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丹与内丹作为道教方术中的两大派别，明显在理论上具有高度一致性，在内外丹并行的唐宋时期，二者在修行上亦有合修互补的倾向。《道教内外丹关系研究》从外丹与内丹理论的继起与修行的并行两个方面对外丹与内丹的关系进行研究，论述分为内外丹的源流概念、内外丹的关系与内外丹的合修三个部分。
内外丹关系问题，是道教研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基础问题。十多年前，笔者在从事金丹派南宗研究时，就发现学术界对金丹派南宗的界定，往往只注意到南宗的内丹修炼方面，将南宗界定为内丹道派，“金丹，乃宋以来内丹的统称”。其实，白玉蟾创立的南宗除了修炼内丹外，还坚持修炼外丹，实际上以内外丹合修为修道的基本原则。“金丹”一词既包括内丹，也包括外丹，外之丹药不可独用，内之丹药也是如此，二者在功能上具有互补性。内之丹药须和外之丹药配合，经过外丹点化，□后才能神形俱妙，超凡入圣。内丹和外丹配合修炼，内外兼修，这就是金丹派南宗的一个重要修道思想方法，即内外丹合修①。
从发生学的视野来分析，在唐宋之前，由于受葛洪推崇烧炼金丹（主要指外金丹）以致仙思想的影响，内外丹关系并不紧张。但是到了唐宋以后，内外丹关系就成为道士修炼所必须面对的问题。宋淳熙十二年（1185）王道注疏的《古文龙虎经注疏》序称：“道家之学，有所谓内外丹者，寰性命之所系。得之者小则驻景延年，大则登仙入妙。其徒以书传，无虑千万卷。内丹则莫不以神炁为本，外丹则莫不以铅汞为宗。”①王道认为内外丹各有其功能，可以合□。□如同书卷下《有无互相制章第二十七》疏曰：“金液名黄轝者，乃九转之名也。古之人服丹药，先斋戒清静于内，然后方服外丹，庶得内外兼济，真炁熏蒸，遍于四肢，易以返老还童，为纯阳之身，与天地齐年也。”②而且其注释传统外丹经典《古文龙虎经》时采用的是以内丹言说外丹的方法，正如真-《古文龙虎经注疏奏札》所指出的那样：“其说外丹，皆不以五金八石诸杂类为药材，止取天地之精，日月之华，混合造化，以成神丹。”③
宋代道教外丹黄白术盛行，在社会上影响很大④。陈国符先生的《中国外丹黄白法考》专门就宋代外丹黄白师进行了考述⑤。值得注意的是，陈国符在《中国外丹黄白术考论略稿》一书中，曾就内外丹关系的演变做了一个提示：“隋代苏元朗似已专主内丹，是时外丹尚不甚流行，但服外丹中毒致死者已颇有其人。在唐代外丹大失败，故由唐及宋之吕嵒，亦主内丹。及金元（南宋）道教南北宗兴，专讲内丹，斥外丹黄白为邪术。（南宗白玉蟾、彭耜尚兼外丹黄白）故自宋代起，外丹乃衰落。”①陈国符先生虽然也把内丹之兴起归因于唐代外丹失败中毒等因素，笔者对此不甚赞同，但是他已敏锐地觉察到白玉蟾的南宗也兼修外丹，故谨慎地用括号注明“南宗白玉蟾、彭耜尚兼外丹黄白”，较之当今某些道教论著动辄便说“唐代以后因中毒而内丹兴起、外丹黄白术衰微”云云，要严谨得多。
拙著《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曾经在宋代笔记史料中钩沉出一些从事外丹修炼的道士事迹，如南宋郭彖所著《睽车志》中有许多宋代道士炼丹作金的奇闻异事。例如，卷一记载了一位擅长烧汞为白金的道士；卷三记载了一位襄阳道士刘知常，以药点化铁铜，为宋徽宗作黄金为金宝轮，颁藏天下神霄官；卷六也描绘了宣和年间，州西一道士“拭杯成黄金”的绝技。宋代长汀人黄升也能口炼白金，“自幼得道法，钱沉水中者呼之即出。又能内汞于口中，运气炼之，即成白金。有蔡道人死，升为棺殡。后□□与升云：‘在崆山相候。’升往见之，曰：‘吾向时有文字在墙隙间，汝归诵之。’忽不见。升得其文字，自是能役鬼神。后尸解”②。
盖菲，乌鲁木齐人，祖籍山东莱阳。本科毕业于厦门大学化学系，硕士毕业于厦门大学哲学系，博士毕业于四川大学哲学系，现于云南大学哲学系中国哲学教研室就职。专研道教，兴趣集中在道教方术、道教神仙信仰、道教文献解读等方面。
引言
一 问题的缘起
二 学术史的回顾
三 研究方法及创新与不足
□□章 内丹与外丹源流论
□□节 内外丹的缘起与流变
一 秦汉时期方技考略
二 魏晋南北朝之外丹内修探究
三 唐宋时期内丹外丹论
第二节 内外丹的概念及辨析
一 内外丹之定义
二 关于内外丹的几个概念的辨析
第二章 内丹与外丹关系论
□□节 理论外丹对内丹成型的影响探讨
一 “外丹不成”解释三说
二 “理论外丹”存在之探讨
三 内外难分丹经解
第二节 内外丹交替论
一 唐宋内外丹地位变换原因探索
二 再论内外丹地位演变
