅读的自由和开放。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个人文学阅读,已经反叛出他的教科书和我们时代的日常消遣读物。而且,他对文学的理解,他的文学趣味,和一般为我们所观察到的所谓年轻的“纯文学”也不尽相同。在当下的中国文学界,作为文学代际传递意义上的年轻写作者,许多人沿袭着的仍是已经成为文学惯例的所谓“文学传统”。他们不断复制着前辈作家的写作程式,成为一个未老先衰的、年轻却是腐朽的文学遗民的后裔。而丁中冶不同,虽然现在还不能预言一个他的文学未来。但我们能够感觉到中国新少年“文学”的新气息,他是积极的,进取的。说到这里,其实我们应该反思我们的文学生产机制——为什么我们的“新少年”只是生产着“旧文学”?是他们本来只能这样去“文学”,还是我们的文学制度本身就出了问题?我们只要看看我们的文学期刊,在鼓励和推举着怎样的年轻作者和他们的写作,就会意识到,一定程度上可能是拥有着文学话语权的“前辈们”,在按照自己的文学趣味,规训着新少年的文学未来。而因何新少年愿意接受“前辈们”的规训,一方面可能是更大范围的教育制度的集体无意识;另外一个方面则可能是新少年从小就“过于聪明”,他们心知肚明,了然文学前辈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
《鹿唇》是一部当下少年留学生的孤独情感漂流记。文字优美,语感黏稠,情境诡异。对异国环境中的亚裔少男少女的情爱描画,斑斓万象。《鹿唇》堪称是当前中国青春文学瓶颈的一次突破。也标志着中国“〇〇”前后出生的新一代青春作家,华丽登台。
丁中冶,1998年3月生于南京。2015年从南京外国语学校去美国读书。现就读于威斯康辛路德高中。16岁在国内时开始创作并在多家文艺期刊发表作品。小说《鹿唇》,是其在异国献给自己的一份成人礼物。
第一次见到陆莼,也不是什么特别久远的事情。
总有人说,我性格内向,为什么要选择出国呢?因为家庭原因,我出国较早,第一次见到陆莼,我应该还在上高中。正值上半学期秋季,当时是篮球赛季,家长都到学校来看自己的孩子比赛。我的室友是篮球队的成员,他,是一个胖子。外国人的胖是比想象中要恐怖得多的,以我室友的吨位来看,乘坐廉价航空公司的飞机,怕是没有人能坐在他身边的。对,他就是那种坐在座位上,肥肉能垂下椅子的那种胖。我不爱篮球,准确地说,我讨厌身体碰撞激烈的运动。但你很难想象美国人对竞技体育的热爱,我去看比赛,纯粹是因为当天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而我的室友又强烈要求我去看他的比赛。我知道凭着他的吨位,不至于被对线球员碾压得太惨,但以他的脚步和意识,在场上肯定是失误连连。
陆莼也是在这时出现的。
我的学校在美国幅员辽阔的“大农村”、,地理位置偏僻,身边都是白人,没有拉丁裔,有几个黑人。学生的构成也确实有趣,有来自南海岸加州的,有来自东海岸波士顿的,还有来自佛罗里达的,总之,这儿汇聚了大半个美国的人。因为教会学校的特殊性,若是没有明确的宗教信仰,中国人怕是不会来这里的。人种的分配不均,好像也没有使得我成为什么珍稀品种,无论是平时的相处,还是上课的交流中,我也没有感到多元文化的冲突。至于你问我他们对中国文化感不感兴趣,我只能回答你:他们对中国文化的感兴趣程度就和你对美国文化的感兴趣程度一样,若是不专门涉及某一话题,平时是不会拿出来说的。
回到陆莼,这个姑娘亚洲人的长相在学校里基本上是见不到的,我们学校除了我,就只剩下那个皮肤黝黑的印尼后裔了,然而他是学校办公室的员工。所以陆莼很快就吸引了我的注意了。而我内向又倔强的性格,不又允许我盯着她看。很快,我就莫名奇妙地把自己置于一个坐立不安、进退两难的处境。
陆莼看了看四周,好像在寻找空出的位置。很快她就快步向我的方向走来,我慌忙掏出手机,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安。陆莼若无其事地坐在我的身旁,眼睛瞄了瞄我,把额头前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拨到脑袋后面,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Hi!”我明显感觉的了来自女生的目光,我从没见过这样盯着别人看的,只得尴尬地向她打招呼。
“你好啊。”陆莼的嘴角上扬,这不是我观察到的,而是我从她的语气里听到的。我的眼睛此刻正聚焦在前面一位美国大妈的衣服上,蓝金色的凤凰印在她的体恤上,格外耀眼。这是我们学校的吉祥物,别的学校都是一些狐狸啊,老鹰啊一些真实存在的动物,也不知道我们学校为什么要选一只凤凰。最丢人的是,这蓝金色点不死鸟经常被一些小动物球队吊起来打,没有一点脾气。
如果我那时有直视陆莼,我相信,她一定是用一种打量的眼神在看着我。
她身上的香水味让我有些晕厥,以我当时的资历和经验,怕是对付不了任何一个女生,若是我把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误以为是香水也没什么可以奇怪的。如果把女人比作酒精,我可能就是属于那种听到酒精名字就会醉的人。
“唉,你们这里有客人用Wi-Fi吗?”她发出笑声,是鼻腔里发出的那种安静的笑。
“没有,但是我有教学楼Wi-Fi的密码。”我强作镇定。
“坏学生哦。”她笑着说。
心跳大概停止了有那么半秒,她递过手机,屏幕上的壁纸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我的手指有些紧张,也许它们比我还没有准备。铭记于心的密码输了好几遍才输对,在我看来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上帝,她就像一只小鹿,好奇真切的眼神紧紧盯着我。而我,我就是那个全天下最没用的猎人,被一只小鹿欺负得动弹不得。
我活在自己一个人的尴尬气氛中,大概过了有那么半分钟多样子。她朋友的出现让我喘了口气。
“你怎么到处乱跑啊,你认识他吗?”一个矮矮的卷发姑娘在她身旁坐下。
“不认识哦。”她这一开口,才让我发现,她的英语并不是那么熟练。
“你怎么能做到若无其事地坐在陌生人身边,还能跟人家聊天的?”这可不是羡慕的语气。
我竟有点小小的期待她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