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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笔昔曾干气象:绝句之旅 一位优秀的作家,性情真诚则未必学养深厚,学养深厚则未必胸襟广阔,胸襟广阔则未必气质高华,古典精神和现代意识双剑合璧,则尤其难能可贵。“四美具,二难并”,这样的优秀作家在熙熙为名、攘攘为利的中国当代文坛,早已寥若晨星,屈指可数。我从文二十余年,有幸认识其中一位,他就是李元洛先生。——王开林 文章不写半句空(代序) 王开林 一位优秀的作家,性情真诚则未必学养深厚,学养深厚则未必胸襟广阔,胸襟广阔则未必气质高华,古典精神和现代意识双剑合璧,则尤其难能可贵。“四美具,二难并”,这样的优秀作家在熙熙为名、攘攘为利的中国当代文坛,早已寥若晨星,屈指可数。我从文二十余年,有幸认识其中一位,他就是李元洛先生。李先生具足雅士之情、才子之笔、哲人之思和豪侠之气,他的文章给我们打开了现实功利之外的另一扇门,在那扇门外,是盛唐隆宋大元绝胜的人文景观。《万遍千回梦里惊——唐诗之旅》《曾是惊鸿照影来——宋词之旅》《风袖翩翩吹瘦马——元曲之旅》以及《彩笔昔曾干气象——绝句之旅》①,四部皇皇大著,将千年的美丽、千年的雄奇、千年的忧伤、千年的苦痛和盘托出,对此谁又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李元洛先生独具手眼,另辟蹊径,他的散文将古典诗词与现代生活熔于一炉,将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合为一事,给散文这种极其古老的文体注入了新鲜的生命活力,不仅能使人产生真实的感动,而且能从中获得深刻的启迪。同时,李元洛先生以“唐诗”“宋词”“元曲”作为散文创作的题材,并穷十载之功,完成上述散文的专题集,这在现当代散文史上,实乃前无他人后尚无来者的创举,值得有心的作者心摹手追,有识的论者记录在案。细细寻绎,他的散文至少具备以下四个方面的特质: 其一是身临其境的现场感。今人读古典诗词,多多少少都会感到隔膜,主要是情境上的隔膜、思想上的隔膜和文字上的隔膜。李元洛先生破此屏蔽的高招是溯流而上,去寻觅原始诗境的活水源头。他欲追蹑李白的诗踪,则必登庐山观其瀑;他欲访求杜甫的旧迹,则必赴平江谒其墓;他欲解开陆游的心结,则必入沈园勘其景;他欲领悟杜牧、徐凝的诗意,则必至扬州赏其月;他欲体验苏东坡的流放生涯,则必往海南儋州拜其庐。现场感能消除层层隔膜,在作者的强力牵引下,读者亦能身临其境,仿佛穿越了横亘千古的时空隧道,与古人做一对一的心灵交流。 其二是强烈的忧患意识。沃尔特?本雅明曾对知识分子有过一语形象的描绘:“眼镜架在鼻子上,秋天装在心里。”李元洛先生不仅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而且对人类的命运满怀忧思,他的着眼点终归会落到现实上来。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地球存在极限,这是人类在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发现,如果对大自然不深怀爱慕敬畏之心,必将领受它的报复与惩罚。地球是人类唯一的家园,人类如果不保护生态平衡和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不合理利用并努力保护水资源,‘泰坦尼克’号可以成为冰海的沉船,地球这艘‘诺亚方舟’,也可能会提前全船覆没。众人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人啊人,届时你飞向何处啊?有何处可飞?”(《唐诗之旅?华夏之水 炎黄之血》) 李元洛先生具有欧洲“绿党”所具有的环保意识,他对人类诗意栖居于大地之上的愿望之强烈,可想而知。