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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山前白鹭飞 读者对象:随笔爱好者
本书共分四卷,一是《人物》,不分时间之远近,只写那些人和事的记录,算是另类的“散墨”,是另一番文化情怀的感想。二是《书话》,主要写在东京阅读中国之宝的宋版书的杂话,这些文字颇有文化意蕴,却有文化感悟。三是自已亲历的或地域文化的记忆,这些留在作者内心的记忆,让他永远铭记在心。四是自已执编《问红》之拉杂小记。
序言
张建智兄的新书 《西塞山前白鹭飞》 付梓前命我作序,作为订交二十多年的友人我自不敢推托。翻检目录,有些文章以前报上浏览过,本想再拣几篇未看过的读一下,以便序文中增加些内容。岂料看了就不能自已,连看过的也全部又看了一遍,至此已不担心没有话写。
我一直认为,一本书、一篇文章要吸引读者,题目很重要。因为除了那些全国全球性的名人、名作者、名学者外,除非是出于研究、学习或特殊目的非看不可者以外,读者当然会根据书名或文章的题目决定是否有兴趣看,是否值得看,而不是只看作者是谁。
当我还是小学生时,从初中的文学课本上读到张志和的 《渔歌子》,记住了“西塞山前白鹭飞”的名句。但直到成人后才知道,西塞山就在我的出生地浙江湖州,却从来没有机会一睹它的真容。这个书名自然会吸引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书,并直接找到这篇文章,看能否满足我的需求。
文章的题目也是如此。收入本书的文章,从题目看到的名字,就有巴金、茅盾、殷夫、阿英、莫言、章克标、木心、吴藕汀、庞元济、张葱玉、周有光、章开沅、沈家本、张静江、戴季陶、宋美龄;古人则有颜真卿、叶梦得、董说;外国人则有瑞典王子罗伯特·章、荷兰使者韩克思。题目中还记有“王老”,果然如我猜测的,就是文博大家王世襄。作者书写或回忆这些人物的文章,如何会不吸引读者呢?而有资格、有条件书写或回忆这些人物的,天下又能有几人?且此书中有一书话栏目,题目中出现的是“宋版书”,那就是最高等级的古籍版本,吸引力不言而喻。第二个标准,自然是文章的内容。题目再吸引人,如果一读正文就空洞无物,不知所云;或者强作高明,故弄玄虚;或者佶屈聱牙,晦涩艰深;或者玩弄辞藻,堆砌铺张;要不是为了研究或批判,谁也不会乐意看下去。还有些作者倒是满腹经纶,或有讲不完的故事,可是写出来的内容却一再重复,或者就是一篇人物传记,也会使读者大失所望。而建智兄写人物,篇篇都有新的内容。凡他有亲身经历或直接交往的,必有细致精确的叙述,足以补其正传之缺漏。凡是根据史料、间接经历或本人资料写的,必有独特的视角或新的观点。建智兄从我与他的交往来看,除了他从事外事友协工作外,而淘书、读书、藏书以及写作,一直孜孜不倦,几十年如此。建智兄和各地的亦师亦友的文化交往,细水长流,也使他获得了广博的知识积累,故他写的人物,遍及各地,大多年长于我辈二三十岁甚至数十岁。这更是他以文为友,敏于观察,善于思考,勤于记录的结果。
书中有些人物,我结识交往的时间比他长得多,但看了他的文章,发现他了解的比我多,观察得比我深,获得的机会也较我多。有的人物,建智兄与他仅有一两次邂逅,但他所写内容,同样给我留下清晰的印象。我相信,对有些长期存在于公众之外、如今早已逝去的人物,建智兄的文章或许就是他们留给后人的唯一记载。
所以我对建智兄还有更大的期望,希望在 《西塞山前白鹭飞》以外还能看到更多风景。
葛剑雄
2021年11月
张建智,传记作家、文史学者,多年来对民国历史、《易经》与经营文化、中医学等有长期研究。近十多年来,对红学与中国狱神庙的研究,填补了红学研究的空白,深得红学界人士好评。著有《张静江传》《王世襄传》《儒侠金庸传》《中国神秘的狱神庙》《<易经>与经营之道》《红楼半亩地》《伤寒名方解析》《绝版诗话》《嘉业南浔》《诗魂旧梦录》《墨耕雅趣》《乌镇》等四十余种,主编随笔散文集十余种。 卷一 人物
遨游“鲭鱼世界”的董说 ……………………………………003
记殷夫与《孩儿塔》 …………………………………………007
不能忘却的诗人 ………………………………………………013
——读朱渭深《期待》《秋花集》 ………………………013
一个百岁老人的征婚 …………………………………………018
——记章克标先生二三事 …………………………………018
