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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披肩之谜
埃勒里与父亲的挚友麦克林法官一同前往西班牙岬角附近的海滨小屋度假,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位手脚被绑、受伤昏厥的女子。岬角主人的千金洛萨遭人绑架,她的舅舅更是被掳去海上,不知所终。匪夷所思的事还在后面,当埃勒里赶到戈弗里家时,命案已经发生,全裸的约翰·马尔科死在露台,一条披肩诡异地围在他的身上……
侦探小说黄金时代的巅峰之作
“国名系列”最后一案 埃勒里·奎因最艰难的抉择! 魔术般的犯罪手法,一气呵成的推理过程,尽显逻辑之美!
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推理小说史上一个非凡的名字,实指弗雷德里克·丹奈(Frederic Dannay,1905-1982)和曼弗里德·李(Manfred Lee,1905-1971)这对表兄弟作家。他们的创作时间长达半个世纪,作品多达数十部,全球销量约计两亿册;他们曾五获埃德加·爱伦·坡奖;他们的四部“悲剧系列”和九部“国名系列”作品被公认为推理小说史上难以逾越的佳作;他们于1941年创办的《埃勒里·奎因神秘杂志》(EQMM)成为劳伦斯·布洛克、迈克尔·康奈利等推理大家起飞的平台,迄今仍是最专业、最权威的推理文学杂志之一;他们出资设立“密室研讨小组”,定期与约翰·狄克森·卡尔、克莱顿·劳森等推理大师交流、切磋……他们成就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成就了推理小说的黄金时代。
前言
第一章 基德船长的大差错 第二章 亡羊仍能补牢 第三章 赤裸男子的难题 第四章 时光如潮水般逝去 第五章 一屋子怪宾客 第六章 无人堪称英雄 第七章 有关道德、凶手及处女的论述 第八章 待客之道 第九章 夜晚,深蓝色的捕猎者 第十章 来自纽约的先生 第十一章 开往冥河的船资 第十二章 勒索者面临困境 第十三章 假债券立真功 第十四章 女佣的不寻常告白 挑战读者 第十五章 意外打断 第十六章 来时之路 结语
莫利探长这位老将脸色发红,嘴巴线条锐利,体格健壮,发色已灰——这些都是拥有丰富追捕经验的典型表征。他们凭借强硬的拳头,对脸孔的辨识力,对专业犯罪事件的广泛理解,以及某种与生俱来的冷静敏锐,才得以跻身此辈人中。但当犯罪事件偏离正统范畴时,即便这样的人也不免惊慌失措。
他静静地听完洛萨的遭遇和厄尔?科特含糊不清的解释,未发一言,但埃勒里从他的眉宇之间读出了困惑。 “嗯,奎因先生,”看着法官把洛萨扶上警车,科特闷闷不乐地跟在后头,莫利探长对埃勒里说,“这件案子看起来很棘手,有点超出我的理解范围,我——呃——我听过你的大名,还有,当然,法官的一再夸赞,你可否——也许——鼎力相助一番呢?” 埃勒里叹了口气。“我希望??我们一整夜未合过眼,探长,也没吃——”他饥渴地看向杜森伯格的后座,“好吧,麦克林法官和我也许可以——呃——当个临时探员。”说是这么说,他的声音中却饱含渴望。 在主路转向西班牙岬角的入口处已派了一名郡骑警守卫。显然,科特的突然逃脱令警方采取了戒备部署。车里没人做声,洛萨坐得直直的,两眼无神地平视着,仿佛奔赴刑场一般。坐在她旁边的科特则痛苦地啃着手指甲??在岩壁形成的地峡尽头站着另一名骑警。此外,通往岬角的石子路下坡那儿还停了辆骑警摩托车。 “有关被弃在那里的那辆车?”埃勒里先开口,低声对莫利探长说,他闪亮的眼睛流露出追根究底的意味。 “我的几名手下正在对其进行彻底检查。”探长沮丧地说,“若有任何指纹,他们一定会找到,尽管我不太寄望有指纹留下。依目前所发生的种种迹象来看,不大像个平常的案子,那大个子??”他抿起的嘴唇,“当然,非常诡异,看起来他是本案的突破点。我隐约记得,我曾听说这附近有个人很符合戈弗里小姐描述的样子,我很快就会想起来。” 埃勒里没再说下去。车子开过峡谷,即将驶离坡道时,已能看到通往露台的入口有一大堆人挤在那儿。但车子得绕过转角才能向屋子所在的地方爬升,从这个距离,可以看到整个华美又自然的红砖屋顶。 