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稿以20世纪末的农村生活为背县,以王秋生和黄尕菊这一对农村夫妇生活中细碎的故事为主线,展现了西北农村的人们的生存状态和心理态势。虽然环境艰苦,他们依然能以坚韧的生命力抗争生活中的磨难和不幸,甚至以朴素的人生观,积极面对生活,勾画出了一副极具冲击力和感染力的黄河流城农村人物百态。作品在对于生存磨难和生命力坚韧的方面,细节饱满,体验真切,结构致密,并能触及生死、永恒、人与自然等根本问题,闪耀着人类良知和尊严的辉光。显示出了作者深厚的生活底蕴和对文学梦想的坚守。
李林山,甘肃省作协会员。1971年出生于武威市凉州区张义镇。爱好文学,四十多篇作品发表于各刊物,其中《落叶》获“民百杯”全国“希望工程”有奖征文竞赛二等奖。
《根》:
王秋生常去乡政府办事,认识这两个专干,年老的姓王,年轻的姓张,具体名字不知道。前两个月,他俩到村里下队,碰路上,还打过招呼。
王秋生把两位专干让到炕上,打开炕沿上靠墙的破旧红油漆箱子,从箱底翻出一盒烟,拆开,抽出两支递给专干,双手抱住打火机一一点上。转身,走出门,到黄尕菊身边,悄声说:“这是乡上下队来的专干,你赶紧倒水去,我去宰鸡,还愣着干什么?”
黄尕菊进了屋,打开罐头瓶子,挖出两勺白糖,放到杯里,沏上老茯茶,拿筷子搅了几下,端给两位专干。
王秋生走到厨房里,提起菜刀,遛到后院,从鸡棚里挑出一只大公鸡,大公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地叫。王秋生把鸡放到地上,一只脚踩住爪子,另一只踩住翅膀,左手抓住鸡头,右手拿着菜刀对准鸡脖来回几下。一股鲜血嗖地冒了出来,红红的,夹杂着气泡。王秋生踩了一会,忽然站起身,松开手,一蹦子跳到离鸡稍远的地方。大公鸡立刻跳起来,啪,掉地上,再跳起来,又啪地栽地上,像上了蹦蹦床。
后院里,大公鸡洒出半院子血,稀稀拉拉的。终于一动不动了。
王秋生提着大公鸡,跑到厨房里,放到大脸盆中,顺手提过一暖瓶开水,浇上面。
黄尕菊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小板凳,放地上,坐下,翻腾着拔鸡毛。
王秋生从小屋里推出摩托车,急匆匆地赶到乡政府旁边的肉菜铺里,买了大肉、西红柿、芹菜、小白菜和黄瓜。
回到家里,王秋生把肉、菜放到厨房里的案板上,走到书房里,提起面柜上的小铝壶,用毛巾擦去灰尘,从箱子里翻腾出一瓶皇台酒,咣啷啷倒进去,放在炉子上炖。
坐到炕沿上,王秋生一边给专干点烟沏茶,一边陪他俩喧谎儿。
过了一阵,黄尕菊拿着抹布进来,擦过炕桌上的土,摆上筷子,说鸡肉已经熟了。王干事望着王秋生,说:“呔,怎么这么快饭就熟了?你老婆利索呀。”
王秋生说:“当农民的,受下苦的,不利索能行吗?就这利索着利索着,日子都过不到人前头。”
正说着,黄尕菊端着一大盘冒着热气的鸡肉进来。王秋生挪过炕桌上的茶杯,接过黄尕菊手里的盘子,放到上面。转过身,拿来六个小白瓷盅,捏到手里,提着茶壶,对准地上脸盆哗啦啦地冲洗,一边洗一边想:今天这酒是远方的一个亲戚前几年来自家时买的,是当地的名酒,一瓶四十多元,价格贵,抵自己一年辛苦种的半袋小麦,普通老百姓喝不起,娃舅来都没给过,自己更舍不得喝,是“珍藏品”,有时拿出来,看看,对着鼻子闻闻,原放下。
王秋生倒满酒,准备给两位专干敬酒。
他双手端着酒碟,跪到炕沿上,猫着腰,笑眯眯地盯着王专干,毕恭毕敬地说:“王领导,我给你敬个酒,你们平日不到我们屋里来,是贵客,我们也没啥好招待,就自家养的土公鸡,给你们炒了个,你俩将就着吃点,请喝酒。”
王专干抬起屁股,摆着手:“等等,不急,不急……酒慢慢喝,肉慢慢吃,你先听我说,今天,我俩到你家,不是来吃鸡喝酒的,你已经生了两个姑娘,二女户按政策要结扎哩。”
王专干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手掌大的红册子,王秋生看到封皮上有条例等几个黄灿灿的金字,顿觉后心里捶芨芨。
王专干翻开,指着其中一条,给王秋生读……
王秋生听着听着,头发立刻竖起来。他的手开始发抖,酒蛊摇的咣咣响,酒从酒蛊边流到酒碟,一蛊摇剩成半蛊。他的头上浸出汗水,半大天,抖着嘴,喃喃道:“领导们,你们能饶过我们吗?黄尕菊要被结扎掉,我就没信心活了。当农民的,不生儿子不行呀。你们说,拉田套车,浇水犁地,全是□娃干的活,女娃娃根本干不了。再者,人活一辈子,图个啥?我总不能断后呀。”说着,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要哭似的。
王专干斜眼看着王秋生,笑着说:“看把你吓成这样子,酒都叫你抖着没了,一个大□人,这副熊样,□□□□?还站在这里胡说话,两个姑娘不是你的后人?怎么说是断后?政策你不懂吗?谁都像你这么生,不控制,地球都踏塌了。哼,若要把你老婆结扎了,你还真不活了……哈哈,还吓唬人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