子孙不肖,难道非要将屈原吟咏过的、李白赞美过的、杜甫称叹过的、苏东坡激赏过的大好河山糟蹋得一片狼藉,开发得了无风月,才志得意满吗?作者立足于古典精神之上,其现代知识分子的批判意识仿佛一柄利剑,而不是一把钝刀。 其三是视野开阔,学养深厚。李元洛先生的散文纵论古今,横议现实,无梗阻,无枯涩,无胶滞,无含混,无穷蹶,真能跨幽明之隔,通古今之邮。其主题涉及方方面面,议政则国族黎元,论史则存亡兴废,探理则曲直是非,言情则悲欢离合,谈艺则琴棋书画,赏景则雪月风花,大凡唐诗、宋词和元曲所侧重的主题,在李元洛先生的散文中都有清晰的投影。唯其视野开阔,学养深厚,旁征博引,议论风生,文章包含了海量信息,读者面对一席知识的盛宴,还怕没有好胃口和大肚量?尝一脔而知鼎味,下面的这节文字一定能使你大快朵颐: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从中可以窥见人的心灵,它也可以传达人隐蔽的情意,所以眼睛的语言称为‘目语’。中国晋代的大画家顾恺之画人像,常常几年不点眼睛,他的理论是:‘四体妍蚩,本无 关于妙处,传神写照,尽在阿堵之中。’而英国小说家夏洛蒂?勃朗特在她的名著《简?爱》中也说过:‘灵魂在眼睛中有一个解释者——时常是无意的,但却是真实的解释者。’李清照的‘眼波才动被人猜’,表现的正是‘写眼睛’的艺术,使读者数百年后仍觉得纸上有人……”(《宋词之旅?巾帼之歌》) 二三百字的篇幅不算长,知识的含金量却非常大。读这样知性十足的散文,我们是不容易产生审美厌倦的。 其四是语言富有质感。美国大诗人佛罗斯特曾说:“一首完美的诗,应该是感情找到了思想,思想又找到了文字。……始于喜悦,终于智慧。”说到底,一篇好的散文也应如此,一篇与古典诗词拥抱的散文更应如此,单有饱满的激情还不行,单有深刻的思想还不够,首先它们必须附丽于卓尔不凡的文字,才能展现其神采风华。李元洛先生的作品硬语盘空,铿锵有力,以质感取胜。 “从古到今,官运亨通而文章不朽的究竟曾有几人?如果李白供奉翰林后从此青云直上,如果杜甫献三大礼赋后一朝飞升,他们后来的作品怎么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对于一个民族,值得顶礼的不是帝王的陵寝,将相的门第,官员的高位,富豪的财宝,而是千秋盛业的文化和光照百代的文学星斗。……一千年后,和李贺同时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到哪里去了?一抔黄土,蔓草荒烟,长满霉苔的名字只能到尘封的史册中去翻寻,往日的炙手可热气焰熏天,顶多只剩下墓前零落的石人石马的冰凉冷寂。而李贺,他扩大了唐诗的疆土,成为自己的国土的无冕之王,他的洗净俗调炫奇翻新的诗歌,至今仍活在众生的心中和代代相传的记忆里。”(《唐诗之旅?骏马的悲歌》) “杨广当太子时,为了杨家的天下和自身的登基,还算有所作为,在扬州胡天胡地时,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他常照镜对萧后说:‘我这颗好头颅,不知会被谁砍掉?’而好舞文弄墨的他所作的《索酒歌》,似乎也一诗成谶:‘官木阴浓燕子飞,兴衰自古漫成悲。他日迷楼成好景,宫中吐焰变红辉。’他在扬州所建的‘迷楼’,后来在兵乱中果然可怜一炬,顿成焦土,那熊熊的火焰是为他送葬的挽歌。明知会杀身亡国,但却仍然在荒淫奢侈腐败沉沦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高度集权毫无监督腐化堕落就免不了败亡。这,也算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吧?”(《绝句之旅?烟花三月下扬州》) 这三段文字非常洗练,雅气之中潜藏劲气,如同引满的弓弦,让人感觉到它内在的张力。有张即有弛,幽默无疑是文学语言最佳的润滑剂,对于较为凝重的大块文章而言,它的作用尤其突出。读过“四旅”之后,细心的读者将不难发现,书中酸甜苦辣诸味的幽默一应俱全,而我最看重那含泪的笑: “烟票可买的烟只有一种,即上海出品的‘勇士牌’,一角三分钱一包,人都饿成奄奄一息的‘病夫’了,却可以抽气冲斗牛的‘勇士’。