《红楼》抄罢雨丝丝 …………………………………………024
我读虞琰 ………………………………………………………035
诗人木心 ………………………………………………………040
画马的沈老 ……………………………………………………047
老人见闻中的宋美龄 …………………………………………050
记词人吴藕汀先生 ……………………………………………054
记瑞典王子罗伯特·章 ………………………………………058
湖笔与《辞海》 ………………………………………………065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希冀 ………………………………………071
——记阿英的两本诗集 ……………………………………071
辛亥革命的支助者:张静江 …………………………………077
书画收藏大家庞元济 …………………………………………081
一个奇人与一本民国诗集 ……………………………………086
——读罗吟圃的《纤手》 …………………………………086
一位学者,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 …………………………093
——贺近代史学家章开沅先生九十寿辰 …………………093
沈家本:中国古代法制传统掘墓人 …………………………107
韩思克先生 ……………………………………………………113
——记荷兰使者 ……………………………………………113
记张葱玉 ………………………………………………………119
寻访叶梦得遗踪 ………………………………………………125
世界的眼光 ……………………………………………………130
——怀念周有光先生 ………………………………………130
沪江大学往事 …………………………………………………136
——记丁武始先生 …………………………………………136
记《书屋》原主编周实 ………………………………………141
芦苇中的烟火 …………………………………………………144
——读阿滢 …………………………………………………144
把栏杆拍遍 ……………………………………………………148
戴季陶的恋祖情结 ……………………………………………152
也谈沈雁冰 (茅盾) 二三事 …………………………………157
卷二 书话
读宋版书五记 …………………………………………………165
读《夹竹桃集——周越然集外文》 …………………………184
学者风范译界大家 ……………………………………………188
卷三 记忆
西塞山前白鹭飞 ………………………………………………197
颜真卿与韵海楼 ………………………………………………203
尊严的底线 ……………………………………………………208
——王老心事之心事 ………………………………………208
百年女诗人的记忆 ……………………………………………214
莫言在讲着历史故事 …………………………………………217
——与莫言的一次邂逅 ……………………………………217
扫墓小记 ………………………………………………………221
——记1987年4月5日 ……………………………………221
志在听琴心 ……………………………………………………224
文与画 …………………………………………………………228
卷四 编辑小札
进退之际 ………………………………………………………234
为者常成 ………………………………………………………236
悲哀在里 ………………………………………………………239
“真假”似云 …………………………………………………242
绛洞花主 ………………………………………………………245
教育一角 ………………………………………………………247
寻求智慧 ………………………………………………………249
雾霾重重 ………………………………………………………252
想起陈登原 ……………………………………………………255
后记 …………………………………………………………………258
《红楼》抄罢雨丝丝
2017 年刚过去三月,正是春光明媚、景物芬芳时光,我家窗口门前的各类花朵,均相绽放,一派湖光山色,令人应接不暇,犹李白所云“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之万象。但一想到去年惠泽于我的几位前辈先后作古,似乎那春的东风拂不去我的一腔愁绪。虽我先后撰写了纪念他们的文字,如周有光、陆谷孙、褚钰泉等。