车道两旁的窄小空地上是刻意营造出粗犷风格的砾石庭园;清甜的空气与浓烈的海滨咸湿气息混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有趣的氛围。有一名皮肤泛着岩石色泽的老人,弯着腰,在路左边专心工作着,那完全不为风雨所动的姿态,仿佛就算暴力、死亡发生于跟前,也无法撼动他神圣的职责一般。这块地方被争相怒放的鲜花、五彩的砾石和浓绿的灌木丛包围,豪宅如鬼魅般浮于其上——是一幢长型的西班牙风格建筑??埃勒里突然有个想法,在砾石庭园专心于园艺的老者,不会就是沃尔特?戈弗里先生本人吧? “乔朗姆。”莫利警长注意到了皱起眉头的埃勒里。 “乔朗姆是什么人?” “一个与世无争的老陶工。我想他大概是老戈弗里在这星球上唯一的朋友,就像星期五之于鲁宾孙一般为戈弗里做事——有时帮戈弗里开车,有时担任守卫工作,有时照料花园之类的。他们就像黏在一起的一对老友。”莫利探长锐利的眼神转为沉思之色,“我想先从两件事着手,首先是昨晚从霍利斯?韦尔林小屋打出的那通电话。也许我们可以试着追踪——” “从电话系统着手追踪?”埃勒里轻声说,“可科特那个年轻人就没能听出是谁打给他电话的。” “科特那小子所说的一切,”莫利探长严酷地强调,“我可不会照单全收。尽管根据我安排跟着他的手下汇报,他说的似乎都是实话??好了,咱们到啦。戈弗里小姐,打起精神来吧,你不希望令堂得加倍难过吧,今天她已够受的了。” 洛萨机械性地一笑,伸手理了理头发。 屋子前厅中有一群人,神情木然地候着。他们四周则是高度警戒、神情严肃的警方人员。好几双惊恐的眼睛从阳台上望过来,很显然是家中的仆人。没人发出声音。色泽明亮的家具兀自立着,钢琴边的喷泉安静地喷着水,石头地板泛着愉悦的光泽——一切都美好整洁。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涂上一层不尽真实的油彩。 洛萨刚下警车,一名又高又瘦、肤色黝黑、宛如雕像的女人,就抓着手帕疯了一般地扑了过来,她双眼通红,和洛萨紧紧地抱成一团。 “我没事,妈,”洛萨低声说,“但——但戴维他——恐怕——” “洛萨,亲爱的,哦,谢天谢地??” “妈,现在——” “我们担心死了??好可怕、好可怕的一天??先是你和戴维,然后是——是马尔科先生??亲爱的,他被杀了!” “妈,拜托,镇静点。” “很明显??一切都不对劲。今天一早先是皮兹——我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跟着是你和戴维,然后马尔科先生他??” “我知道,我知道,妈,你说过了。” “但是戴维,他——他难道——” “我不知道,妈,我不知道。” 埃勒里低声问莫利探长:“警长,皮兹又是谁?” “我他妈哪儿知道,等等。”探长掏出笔记本,翻到写得密密麻麻的一页,“哦!她是女佣,戈弗里太太的贴身女佣。” “但戈弗里太太刚刚说她不见了。” 莫利耸了耸肩。“可能跑到哪里去了,此时此刻,我可没空担心一个女佣跑哪里去了??等我先办完正事再说,我——” 他忽然住了嘴,等待着。此时,那名衣冠不整的年轻人站在露台入口处,眼睛牢牢地锁住洛萨,不知所措地啃着手指甲,似乎想用眼神毁了眼前的姑娘。接着他狠狠地甩了甩脑袋,神情一变,以一种闷闷不乐的顺服姿态缓步走到女孩身边。 一位身穿肮脏的便服、小而精干的灰发男子从大门走来,无力地握住洛萨的手。此人的脑袋长而窄,在矮壮身子的衬托之下,头显得更尖更小了,就像汉普蒂?邓普蒂。他没有下巴,海盗般的鼻子显得更大了。他的眼睛很小,但眼神凌厉而安定,像蛇眼一般,没颜色没感情??整体来说,他看着像个菜农或厨房的二厨。也就是说,光从外形来看,感受不到一丝力量——除了他那对蛇眼——从他的穿着也找不出一点百万富豪的架势。沃尔特?戈弗里就像个领养老金过活的老人似的,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似乎完全没看到老婆的存在。 警车开走了,经过了一阵异样的沉默之后,戈弗里一家三口缓缓走向前厅。 “老天!”莫利探长轻叹一声,啪地折了一下手指。 “怎么啦?”麦克林法官低声问道。老绅士的眼睛始终盯着戈弗里没有移开。 “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等等,等我好好打两个电话??对对,乔,我来了。让记者们等一下。”他快步走到屋子一角,马上又露出脸来,“法官,你先进屋等我一下。还有你,奎因先生,我马上就来。”说完他又消失不见了。 