烟云吞吐毕竟聊胜于无,不知是故作多情的自嘲,还是事有巧合的反讽?饥饿填满了每一个白天和长夜,辘辘的饥肠饿成了瘦瘦的鸡肠。”(《唐诗之旅?青海青》) 李元洛先生的散文引人入胜的妙处很多,总之不离一个“实”字,实有其才华,实有其识见,实有其风骨,实有其良知,真可谓“文章不写半句空”。读这样的散文,你或许会忍不住由衷地赞叹:只有它们才般配得上那些千古流芳、至今余香在口的经典诗词! 我生也晚,李元洛先生长我二十八岁,平生风义兼师友,多年以来,我们切磋文字,议论古今,臧否人事,深相契合。当四部皇皇大著即将付梓之际,李先生嘱我作一短序。论文坛资历,我固然愧不敢当,论多年交谊,我则不遑多让,何况这既是李先生的厚爱,无疑也是我的光荣。 好书最能养目,也最能养心,愿读者朋友们的慧眼和慧心有福! 二○○四年盛夏于长沙梦泽园 二○一三年岁末略加修订 ① 作者注:《唐诗之旅》《宋词之旅》《元曲之旅》三书,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年新版印行。 李元洛,(1937.3.27- ),诗歌评论家。 湖南长沙人。1960年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湖南省文联主席团成员、副主席,湖南师范大学名誉教授。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政协湖南省第六、七届常委。长期从事诗歌理论和艺术的研究。 文章不写半句空(代序)…王开林001 才如江海命如丝…001 我在柳岸池旁久久地徘徊寻觅,绿柳丹枫今日仍在临水自鉴,但不论是在岸上或是在水中,却再也看不到唐琬翩若惊鸿的身影,只有陆游的歌声不绝如缕,穿过八百年的悠悠岁月隐隐传来,将我的心弦弹响并敲痛。 盛世悲音…331 后记…412 才如江海命如丝 一 天才诗人王昌龄是京兆长安人,其郡望有山东琅玡与河东太原二说,歌唱在距今已千有余年的盛唐。我的籍贯却是湖南长沙,生活于当代,只能引颈遥望他的背影。不能和他携手同行,杯酒言欢并言诗了,然而,一提到他的名字,除了敬慕与哀怜,我还感到分外亲近。 他的名字,像一团火,温暖了我青年时代在边塞饥寒交迫的岁月。犹记六十年代伊始,我大学毕业后从京城远放君不见之青海头,故乡与亲人在南方,风雪与寂寞在塞外。身在边塞心忆江南,于天寒地冻之中想念那潇湘水云,洞庭渔唱。难以忍受的饥饿与怀乡,填满了度日如年的每一个日子。这时,王昌龄的边塞诗不时从唐朝远来,敲叩我的门扉与心扉,邀我一道去巡边跃马,高歌豪唱。“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他的清新旖旎的《采莲曲》呢,也温馨了我 这个南方人的梦境。我曾写有一篇题为《巧思与创新》的读诗札记,发表于六十年代之初的《四川文学》,编辑是一面不识直到“文革”结束后才有缘万人丛中一握手的陈朝红兄。那虽非我的处女之篇,却也是我年方弱冠的少作,我当时和王昌龄在诗中隔千载时空而促膝交谈的情景,文章刊出后的欢欣鼓舞之情,以及陡然而增的与逆境抗争的力量,数十年后蓦然回首,还恍如昨日。 早在少年时代,我就从《唐诗三百首》中初识王昌龄的大名了。“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闺怨》)那闺中少妇的幽怨,也曾造访过我懵懵懂懂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之心。很早也读到过王昌龄、王之涣与高适“旗亭画壁”的故事。当年在长安的酒楼,一群梨园弟子和女伎聚会时演唱歌曲。唐代的绝句是可以入乐歌唱的,不像现在的某些新诗,不要说被之管弦引吭而歌了,就是读起来也诘屈聱牙,毫无节律与音韵之美,等而下之的更如一塌糊涂的泥潭,还自以为妙不可言玄不可测。当时三位诗人互赌胜负,看谁的作品演唱的频率最高,结果王昌龄被唱次数最多。