近又有冯其庸先生,离我们而去,令我欲哭不尽,痛而忘饥。
一
1月22日,农历腊月二十五,著名文化学者、红学家冯其庸先生以九十四岁高龄离世。虽说前在和冯夫人夏老师通话时,告知“老先生近来身体不好!”但这不幸的消息真传来了,还禁不住地哀痛。
记得先生九十岁高龄时,虽患足病但思路清晰,读书写作不辍。我时在电话中向他问好或谈些红学以及他近期的病痛、理疗、养生等。冯先生一生重视 《红楼梦》 研究,卓有成就。特别是他在红学上对版本鉴别,红学脂评的研究,是那一代红学上最具成就的学者。特别是对红楼梦思想的研究,体现出了他一丝不苟的学人风格。当 1966年,在中国人民大学任教的冯其庸先生成为首批被批斗对象,他收藏的影印本 《庚辰本石头记》 被抄走时,冯先生担心“浩劫”中这个珍贵抄本将临灰飞烟灭,他决定照原样再抄一部。在当时的境况下,这是相当大胆而又危险的决断。
当时,只有晚上允许冯先生回家。每天深夜,他按照原著的格式,逐字逐句严格抄写。从1967年12月开始,到1968年6月抄毕,整整抄了七个月。这对他是漫长的岁月。为防再次被抄家,冯先生还将自己的抄本,转给他信得过的朋友保管。可想而知,于当年之情景下,这要付出多少沉重的辛苦!在那样一种险恶的境遇之中,为传承优秀的文化遗产,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在深夜秉烛疾书,完成一部洋洋八十万字的抄本,这在 《红楼梦》 研究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
冯先生不仅是一位卓越的红学研究大家,在书法绘画创作上也有相当精深的造诣。他认为书法要从学问中来、诗境中来。我们若从冯先生的这部 《石头记》 抄本的书法风格,可看到前晋唐书风,又具古吴文徵明风格,流畅的行书小楷。其绘画,书法宗二王,画宗青藤白石。所作书画,为国内外所推重,被誉为真正的文人画。近十多年,冯先生又重于潜心研究中国大西部的历史文化艺术,著有考证丝绸之路和玄奘取经之路的大型摄影图册《瀚海劫尘》,获得学术界的高度评价。
二
记得那年,我去北京,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但北方冷空气时有袭来,总感春风刺骨的寒冷。一天,凌晨四点多去潘家园淘书,然后,去通州张家湾冯其庸先生家。车到张家湾的街口,远远望去,西边还有几缕炊烟,身后那山影,越来越淡。淘书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买几个馒头匆匆带进冯家。轻轻敲门,出来领路的是一位女士。穿过狗吠不断的那条园子,觉得这里的布局,仿佛是 《红楼梦》 里境物的象征,兴许这便是冯先生花了不少心血搬到张家湾的意蕴。
走进“瓜饭楼”,他们夫妇刚起来煮茶,看我们这副样子,夫人夏老师一边泡茶一边拿出可口的点心。围坐小屋,一边品茗,一边就谈开了红楼梦的话题。我向冯先生讨教了范锴 (1764—1845) 的生平事迹,谈及范声山于嘉庆年间刻印的一部红学著作《痴人说梦》。冯先生虽耄耋之年,但记忆力极好,说此书国图有藏,可帮我找,使我喜出望外。这是我乡前辈的红学著作,多年夙愿,很想一读。说到范锴,他是清代藏书家、文学家。原名范音,字声山,号白舫,别号苕溪渔隐、苕溪渔叟。浙江乌程 (今吴兴) 南浔镇人,贡生,有俊才,工诗词,好游历。性淡泊孤傲,却无意仕途,往来于淮扬楚蜀之间达三十年之久。曾旅汉经营盐业多年,写下 《汉口丛谈》 史事笔记。刊刻了许多地方文献,如《苕溪渔隐诗稿》《浔溪纪事诗》 等。总辑称之为 《范白舫所刊书》。
我与冯先生闲谈中,他忽然说起有一件多年的藏品,是俞平伯先生手书的扇面墨宝。扇面上,俞平伯用楷书写下了一首七言古风《明定陵行》。此时斜坐在我旁的冯先生,正喝着茶慢悠悠告我一个秘密。他说:“唉,这墨宝非我所有,原是刘海粟生前所藏,后他儿子在上海开画展时,把这件藏品相赠予我!”冯先生的珍藏,原是从上海刘先生那里流出。缘于冯是国内知名红学家,收藏同是红学家俞平伯的东西,也是情理中事。“此件藏品在我处已久,我总想把它传至值得收藏之处。”冯先生又说,“俞平老这件墨宝,写得精妙,诗意深深,理应让它展示于世人!”
