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没见过千叶菜。她母亲是在法国喜欢上的,回国之后偶尔在西摩路市场买过一次,上海就只这个市场有得卖。她会自己下厨,再把它放在面前。美丽的女人坐看着最喜欢的仙人掌属植物,一瓣一瓣摘下来,往嘴里送,略吮一下,再放到盘边上。
“千叶菜得这么吃。”她跟琵琶说,念成“啊提修”。她自管白吃着,正色若有所思,大眼睛低垂着,脸颊上的凹陷更显眼,抿着嘴,一口口啮着。有巴黎的味道,可是她回不去了。
琵琶别开了脸。太有兴趣怕人觉得她想尝尝。姑姑半笑不笑地说:“那玩意有什么好?”她在欧洲也吃过千叶菜。
“嘻,就是好。”露只简单一句,意在言外。
三个人组成了异样的一家子。杨小姐、沈小姐、小沈小姐,来来去去的老妈子一来就告诉要这么称呼。她们都是伺候洋人的老妈子,聪明伶俐,在工厂做过工或是在舞厅陪过舞,见过世面,见怪不怪了。就算犯糊涂,也是搁在心里。杨小姐漂亮,沈小姐戴眼镜、身材好。不,她们俩不是亲戚,两人笑道,透着点神秘。小沈小姐比两人都高,拙手拙脚的,跟老妈子一样像是新来的。后来才从开电梯的那儿打听到是杨小姐的女儿。杨小姐离婚了。沈小姐在洋行做事,不常在家。三人里杨小姐最难伺候,所以老妈子都待不久。露和珊瑚宁可凡事自己来,而不依赖亲戚们荐的老妈子。东方人不尊重别人的私生活,两人的亲戚也都爱管闲事。露和琵琶的父亲离婚之后,照样与小姑同住,姑嫂二人总像在比谁反抗家里多些。
“她们俩是情人。”露的弟弟国柱笑道,“所以珊瑚小姐才老不嫁。”
远在巴黎的时候,露就坚持要琵琶的父亲履行写在离婚协议书上的承诺,送琵琶到英国念书,反倒引发了危机。琵琶不得不逃家去投奔母亲。
“看着吧,琵琶也不会嫁人。”国柱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谁只要跟咱们的杨小姐沾上了边,谁就不想嫁人。”
听人家讲她们俩租这一层楼面所付的房租足够租下一整栋屋子,可是家事却自己动手做。为什么?还不是怕佣人嘴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