伶人们知道作者在场,喜出望外,便请他们“俯就筵席”而“饮醉竟日”。这一诗酒风流的文坛佳话,最早由中唐的薛用弱记载于《集异记》,然后在文人的笔下众生的唇间不断再版。少年的我也不禁异想天开:如果我其时也躬逢其盛,不仅可以像现在年少的“追星族”(他们追的多是歌星、影星与球星),一饱瞻仰星斗级名诗人的眼福,也可一饱诗与音乐结成美好姻缘的耳福,而且还可请他们签名或题词留念,假若保存至今,那岂不是顶级珍贵文物而价值连城吗? 及至年岁已长后和王昌龄相近相亲,才知道他是盛唐诗坛有数的重量级人物,当时及后世对他的评价与褒扬,都是实至而名归。不像当代文坛,“绝唱”“经典”“大师”“划时代”“里程碑”之类显赫的名头,轻易颁与同时代的作者,如同市场上降价批发的积压商品。殷璠与王昌龄同时,是盛唐诗歌在理论上的代表,他编选盛唐诗选《河岳英灵集》,虽然一时看走或看花了眼,竟然没有选录杜甫的作品,这不能不说是身为选家的重大失误甚至“失职”,但他选入的,毕竟大体如他所说是盛唐诗的精英,是东晋以后几百年内振起颓势的“中兴高作”。入选作品最多的是王昌龄,共十六首,居诸家之首,而王维与李白名下,分别也只有十五首与十三首。初唐四杰的习惯排名是“王杨卢骆”,连李白都屈居王昌龄之后,如果他看到这个选本,白眼向天的他,会不会像心高气傲的杨炯一样,说什么“愧在卢前”而“耻居王后”呢?如果这个选本还属于同时代,那么,后于王昌龄一百余年的司空图评价前人,人物早已退场,尘埃早已落定,就应该没有任何文本以外的政治因素人事关系的牵扯与瓜葛了,他在《与王驾评诗书》中说:“陈、杜滥觞之余,沈、宋始兴之后,杰出于江宁,宏肆于李、杜,极矣。”这一评断,该是符合“公平、公正、公开”的现代评判三原则的吧?李白与杜甫如果是峻极于天的双峰,王昌龄虽然整体海拔略低,但也是他们之前的巍然峻岭。至于绝句这一诗歌样式,从草创至于成熟的发展过程中,王昌龄则做出了与李白同样重要的贡献,他现存诗一百八十余首,绝句就多达八十首,连诗圣杜甫也只得逊让三分。我总以为,如果简而言之,作家大体可以分为“一般、优秀、杰出、伟大”四级,古今中外的作家均可以由礼仪小姐引导就位,或自行对号入座,而王昌龄被司空图评为“杰出”,可谓先得我 心。唐代之后以至晚清,对王昌龄更是名副其实的“好评如潮”,而非像现在的许多评论文章一样,作品本来平庸却捧上云霄。例如明、清两代,就常将王昌龄与李白相提并论,如“七言绝句,几与太白比肩,当时乐府采录,无出其右”(明?胡震亨《唐音癸签》),“唐……七言绝,如太白、龙标,皆千秋绝技”(明?胡应麟《诗薮》),“七言绝句,古今推李白、王昌龄。李俊爽,王含蓄,两人辞、调、意俱不同,各有至处”(清?叶燮《原诗》),至于“神品”“品居神妙”“连城之璧”“千秋绝调”之类的嘉语美辞,更是络绎不绝,绚丽如夜空庆贺的烟火。 还有一个头衔的论定,也是一个饶有兴味的问题。“琉璃堂”,原是王昌龄等人在南京时聚会吟咏之处,在王昌龄之后一百多年的晚唐,流行一本说诗杂著《琉璃堂墨客图》,此书今已失传,残本存于明抄本《吟窗杂录》之中。书中称王昌龄为“诗天子”。这一称号流传后世,南宋诗人刘克庄在《后村诗话新集》中就说:“唐人《琉璃堂图》以昌龄为天子,其尊之如此。”清代宋荦在《漫堂说诗》中,也赞美“太白、龙标,绝伦逸群,龙标更有‘诗天子’之号”。不过,元代的辛文房在《唐才子传》里,却有一字之改,他说“昌龄工诗,缜密而思清,时称‘诗家夫子王江宁’”。到底是“天子”还是“夫子”呢?在封建时代,“天子”是天之骄子,人间至尊,“夫子”只是对男子的敬称,也用作对老师的称呼。以王昌龄的天才绝代,在诗坛而非官场的地位与影响,以及有关称谓记载的先后,我认为当以“天子”为是。王昌龄在诗歌创作特别是其中的绝句领地上南面而王,君临天下,如同出自《诗经》的“万寿无疆”一语,竟被后世专用于帝王,难道只有封建帝王才可称为“天子”,难道“天子”一词只能由帝王一己得而私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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