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弗莱明(1908—1964),英国小说家,生于伦敦,先后毕业于伊顿公学和皇家军事学院。曾在路透社莫斯科记者站工作,后回到英国从事金融和股票工作。“二战”期间一度担任英国海军情报局局长的私人秘书。
1952年,抱着“写一部谍战小说来终结既往所有谍战小说”的信念,伊恩·弗莱明以自己的战时谍战经验创作了第一部007小说《皇家赌场》,之后十二年间又陆续创作出十三部007系列作品。1964年,在完成遗作《金枪客》后,他因心脏病去世。
2008年,伊恩·弗莱明入选英国《泰晤士报》“1945年后*伟大的五十位英国作家”名单,排名第十四位。
金斯敦 。夕阳斜。
金斯敦 。夕阳斜。金斯敦 。夕阳斜。黄昏六时,日薄蓝山。落日的余晖缓缓还不肯离去,斜阳疏影如碧波倾泻而下,里士满大街披上了一袭紫罗兰色的神秘面纱。优美静谧的花园里,不一会儿变得蝉声聒耳、蛙鸣断续,此起彼伏的唧唧虫鸣穿过空旷的大街,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这一带虽地处偏僻,但豪宅雅居鳞次栉比。屋主都是些银行经理、公司董事还有政府高官之类非富即贵的人。他们早在五点时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到家中,此时可能正和妻子聊起了一整天的所见所闻,或者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等到半小时后,再华冠丽服地赶着去参加大大小小的饭局酒会。到那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寂静的大街又会变得热闹起来。这条虽不足一公里却被金斯敦的商人们称之为“富贵路”的高档路段,今日似有些不寻常。华灯初上的“富贵路”上,除了四处弥漫着月夜茉莉的浓郁芳香外,依然行车寥寥,空无一人,如同一处静待好戏上演的空旷舞台。
里士满大街久负盛名,是牙买加首屈一指的名品路,就像说起纽约时不得不提派克大街,谈到巴黎时难免想到耶拿大街一样,又或者说它类似于伦敦的肯辛顿宫花园大街。里士满大街两侧的高大旧式住宅里,住着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般的头面人物。每栋房子的四周铺青叠翠,绿草如毯,布景雅致。各家几十亩的草坪上,种着一些从霍普植物园移植过来的参天古木和奇花异卉。夹道幽长,笔直向前,远离了金斯敦不断扩张的闹市,清爽而静谧。不过,也只有到那喧嚣燥热的城区,这儿的住户们才得以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向远处街口望去,一侧便是金斯敦的国王官邸,那儿住着牙买加总督兼总司令一家,这尽头无疑是牙买加最风光显赫的岔路口了。
路口街角的东侧是里士满大街一号,一幢结实牢固的两层楼房平地而起,每一层外围都环绕着宽敞的白色游廊,门口立有门柱,一条碎石小径穿过宽广的草坪,从路边延伸至此。草坪中设有网球场以供娱乐,球场上的洒水器此时也如同往常一样正在洒水除尘。这处宅邸便是令人心驰神往的社交圣地——“皇后俱乐部”。半个世纪以来,不少显贵富商慕名而来,趋之若鹜,都被拒之门外。这俱乐部如此不识时务,怕是不久,它的窗户就会被尽数拆毁,整个俱乐部将被夷为平地,徒留一片碎砖烂瓦。然而,眼下“皇后俱乐部”还是经营得有声有色,不得不说,这儿的服务甚是周到,美酒佳肴也是整个加勒比海地区最上乘的,称得上是亚热带岛区休闲享受的绝佳场所。
一年中的无数个夜晚,俱乐部门外的大道旁,此时此刻都会停着四辆轿车。车主都是一个牌桌上的牌友,每天下午五点到这里碰头,桥牌打到午夜才离去,从不迟到早退,准时准点得都可以对表校时了。
四辆轿车倚靠路缘依次停放,车主分别是加勒比防卫军准将、金斯敦首席刑事诉讼律师以及金斯敦大学的数学教授,而这排车的末尾停着的那辆黑色“阳光?阿尔宾”则属于加勒比分区指挥官约翰?斯坦基威斯。并且,这位指挥官还有另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英国情报局驻金斯敦的负责人。
此时将近六点一刻,三个盲人乞丐的出现悄然打破了里士满大街的宁静。三人佝偻着上身,看得出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华裔黑人混血。他们闷头向前走着,一言不发,一边用白色的木拐来回“嗒嗒”地轻击着路缘探路,一边井然有序地挪动着。他们绕过岔路口的街角,循着林荫道往那四辆车的方向慢慢移动着。三个乞丐衣衫褴褛,头戴长檐棒球帽,脏兮兮的帽子是当地的巴拿马草编成的。其中一个乞丐带着蓝色眼镜,可能视力好些,站在打头的位置,左手拿着行乞用的锡杯,抵放在木拐的手柄处。其他两个乞丐依次走在他身后,闭着双眼,右手搭在前面同伴的肩膀上。
三个盲人乞丐的出现本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稀奇事,金斯敦满大街都可以看见这样的残疾人,但出现在富人区这条空旷的高档路段上,确实少见。更反常的是,他们竟然全都是华人与黑人的混血,要知道这样的混种并不多见。
不似街道上的冷清,俱乐部桥牌室里,四辆车的主人玩兴正浓,打得热火朝天。斯坦基威斯伸出晒得黝黑的大手,从圆桌中心的绿色牌池里抓起四张牌,一墩牌打完后,啪嗒一声把牌推到了牌堆里,意犹未尽道:“差点就做成了一手好牌!”这时,斯坦基威斯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说道:“我二十分钟后回来。比尔,到你发牌了,点些酒等着,我的那杯跟平常一样。还有,别想着趁我不在的时候摆我一道,你那点小伎俩可逃不过我的法眼。”
比尔?汤普勒,那个防卫军准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催促道:“别啰嗦,快去快回!该死的,每次财神刚上门,你就冷了牌场,断人财路!”那位防卫军准将摁了摁身旁的服务铃,接着把牌朝自己拢了拢。斯坦基威斯离开后不久,酒水就送了过来。觥筹交错间三人兴致勃勃地聊起了赛马。
斯坦基威斯突然离开这种令人抓狂的扫兴事,每晚第二副牌将近打到一半的时候都会上演一次,准时在六点一刻离开。眼看短短的一墩牌马上就能比完,但时间一到,他雷打不动地坚持要回他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至于打什么电话,他从不解释,也没人过问。斯坦基威斯干着保密的工作,事情就是这样。由于他的身份地位在这四人中算得上举足轻重,加上他自知理亏,慷慨地为大家的酒水埋单,并且都会说到做到准时回来,离开时间极少超过二十分钟,其他人再不满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事实上,斯坦基威斯在离开的这段时间做了一天中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每天当地时间六点半,他都必须在特定的时刻通过无线电联络上伦敦摄政公园 内某一建筑屋顶的发射机,通过这台功能强大的无线电发射机向情报局总部汇报每日情况并且接收新的指示。这是作为情报员每天都必须准确执行的任务,除非他事前请示过不能按时进行无线电通讯,比如有时要去外岛处理要事,赶不回来,或者恶疾缠身,行动不便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若是有所延误,没能分秒不差地赶在六点三十分准时上线,就必须在七点准点时刻换成“蓝色”信号进行第二次联络。再次错过的话,就必须在七点三十分时用“红色”信号进行最后的呼叫。如果斯坦基威斯这边的发射机在这几个时间点都没有任何回应的话,就会成为“紧急情况”,总部那边负责他们这个点的第三情报组就会立即着手,开展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