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描写了从东汉末年到西晋初年之间近百年的历史风云,以描写战争为主,诉说了东汉末年的群雄割据混战和汉、魏、吴三国之间的政治和军事斗争,最终司马炎一统三国,建立晋朝的故事。反映了三国时代各类社会斗争与矛盾的转化,并概括了这一时代的历史巨变,塑造了一群叱咤风云的三国英雄人物。
校注说明
《三国演义》既是中国四大古典小说名著之一,又在我国小说史上起过开创性作用:它不仅是我国第一部历史演义小说,而且是由文言小说过渡到白话小说、短篇平话小说过渡到长篇章回小说的桥梁。可以设想,如果没有《三国演义》,我国长篇小说和历史演义小说的产生可能要推迟若干年。仅凭这一点,它在我国小说史上的地位就是不可动摇的。不仅如此,它更避免了一般开创者所难免的幼稚与粗糙,以精品的面貌展现于世人,达到了我国小说的最高水平,与后来产生的《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并驾齐驱,成为我国古代小说的典范。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还应该指出的是,《三国演义》还开辟了一条熔历史与民间传说于一炉、集民间艺人与文人智慧于一体、内容则亦实亦虚的创作道路,成为后来的历史演义小说、英雄传奇小说、侠义公案小说乃至神魔小说效法的楷模。无怪乎它不仅是我国的文学名著,而且突破国界,成为世界文学名著。
限于篇幅,这里对《三国演义》的价值不再赘述。下面仅对校注中的几个问题略作说明。
一、作者问题
《三国演义》的作者本来不成问题,学界一致认定罗贯中就是它的作者。其根据除了明、清文人笔记记载之外,更有直接证据:现存《三国演义》较早的明代刊本均题“晋平阳侯陈寿史传”,“后学罗本贯中编次”。前一句标明了小说《三国演义》的创作根据,即取材于陈寿的史书《三国志》。陈寿是晋代人,爵封平阳侯,故称“晋平阳侯陈寿”;“史传”即指陈寿所著史书《三国志》。后一句标明了《三国演义》的作者为“罗本贯中”,即姓罗名本,字贯中。“编次”相当于今之“著”或“撰”,只是古人谦虚,以为其小说并非完全创作,而是取材于前人的著作,因而谦称“编次”。考虑到封建统治者和封建文人对小说极为蔑视乃至仇视,以至于小说作者不敢或不屑在作品上署其真名或仅署化名的情况,而罗贯中却敢于直署其真名实姓,足见其蔑视正统的文学观念,并对其所著《三国演义》的文学价值充满自信,这更增加了《三国演义》是罗贯中所著的可信度。
然而近年来有人对罗贯中《三国演义》的著作权提出了质疑。认为罗贯中是元末明初人,而《三国演义》成书于明代中叶,因而罗贯中不可能是它的作者;有些刊本题“罗本贯中编次”云云,全是书商所为。它应该是从宋代至明中叶这五百年间民间艺人们的集体创作,总其成者则是明中叶的一位无名文人。这个观点不可谓不新颖,可惜论者未举出直接证据,只是根据《三国演义》的个别版本加以推断,故学界无人响应。因此,在这一观点进一步证实之前,我们仍将罗贯中作为《三国演义》的作者。
现存罗贯中的生平资料很少,最为可靠而又珍贵的资料,只有元末明初人贾仲明(一作仲名)《录鬼簿续编》中的罗贯中小传:
罗贯中,太原人,号湖海散人,与人寡合。乐府、隐语,极为清新。与余为忘年交,遭时多故,各天一方。至正甲辰复会,别来又六十馀年,竟不知其所终。