第三章 内丹与外丹合修论
□□节 内外合修人物考
一 从黄帝和老子的神仙形象观内外合修思想
二 历世高人内外合修考
第二节 内外合修经文考
一 《参同契》的孰内孰外
二 丹经中内外合修的各种形式
三 内丹与外丹的合修探讨
结语：内外丹关系新说
参考文献
《道教内外丹关系研究》：
（一）何为“理论外丹”
曾有人言：“一个学说或一门学术如历史上无以名之，其是否存在的确是要打个问号的。”①历史上肯定没有“理论外丹”一说，这不过是笔者对唐宋的一部分丹经以当代的研究方法冠名而已，此说法是否存在尚未得到公认。外丹理论和理论外丹是两码事，可类比于化学理论和理论化学，又或者物理理论和理论物理之间的关系。一样事物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成为一种体系，必然会有内在的理论存于其中，外丹术经过多年的发展，存在其独特的理论是毋庸置疑的，至唐已有大量关于外丹理论的著作产生。而理论外丹，则是指运用纯理论而非实验方法来探索研究外丹的本质及规律的一种外丹学说，简单说即存在于理论中的外丹炼制方法。举一个不大适当的例子，如牛顿□□定律：“孤立质点保持静止或做匀速直线运动。”在绝对光滑的表面，小球会做匀速直线运动或保持静止，而所谓的“绝对光滑”即是牛顿时代现实无法实现仅靠推断来规定的条件。即在理想状态下（现实难以实现或完全不存在于现实的状态），假设在这个条件下会发生什么。当前学界与此类似的说法是外丹的“义理化”，但“义理化”之说有种将外丹完全抽象理论化的意味，而“理论外丹”之说却仍包含未来可以实践之意。
外丹理论使用阴阳、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等符号语言是必然的，这是中国人固有的思维范式，不论研究何种理论，天文地理、医学命理，皆使用这一套系统。当这套符号系统被运用于外丹理论之后，必然会因为系统的复杂性而有所深化乃至延展。有学者言：“正是由于采取了一套相对复杂的理论体系来说明炼丹的过程，才使炼丹术不仅是一套实验性的操作程序，而是被赋予了一套迷人的光环，才更容易使人进入想象驰骋的空间，掉人到形而上学的思辨迷雾之中而不能自拔。”①外丹理论的产生是理论外丹发展的摇篮，当其理论思辨发展到以现有的操作为基础，归纳众多反应机理，进一步推断外丹的炼制过程时，理论外丹就产生了。
观所传外丹经，可粗略分为三种类型：实验报告型、理论思辨型与二者兼有型。□□类丹经多如实验报告般，操作多理论少，写清楚炼丹的材料、时间、条件、忌讳以及服丹成效等，汉魏经文多是如此，如《三十六水法》《黄帝九鼎神丹经》《太微灵书紫文琅玕华丹神真上经》《太清石壁记》《上清九真中经内诀》《神仙养生秘术》等。除纯操作介绍外，汉魏丹经多有言及对神仙生活的幻想，而唐宋这种类型的丹经则更为严谨，若以白话文言之，完全是标准的化学实验报告，如《太上卫灵神化九转丹砂法》《九转灵砂大丹》《太极真人杂丹药方》《九转青金灵砂丹》《阴阳九转成紫金点化还丹诀》等经文，完全没有华丽的辞藻与想象之言。
第二类经文则为理论结合实践的类型，比较有名的例子如《太古土兑经》，出自洞神部众术类。兑属金，土兑即金石之隐名，约出自南朝梁之后隋之前①，一说出自唐初②。经文言：“学道之士，先变矿石，次审炉火，三明药性，四达制伏。”③其后介绍五金四黄八石药性、阴阳制伏等，孟乃昌谓此经“理论与实践并重，理论多直接从实验事实概括抽象而来，毫无空泛，实际操作方法具体明确，不弄玄虚，不用隐名（或极少用隐名），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④。此类经文的理论建立在现有的实验操作基础之上，运用归纳法，将现实操作抽象成不同的理论，并不能称作理论外丹。
第三类经文即理论思辨型，几乎不涉及实际操作。唐朝外丹大兴，经过多年的发展，人们开始不满足于单纯炼制，转而研究其内在机理。受魏晋玄学好思辨之事的影响，此时出现了不少理论与实践结合甚至纯理论的外丹经文。外丹理论大量出现的另一个原因恐怕在于炼外丹事大费重，就连一代外丹大家葛洪也说“余贫苦无财力，又遭多难之运，有不已之无赖，兼以道路梗塞，药物不可得，竟不遑合作之”⑤。而葛洪之师亦如此，《抱朴子内篇·金丹》载：“余师郑君，则余从祖仙公之弟子也，又于从祖受之，而家贫无用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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