埃勒里和法官两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前厅走。“以前我置身于有钱人中总是非常不自在,”埃勒里小声地说,“直到我记起普鲁东的一句话。” “普鲁东的哪句话?” “‘私有,来自偷盗抢夺。’”法官闻言嗤之以鼻。“从此以后我就感觉好多了。谦卑如我,仍能在——呃——盗贼群中保有真我,因此,我们就随遇而安自在些吧。” “你真是诡辩成习!不过我确实能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之中的死亡气息。” “大部分好人跟你的感受一样。你认识这些人吗?” “一个也不认识。”老绅士耸耸肩,“我担心,从戈弗里那别扭样子来看——如果刚刚那个不怎么体面的小个子恶棍真的是戈弗里的话——咱俩可能并不受欢迎。” 这时洛萨虚弱地从柳条椅子上站起身来。“很抱歉,法官,我实在——我太伤心了。爸,妈,这位是麦克林法官,他答应帮我们;还有这位奎因先生,他是一位——一位侦探。我——他人呢?”她语调受伤地说着,忽然又哭了起来,至于她口中的他究竟是指戴维?库莫尔还是约翰?马尔科,只有天知道。 褐色皮肤的年轻小伙子闻声抽搐了一下,终究还是鼓足勇气上前,抓住她的手说:“洛萨——” “侦探,”沃尔特?戈弗里说着拉了拉身上的脏衣服,“我们这儿好像已经有一大堆了是不是?洛萨,别哭哭啼啼的了!这太失礼了。那无赖纯粹是罪有应得,我敢公开这么讲,而且我希望负责处理他的大善人能不必负刑事责任。如果你肯多听听我的话,而不是——” “有意思的家伙。”埃勒里低声评论。就在他转头看向法官时,看到斯特拉?戈弗里怒视了丈夫一眼,接着匆忙上前照看女儿,“看看我们这位年轻的英雄,他是这世上最典型的护花使者,女性的眼泪是他致命的弱点。此情此景之下,我实在不好说他有什么不对。还有,你认为那边那个庞然大物会不会就是洛萨提到的‘疯子’?我是说康斯特布尔太太。” 劳拉?康斯特布尔,身披一件艳红色的晨衣,神色恍惚地坐在一旁。她没看埃勒里两人,没看斯特拉?戈弗里护着洛萨进屋,没看厄尔?科特紧咬着下唇,更没看沃尔特?戈弗里恶意地盯着露台那边的一群刑警。这个女人,就算有甲胄般的内衣紧勒着,仍掩不住晨衣下的肥肉。此时她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相较于硕大的身躯,她脸上的恐惧之色更难隐藏。那张肥胖、多肉、空洞、泛着油光的脸上,不单是害怕的神色,更像是恐慌。这很难用忽然涌来一堆警察来解释,甚至不是因为有人死在眼前之故。埃勒里仔细地研究她。堆满肥肉的喉咙处,血管有力地跳动着;眼皮上的神经抽搐着,而且她双眼通红,呼吸缓慢、沉重且费力,像个气喘病人。 “人类原始本性的自然流露。”法官冷冷地说,“我很好奇是什么让她如此困扰?” “困扰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还有坐在那边的那一对,我想是芒恩夫妇吧。” “一对静默的高塔。”麦克林法官轻声回答,“实在是极有意思的动物标本,孩子。” 女的很容易认出来,那张漂亮的脸孔出现在各色报刊杂志上不下千次。她带着中西部小村镇人卑鄙的本性,二十岁不到就在一场盛大的选美会上夺冠,虽毁誉参半,却声名鹊起。她当过模特儿——金发美女加完美身材,在摄影机前堪称夺目慑魂。但很快她就消失了,再在巴黎出现时,她已摇身成为一名美国花花公子型百万富翁的老婆。又过了两个月,她满载而归地离了婚,并和好莱坞的电影公司签订了一份电影合同。 然而,她生命中的这段演艺插曲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任何才艺可言,又身陷三段丑闻,于是她挥别好莱坞回到了纽约——几乎人才刚抵达纽约,她就有了一份新合同,成为百老汇大街的一员。在这儿,这个原名塞西莉亚?鲍尔的女人总算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台,她出演讽刺时事的喜剧,一部接一部,毫不停息,以火箭般的惊人速度攫取成功,如此奇迹也只有在百老汇和巴尔干半岛的混乱政局下才可能发生。跟着,她便碰到了约瑟夫?芒恩。 芒恩算得上个人物。他来自遥远的西部,十几岁时赶牛为生,每个月赚三十块钱。之后加入了潘兴将军的远征军,参加维利斯塔战争,身不由己地卷入欧洲大陆自相残杀的大旋涡之中。