我见冯先生沉思着。就在这瞬间,我忽想到俞曲园、俞平伯的故里,是在浙江德清,而历史上第一个研究 《红楼梦》 的戚蓼生,也是德清人。俞平伯墨宝,如能放到德清,应属完璧。
说起戚蓼生 (1730—1792),于此附带一笔。他于乾隆三十四年 (1769) 中进士,后在京刑部任职,仕途很顺,官至福建按察使。他曾购得曹雪芹八十回本的 《石头记》 抄本,赞叹不已,为
此写了一篇序。戚蓼生和曹雪芹可算同时代人,这序重要且写得好。俞平伯曾说:“戚蓼生序……向来不大受人称引,却在过去谈论 《红楼梦》 的文章中,实写得很好。”戚蓼生为人洒脱、好谐谑,平时起居,不修边幅,但有理政才能,是官宦中的名士派头。
蓼对《石头记》的写作艺术,推崇备至。他认为书虽只八十回,不宜再写续书。还说:“《红楼梦》是没有写完,但想续写,定是很蠢的事。”而后,《红楼梦》刻印,由戚蓼生写序的《红楼梦》遂称戚本,它和程伟元的程本《红楼梦》,均属红学研究的两个重要版本。
“俞平老的墨宝,存放浙江德清,不知冯先生以为然否?”我对冯先生直说,“那里的博物馆,有专门陈列俞平伯先生的一些遗物,也有几件墨宝珍藏。”冯先生对我的提议,很是喜欢,分手时对我说:“容我身体好些,慢慢寻找出来!”
我把此事转告德清的领导。德清领导很重视,为此事亲自走访冯先生家。俞平伯墨宝,几经转折,终由冯先生交给德清馆藏。冯先生这件多年珍藏,终亦回归了有红学渊源的德清。同时,冯先生雅兴不减,还特在俞书的扇面上,再用朱色楷书,写了如下的话:“此俞平老手泽,由上海刘海老后人转赠,今即归之俞老纪念馆,得其所也。冯其庸记。”字迹清雅、劲秀。那“得其所也”四字,一派舍得和温情在焉。
世上事毕竟有缘,如今,让后人能永远欣赏到这精美的扇面,算是德清乡人之幸,也是大众之幸事。此可谓是一代红学大家,期盼地方发展红学研究的心声。足见冯其庸先生之大气。
三
再一说俞老手泽。因限于扇面空间,俞老手诗非全璧 (见俞平伯《明定陵行》手迹)。俞老整首《明定陵行》尚有最后十句未能写毕,故现把俞平老扇面手迹抄下,以让读者赏读研究,并可对照其墨宝遗物观摩。
《明定陵行》:
大峪山前野殿荒,秋风飒然秋草长。悬梯斗下八十尺,眼中兀突金刚墙。
无端瑶阙埋黄埃,券拱三层迤逗开。只道千秋巩金石,那知弹指轻尘炱。
宫车晏晚定陵路,世态云衣几朝莫。王侯万骑送北邙,难救君家一抔土。
赢得飞龙玉座寒,强携金碗出人寰。昭阳无福眠云母,犹戴珑玲九凤冠。
役民地下兴华屋,不意儿孙亡国速。金高未餍狂夫心,巢倾忍听千家哭。
远从涨海浮明珠,时向深山仆大木。妖书梃击尽奇谈,专宠争储皆乱局。
青史何曾判是非,牛山何必泪沾衣。南屯不落新欢笑,废垄残丘对夕晖。
漠漠土花翠钿路,沉沉烟烬鱼灯路,银泉山鬼悲狐兔,谁续梅村更赋诗。
(注:俞老扇面手迹,只写至“时向深山仆大木”处)
今读俞老之诗,看似明白,但意蕴深邃,情中有景,景外含情,读之不尽。如作白话翻译,诗意丢失。俞老作文写诗 (包括“五四”后的白话诗) 一向有行云流水,冠裳佩玉之风。而此诗,既写了明朝事,又蕴藉当世事。全诗怨而不怒,有余情,有余蕴;
正是俞老“古雅蕴藉”之诗 (梁遇春语)。为深读俞老此诗,我特地请教黄裳、邵燕祥两先生,同请教研俞专家孙玉蓉女史。他们均谈了自己的看法。现顺录以下:“俞老 《明定陵行》,所用皆明十三陵故事,以及晚明宫中三案故实,无何秘典。不劳笺记也。”(黄裳,2009 年 3 月 20 日信) 据邵燕祥先生回忆,他说:“俞平伯此诗所作应在1960年代参观时后感,因当时北京明定陵,刚对外开放可让人参观,其是十三陵最大的三座陵园之一。”孙玉蓉先生在给我的信上,也谈了对诗的看法。她说:“冯其庸先生为了丰富俞平老纪念馆的收藏,能够把俞平老的真迹,割爱转赠给纪念馆,这种高风亮节值得颂扬。对于俞平老的作品,少一点解释无妨,可以让读者自己去理解,见仁见智。
俞平老的学问功底深厚,我们如果解释不准确,反而会找麻烦。”
(孙玉蓉,2009年7月20日信)
我读俞老之诗,无论古诗,还是新诗 《西还》《冬夜》《忆》,深感耐读、回味不尽,别有一番幽默淡泊、蕴藉深邃、返璞归真之境界。我很想有专家学者再解读 《明定陵行》 诗,俞老究于何
种心情,写下此诗;且有一奇望,俞老手书旧作时间,是1980年,是为“心正”同志所嘱而书,心正先生还在世吗?后何如又传入了刘海粟先生处。
但转念一想,也属多余。我们与其费力猜谜而不能圆通,或说不能取得对俞诗完美解读,“就不如用这可贵的时间和精力干些别的。还可说得堂皇一些,那是孔老夫子推重的,‘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张中行《锦瑟无端》)
于是,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古槐书屋,又回到了俞老当年在这里写诗的情景:“密重重的帘幕,尽低着头呆呆地想!”