“至正甲辰”即元惠宗至正二十四年(公元1364年),再过五年就进入明代了,可见罗贯中为元末明初人。由于《录鬼簿续编》依据钟嗣成《录鬼簿》的体例,仅记载元代戏曲家的生平事迹和戏曲作品,因而不著录罗贯中的小说《三国演义》,仅著录其三部杂剧作品:《赵太祖龙虎风云会》(今存)、《忠正孝子连环谏》(已佚)、《三平章死哭蜚虎子》(已佚)。据明代人的记载,罗贯中的小说作品还有很多,王圻的《续文献通考》甚至说他“编撰小说数十种”,这显然是夸大之词。就连署名罗贯中的《隋唐两朝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传》《三遂平妖传》,究竟是否罗贯中所著,也难确定。还有说《水浒传》为施耐庵和罗贯中合著,或说是施作罗续,均无确证。
二、书名问题
《三国演义》在明、清两代的版本,至少有三十余种。书商为了谋利,给它起了五花八门的书名:除了在书名之前冠以“新刻”“新刊”“新镌”“新锲”“新锓”“第一才子书”“四大奇书第一种”等等以招徕之外,其书名本身也花样百出:或称《三国演义》,或称《三国志演义》,或称《三国志传》,或称《三国志史传》,或称《三国全传》,或称《三国志》,或称《三国英雄志传》,等等,令人眼花缭乱。1953年作家出版社出版标点本,取名《三国演义》。由于这一书名简捷明了,不仅各个出版社竞相采用,而且有些文学史和文学工具书也予以承认,以至成为家喻户晓的通行书名。
然而有些学者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只有《三国志演义》才是该书书名的最佳选择,其他书名都要不得。其理由主要有两条:其一,认为明代嘉靖壬午(公元1522年)刊本(通称“嘉靖本”)的书名是《三国志通俗演义》,而此本为现存最早的版本,可见这是罗贯中自己起的书名。“通俗”二字可有可无,完全可以省略。其二,认为《三国志演义》文从字顺,其意思就是“演”《三国志》之“义”。而《三国演义》却讲不通,因为“演”三国之“义”不成话。
我以为取名《三国志演义》固然可以,而取名《三国演义》也未尝不可,甚至更好。
首先,有人已经指出,该书现存最早的版本并非“嘉靖本”,而是黄正甫刊本,它的刊行时间要比“嘉靖本”大约早二十年(为免繁琐,这里不介绍论据),而此本的封面书名就是《三国演义》。如果这一结论可靠的话,便推翻了《三国志演义》为罗贯中所起书名的论断。退一步说,即使“嘉靖本”为该书现存最早的版本,也不等于它就是真正最早的版本,因为嘉靖壬午距离罗贯中在世的年代已经一个多世纪,谁都不能保证在此一百多年间没有刊行过此书,因此认为《三国志演义》就是罗贯中所起书名的论断也难以成立。何况书商对于小说书名的态度向来是不严肃的,往往以是否能够招徕读者为取舍标准,乱改书名本是其惯技,上面所说此书书名的花样百出就是明证,因此根本就无法判断某个版本的书名就是作者所起的书名。
其次,“演义”一词何时、何书用于书名,其当初用意是什么,本人未加考证,不敢妄下断语。然而事实上它已经约定俗成,变成了“历史小说”“历史故事”的同义词。如《西汉通俗演义》《东汉演义》《东西晋演义》《两晋演义》《南北史演义》《隋唐演义》《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等等,不胜枚举。如果说《三国演义》不能作为书名,那么中国一大批以“演义”取名的小说岂不是全得作废,需要重新为它们起名吗?然而有谁能为它们起名?又有谁有这种权利?“演义”不仅用于历史小说的书名,而且这种约定俗成的概念也早已为文人学者所认可。如清代钮琇《觚賸续编·文章有本》说:“传奇、演义,即诗歌、纪传之变而为通俗者。”鲁迅也把他的《故事新编》说成“是神话、传说及史实的演义”(《南腔北调集·〈自选集〉自序》)。可见“演义”就是将史实敷衍为长篇章回小说或故事。既然如此,那么以《三国演义》为书名有何不通?又有何不可?