在法国战场上,他荣升士官并获两枚勋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外加三处榴弹伤疤风光地回到美国。而他其后的发展证明,这些伤并未减损他惊人的能量。他几乎马上就离开了纽约,像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一般消失无踪,好几年时间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消息。然后又忽然冒了出来,四十多岁,皮肤黑得跟个西班牙和印第安混血儿一样,只有头发依旧浓密卷曲,一如昔时。这回他是带着数百万美元回纽约的。除了银行以外,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搞来这么一大笔钱的,传言说这些钱大体上来自革命、放牧或采矿,而他似乎对南美洲的一切都熟得不得了。 乔?芒恩是带着念头——或者说欲望——再回纽约的: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他前半辈子荒废在四处奔波、艰苦征战及和混血女人厮混的时光进行补偿。于是,他和塞西莉亚?鲍尔一拍即合。事情发生在一家艳俗的酒吧里,被酒精渲染的狂欢氛围,音乐又十分诱人,在大麻的作用下,芒恩大口牛饮美酒,毫不吝惜地花钱摆阔。而对塞西莉亚而言,眼前这名男子显然比她平日里交往的那些苍白男人更健壮、更具主宰力量,且特立独行多了。更要紧的是,他有那么多钱——光这一点就什么都够了——塞西莉亚当场就被摆平。第二天中午,芒恩在康涅狄格州的旅馆里醒来时,发现塞西莉亚人在身边,腼腆地微笑着。接下来,二人便到市政局领了结婚证书。 换个人也许会被当场吓坏,不知所措,至少会找律师处理,这依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而定。但乔?芒恩只哈哈一笑,说:“好好,小女孩,你钓上我了。但错在我,而我猜,想把你弄到手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你要好好记住一件事,从此刻起,你是乔?芒恩的老婆了。” “我怎么可能忘呢,帅哥?”她柔声说着,人也依偎了过来。 “哦,这种事我见多了,”芒恩冷酷地笑着说,“我们会像一家封闭性公司一般,明白吗?我他妈的一点也不在乎你过去是个怎样的人,跟哪些家伙厮混过;我自己的过去也并非云淡风轻。钱我多得是,绝对比你碰到的任何人能给你的都多得多。而我认为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咱们互不干涉,就这样。”他毫不啰嗦地直接切入重点。 事后每当回想起他说这番话时黑眼珠里的那抹寒光,塞西莉亚?芒恩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此时,芒恩夫妇肩并肩坐在沃尔特?戈弗里庄园的露台上——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只是恐惧地呼吸着。要推测塞西莉亚?芒恩此时的心情并不太难,浓妆下的脸如死人般苍白,双手绞成一团置于膝上,灰绿色的大眼睛里充满恐惧。她的胸脯急剧地一起一伏,可见她虽然拼命地想压抑自己的情绪,却依旧掩藏不住恐惧。她很害怕,程度和劳拉?康斯特布尔太太不相上下。 芒恩直挺挺地坐在她旁边,牛一般健壮,黑色的眼睛半闭着,褐色眼皮下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像个小老鼠,不放过任何事物。壮实的手臂半插在运动外套的口袋中,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这是一张职业赌徒的脸——该出手时才出手。埃勒里觉得,这个棕褐色的西部人隐藏在宽松的时髦衣服下的身体正蓄势待发。他似乎能洞察一切,并做好准备随时出击。 “到底是什么把所有人都吓成这副德行?”埃勒里低声问法官。此时莫利探长矫健的身躯穿过另一边的门,重新出现在露台上。“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全都害怕成这样。” 