四
冯其庸先生一生为人宽厚,爱憎分明,富有激情。他以“宽堂”为号,表达这种人格上的追求。对任何人总伸出手帮助,这是别的学人所难于做到之事。大到对他的前辈,中到对他的同学及同一代人,小到对一件小事,对一个普通平民草根文化人,总无微不至。这分两方面佐证即可,一是已有文字 (即他的文章)记录的,一是未记入文字的。后者之范围更广。对他的同学同事,曾经历过坎坷人生者,他总主动去看望他们 (不管路途遥远否)。
他不惜卖掉自己的书画,去帮助那些学红研红的协会。我切身体会的除上述这些外,俞平伯故乡——德清县创办《问红》杂志,他即伸出援手。当时我提出俞平伯家乡应办一大众化的红学刊物,我将此刊名定为 《问红》 请他指正。冯先生认为此题甚好,包含了多种意义,当即为此刊题词。我们即按他意出创刊号。我们每一期出刊时,他总精心指导,稍有不足,就来电指正。可以说,如若没有他的帮助,此刊绝不可能成为今日红学界喜读之物。如今粉丝遍天下。这是冯先生扶持下成长的一个红学果实。
于此,仅举两例。一是于 2016 年 《问红》 春季卷,冯先生《瓜饭楼丛稿》 总序中,有“己卯本是怡亲王府抄本的发现”,在一段文字上,出现错位、文字脱落。冯先生于病中,即来电于我
及时指出。这确体现出冯先生对学问认真的精神。我们愧对他之为学之道。这事令我们无地自容。
1967 年后,冯先生手抄 《红楼梦》。一年后某雨夜,当他抄完最末章节:白茫茫一片大地,贾宝玉身着大红斗篷向贾政下拜,一僧一道将他带走,口中念道:“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搁下笔,他即赋诗:“《红楼》抄罢雨丝丝,正是春归花落时。千古文章多血泪,伤心最此断肠辞。”我读此诗,真有鲁迅当年那种“新诗改罢自长吟”之感。
想不到的是,冯先生在他大病中,突然于 2016 年 6 月 20 日,又亲手用毛笔重抄了 1968 年 6 月 23 日凌晨抄毕的庚辰本 《石头记》,那首他终身难以忘怀的诗:“《红楼》抄罢雨丝丝……”
我想,这也许就是冯先生于生命时光中亲手抄录的最后一首诗了。这之后仅只半年时间先生就离世了。对那段最不平凡的抄红生活,冯先生曾经说:“我对这部抄本《红楼梦》真爱到如同自己的生命一样。”这确道出了冯其庸先生的整个红学观:曹雪芹的家庭和他亲戚家庭的遭遇是书中隐蔽的内
容。整部 《红楼梦》 八十回,有很多写欢乐的场面,但是一种悲凉的调子一直没有变。
当今红学大家冯其庸先生已离开了我们,上了《红楼梦》的天堂。最好的悼念和哀思,我想,应是细细读他如同自己生命一般的《红楼梦》,以及他那首在不平常的年代,于夜深雨中抄毕《石头记》后书写下如生命一样的诗。
(《书城》201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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