总而言之,《三国演义》一名既然早在明代已有,如今又已通行,而且文从字顺,简捷明了,朗朗上口,因此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将它废除。
三、校勘问题
前面已经说过,现存明、清两代的《三国演义》版本多达三十余种。这些版本大致可以归纳为三类,它们反映了《三国演义》不断进行加工修订,从而得以逐步完善的过程。
第一类为二百四十则(节、段),但无第几则字样;每则均有单句七字标目,如首则、次则分别为“祭天地桃园结义”“刘玄德斩寇立功”。这一类版本即使不完全是该书的原貌,也是最接近原貌的,因为它还只是章回小说的雏形,尚不能算是标准的章回小说,显示了由话本小说向章回小说过渡的明显痕迹。
第二类是将原来的二百四十则合并为一百二十回(每两则合并为一回),并加上了第几回字样;回目也变成了双句,但不讲究对偶。这一类版本显然向标准的章回小说靠近了一步,但回目尚未达到章回小说的标准。
第三类即为毛纶、毛宗岗父子加工修订的本子(以下简称“毛本”)。“毛本”在保留了第二类版本一百二十回及每回双回目体制的基础上,对《三国演义》从文字到内容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加工修订:将原来不对偶的回目,改写为对仗工整的回目;删掉了大量诏令、奏章之类可有可无的文字,等于去掉了许多赘瘤;删掉了不少“之”“乎”“者”“也”等文言惯用字,使语言变得较为浅显易懂;纠正了一些不符合史实的纪事,增加了历史的真实性;增添了一些细节描写以及著名文章,如孔融荐祢衡表、陈琳讨曹操檄等;删掉了周静轩等人的鄙俚之诗,换成了唐宋名诗;等等。这些修改虽然有改错或改坏的地方,但从总体上说,却使它更加完善。它使《三国演义》在形式上成为标准的章回小说,在语言上更加浅显易懂、简洁流畅,在内容上更加符合历史,在描写上更加细腻生动,从而提高了它的文学价值。正因为如此,“毛本”才能轻而易举地挤掉了几乎所有《三国演义》的其他版本,成为久传不衰的读本。因此我们提供给读者的,自然也是“毛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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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回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帝惊倒,左右急救入宫;百官俱奔避。须臾,蛇不见了。忽然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坏却房屋无数。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又海水泛溢,沿海居民尽被大浪卷入海中。光和元年,雌鸡化雄;六月朔,黑气十馀丈飞入温德殿中;秋七月,有虹现于玉堂,五原山岸尽皆崩裂。种种不祥,非止一端。
帝下诏问群臣以灾异之由。议郎蔡邕上疏,以为蜺堕、鸡化,乃妇寺干政之所致,言颇切直。帝览奏叹息,因起更衣。曹节在后窃视,悉宣告左右。遂以他事陷邕于罪,放归田里。
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帝尊信张让,呼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时巨鹿郡有兄弟三人:一名张角,一名张宝,一名张梁。那张角本是个不第秀才,因入山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一洞中,以天书三卷授之,曰:“此名《太平要术》。汝得之,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角拜问姓名,老人曰:“吾乃南华老仙也。”言讫,化阵清风而去。角得此书,晓夜攻习,能呼风唤雨,号为“太平道人”。
中平元年正月内,疫气流行。张角散施符水,为人治病,自称“大贤良师”。角有徒弟五百馀人,云游四方,皆能书符念咒。次后徒众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万馀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称为将军。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又云:“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令人各以白土书“甲子”二字于家中大门上。青、幽、徐、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张角名字。
角遣其党马元义暗赍金帛,结交中涓封谞,以为内应。角与二弟商议曰:“至难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顺,若不乘势取天下,诚为可惜。”遂一面私造黄旗,约期举事;一面使弟子唐周驰书报封谞。唐周乃径赴省中告变。帝召大将军何进调兵擒马元义,斩之;次收封谞等一干人下狱。张角闻知事露,星夜举兵,自称“天公将军”,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申言于众曰:“今汉运将终,大圣人出。汝等皆宜顺天从正,以乐太平。”四方百姓裹黄巾从张角反者四五十万,贼势浩大,官军望风而靡。何进奏帝火速降诏,令各处备御,讨贼立功;一面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儁各引精兵,分三路讨之。
且说张角一军前犯幽州界分。幽州太守刘焉乃江夏竟陵人氏,汉鲁恭王之后也。当时闻得贼兵将至,召校尉邹靖计议。靖曰:“贼兵众,我兵寡,明公宜作速招军应敌。”刘焉然其说,随即出榜招募义兵。
榜文行到涿县,引出涿县中一个英雄。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昔刘胜之子刘贞,汉武时封涿鹿亭侯,后坐酎金失侯,因此遗这一枝在涿县。玄德祖刘雄,父刘弘。弘曾举孝廉,亦尝作吏,早丧。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贫,贩屦织席为业。家住本县楼桑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馀,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年十五岁,母使游学,尝师事郑玄、卢植,与公孙瓒等为友。及刘焉发榜招军时,玄德年已二十八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