老绅士好一阵子没回应,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最好奇的是那名被谋杀的男子,我真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他是不是也一样害怕?” 埃勒里飞快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乔?芒恩。“这我倒不好奇。”他温柔地说。 探长踏着大步匆匆走来。“收获和失望皆有。”他压低嗓子汇报道,“我让电话公司查了一下,昨晚的确有一通电话从韦尔林小屋打来。” “好极了!”法官大叫。 “没好到这种地步,记录仅止于此,无法追查打到了哪里,拨号系统中显示不出来,只知道的确是本地电话。” “啊!” “是的,这有点意思,我承认。看起来应该就是那个山一样的巨汉打到这间屋子里向某人报告的,但没证据可证明。”探长下巴上的肌肉紧绷起来,“不过我已经知道那名大个子的真实身份了。” “那名绑架者?” “我就知道一定很快就有结果,于是马上下令追查。”莫利探长塞了根扭了的意大利方头雪茄到嘴里,“消息回来了——你们不会相信的,这家伙人称基德船长。” “胡扯!”埃勒里抗议道,“这夸张到笑死人的地步了。一只眼睛还戴着眼罩?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基德船长!他该不会还有一条木腿吧?” 法官语调呆板地说道:“也许正因为有那个眼罩,才有这个绰号也说不定,我的孩子。” “您说得似乎没错,先生。”探长嘟囔着,喷了口辛辣的烟,“说到木腿,奎因先生——是戈弗里小姐所说的一点让我想到是这个人的。他大概是本地波兰裔乡巴佬中脚最大的一个,比卡内拉的还大。小鬼们想惹恼他,就喊他‘安妮拖船’。戈弗里小姐提到的他的颈部有处伤疤也帮助甚大,我猜,那是个弹孔。” “名副其实的亡命之徒。”埃勒里轻语。 “还有,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叫基德船长。他那眼罩的来历也说明他是亡命之徒,大约十年前,和一些暴徒在海边大打出手时弄瞎的,这个我知道。” “从此声名大噪,是吗?” “差不多。”莫利冷酷地说,“他一个人住在巴勒姆路那头,有间建在泥滩里的破烂小屋子。有时当海钓导游赚点钱维生。他有一艘脏兮兮的单桅帆船之类的。每天要灌好几夸脱烈酒,还囤积着一大堆。当地人都不喜欢他。二十年来,他一直在这一带的海滨出没,但似乎没人了解他。” “单桅帆船。”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那他干吗要偷韦尔林的小艇,除非他自己的船有故障动不了了?” “韦尔林的船速度更快,哪里都去得了,而且它有船舱。事实上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我的一名手下刚打来报告,这家伙周三刚把他的小船卖给了一名渔夫。听起来真有意思。” “卖了。”法官脸色一变,复述了一遍。 “听说是这样的。我已向整条海岸线发布紧急警报,要求负责海防的警卫队全神戒备。如果他打算干完昨晚那一票之后就逃之夭夭,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他被人当傻瓜一样耍了,带着一具尸体,他就像一头马戏团里的大象,妄想在一个小帐篷里藏身。目标太明显了!”探长恶狠狠地说,“嗯,那辆车是他偷来的,五分钟前原车主来指认过了。昨天晚上六点左右,原本停在路边的车子被开走了,地点距离此处约五英里左右。” “诡异,”埃勒里喃喃说道,“不过似乎并不像其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蠢。一个像你所描述的海盗基德这样的人,很有可能做出干完最后一票就远走高飞的决定,这和他把自己赖以维生的小船卖掉一事似乎颇为符合。”埃勒里缓缓点上一根烟,“如今,他有一艘好船,正如你讲的,可以开到任何地方去。如果这一票他先收钱,那他大可以把库莫尔的尸体扔到离岸数英里外的大海中,没人能找到,他再轻轻松松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算你逮到他了,可尸体呢?大家都知道,没尸体,没案子。我觉得你找到他的可能性都很小,他大概已经人间蒸发了。探长,有只小鸟告诉我,你现在所面对的状况正是这样。” “已经逃离我的手掌心了吗?”莫利笑了,“不管怎样,昨晚他是否谋杀了马尔科,这仍是个疑问。他误认为库莫尔是马尔科,将他挟持出海。而接到基德电话报告的幕后黑手之后又看到了马尔科,他大吃一惊,这才发现基德把事情搞砸了,抓错了人。于是,在基德把库莫尔弄出海的时候,那人只好自己下手宰了马尔科。” “也有可能,”法官指出,“基德昨晚晚些时候又上了岸,再次打电话给他的雇主。你知道,他这才弄清楚自己绑错了人,并被下令再来一次,以完成任务。” “有可能,但我确信这是两起谋杀案,不是一件。是由不同的凶手执行的。” “可是,莫利,这两桩案子必然相关!” “当然,当然,”探长眨着眼,“他总得上岸买汽油,你看,那时我们就可以逮到他了。哦,我指的是基德。” “买小艇用的汽油?”埃勒里耸了耸肩,“虽然他愚蠢至极犯了错,但他的确顺利完成了任务,我实在没理由相信,他会忽略行动中最基本的燃料问题。他应该早就准备好了一大堆,藏在某个隐秘地点。我认为不能——” “好好,反正到时就知道了,眼下还有一大堆事得料理。目前我还没顾上把这间屋子从头到尾完整搜一遍。来吧,两位,我先带你们去看个好看的。” 埃勒里取下嘴上的香烟,不解地瞪着探长:“好看的?” “好东西,奎因先生,可不是每天都看得到的——你也许从来没见过。”莫利的口气中有一丝讥讽意味,“看了之后你一定会觉得不虚此行。” “得了得了,探长,你这是有意刺激人,你说的好东西到底是什么?” “硬邦邦的尸体。” “哦,天!”埃勒里哑然失笑,“我听说他可是个阿多尼斯式的美男子。” “你可以亲自鉴别。”探长冷冷地说,“和他比起来,阿多尼斯不过是个金鱼眼的低贱工人。我敢打赌,尽管他现在像条死鲫鱼,还是有一大堆女人想看他一眼。这是我这二十五年来见过的最离奇的死人了。” 事实确实如此,死了的约翰?马尔科坐在露台上的一张桌子边,身子微微下滑,右手仍握着一根黑色手杖,无力地垂着,几乎和石地板垂直。浓黑卷发上的黑色软呢帽稍稍倾斜,一件歌剧式黑色披肩搭在他的肩膀上,由一个有穗带装饰的金属环扣在脖子处——除此之外,一丝不挂。 他这不叫半裸,也不叫全裸,又不能说是四分之三裸。在那条披肩下,光溜溜的他仿如新生儿。 两个人的嘴张得如同农产品展售会上的南瓜一般大。埃勒里眨眨眼,又看了一眼,仿佛在确认。“老天!”他的感叹声听起来就像鉴赏家受聘去鉴定某件艺术作品时的由衷感慨。麦克林法官则只是盯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莫利探长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人的惊愕表情,似乎有种恶意的快感。“法官,这新鲜玩意儿如何?”他粗声说,“我敢打赌,你坐在法庭上执行审问时曾碰到不少有裸女的案子,但像这样的裸男——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恶魔跑到我们这种乡下小地方来了。” “你该不会认为,”老绅士终于露出不舒服的厌恶神色,“是某个女人——” 莫利耸了耸健壮的双肩,又喷出一大口烟。 “无聊。”埃勒里说,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确定。他继续睁大眼睛看着。 裸着!除了那条披肩,此人真的一丝不挂,白亮光滑的男性胴体沐浴在晨间灿烂的阳光下,如同一尊被时间磨平磨光的大理石雕像,死亡已在他紧绷的皮肤上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他的胸部平坦瘦弱,肩膀宽阔健壮,逐步收紧,最终凝为细细的腰身;腹部,尽管有死亡所带来的必然僵硬,但仍可看出一团团腹肌;双腿瘦削,完全看不到血管青筋,像是年轻小男孩的腿;他的脚型近乎完美。 “完美的恶魔!”埃勒里叹口气,抬眼看向死者的面孔。一张拉丁人的脸,丰润的双唇,鼻子稍微有些钩——一张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带着某种危险意味。尽管已然死去,仍能看出不屑、嘲弄和强大的力量。吓坏了的麦克林法官显然有点跟不上节奏。“他被发现时就是这个样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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