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结婚以后,我从来都没有出轨的打算,可你已经完全不想在床事上花心思。你会责怪我将目光投向别处吗?还是说,你要强迫我与一直紧闭双眼、只用传教士式体位的妻子在一起呢?从那时开始,一到周五下班时间,我就会出去浪,随便找个人睡得不想再睡了,就在清晨时分回家。你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过了一阵子,我甚至懒得回家了。我会在周六午饭时间滚进来,看见你待在工作棚里。你从来不会问我去了哪,也不会问我和谁在一起。后来,这事儿变成一个游戏。我倒要看看,我过分成什么样,你才会指责我四处乱搞。
你来质问我的那天正好碰上曼联对阵切尔西。我把双脚放在茶几上,一边喝着冷啤酒一边看球赛。你走过来,站在电视机前。
“滚开,正在踢加时赛呢!”
“夏洛蒂是谁?”你说。
“你什么意思?”我探着头,视线越过你的身体。
“这个名字写在你口袋里的一张收据上,旁边还有个电话号码。她是谁?”
曼联刚踢进一球,终场哨子就吹响了,电视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我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满意了?”我点了一根烟,明知道这样会激怒你。
“你能不能到外面去抽?”
“不!行!”我一边说,一边向你喷了一口烟,“因为这是我的房子,不是你的。”
“夏洛蒂是谁?”你浑身颤抖,却依然站在我面前。
我笑了。“我不知道。”的确是这样,我已经完全记不起她了。她可能是这么多女孩当中的好几个。“大概是某个让我有好感的女服务员,我看也没看,就把收据塞在口袋里了。”我迅速说道,一点为自己辩护的痕迹都没有。我看见,你在发抖。
“你不是在指责我吧?”我带着挑衅的目光盯着你的双眼。你转过头去,不发一言。我几乎没笑出来。你这么容易就被我打败了。
我站起来。你穿着一件无袖上衣,里面没有穿胸罩,我能看见乳沟的轮廓,还有布料下乳头的形状。“你就穿成这样出去?”我问。
“只是去商店逛逛。”
“秀奶子吗?”我说,“想让别人觉得你是荡妇吗?”
你抬起手摸着胸部,我推开你的双手:“连阿猫阿狗都能看,我就不可以吗?珍妮弗,人不能两头占便宜,你要么是鸡,要么不是。”
“我不是。”你轻声说道。
“在我看来,一点都不像这样。”我抬起手来,手中的烟头戳向你的胸部,在你的双乳之间碾磨,随后便熄灭了。你尖叫起来,我已走出了房间。
2
一阵沉默,侦缉督察史蒂芬斯又说:“他第一次打你是什么时候?”
“与本案有关吗?”露丝看了看手表。
“当然。”侦缉督察史蒂芬斯打断她说。露丝坐回椅子上,眯着眼睛。
“结婚当晚就开始了。”我闭上双眼,想起那不知来自何处的疼痛,想起婚姻尚未开始就已成败局的耻辱。我想起伊恩回来时是多么温婉,抚摸我疼痛的脸颊时是那么轻柔。我说了一句对不起,这句对不起我一直说了七年。
“你什么时候开始去格兰瑟姆街的庇护所?”
我很惊讶,他竟然知道这么多。“我没去过。医院的人看见我的瘀伤,就问我的婚姻生活过得怎样。我什么也没告诉他们,可他们给了我一张名片,说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去那儿,我在那里会很安全。我不相信他们。和伊恩如此接近,怎么可能会安全呢?可我还是把卡片留着。有了它我感到没那么孤独。”
“你从没试过离开他?”侦缉督察史蒂芬斯说。他的眼中透着怒火,但不是针对我的怒火。
“试过许多次。”我说,“伊恩去上班时,我就开始收拾。我会在家里四处乱转,想着我能带上什么实用的东西。我会把它们都放在车里面。你知道,车还是我的。”
侦缉督察史蒂芬斯摇摇头,不是很明白。
“那辆车还是以我出嫁之前的姓名登记的。起初我并没有故意这么做,这只是结婚之后忘了去办的其中一件事而已,可到了后来,这件事变得十分重要。其他所有东西都是伊恩的:房子、生意……我开始感觉自己不存在了,变成了他的私人财产,所以我没有对车辆进行重新登记。我知道,这是一件小事,但……”我耸耸肩,“我会把所有东西包裹好,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放回原处。每次都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他总是能够找到我。”
侦缉督察史蒂芬斯翻看着文件。那堆文件厚得惊人,但里面列出的无非是让人报警的事情。肋骨折断、脑震荡,这些伤害都需要到医院里待一段时间。然而,在每一个可见的伤口之下,都可能隐藏着数十个看不见的伤痕。
3
我沮丧地睁开双眼,伊娃的话直击心底。“出去。”我说,我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充满决心。
“我的生活与你无关,你没资格告诉我该怎样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伊娃离开了病房,丢下了心神错乱的我。我双手放在失去了孩子的肚子上。伤人的并非伊娃的话,而是她话里的真诚。我的姐姐只不过道出了真相。小奔的死是我的错。
接下来那个星期,伊娃尝试联系我,可我拒绝与她说话。最后,她放弃了。
“那时你就知道,伊恩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如今我对她说,“我早该听取你的意见。”
“你爱他,妈妈也爱着爸爸。”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坐起身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阵沉默,我看见伊娃正在思量该告诉我什么。我摇摇头,突然意识到了儿时不肯承认的问题:“爸爸打她,是不是?”
她默默点头。
我想到了我英俊而聪明的父亲,他总有好玩的事情与我分享,总会带着我四处乱转,即使我已经过了玩这类游戏的年纪。我又想到我的母亲,她总是那么安静,那么冷漠,那么难以接近。当我想到是妈妈让爸爸离开之时,我是多么痛恨她。
“妈妈已经忍了好几年了,”伊娃说,“有一天放学后,我走进厨房,看见他在打妈妈。我向他大喊大叫,让他住手,他却转过身来,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天呐,伊娃!”我们的童年回忆差异甚大,我感到一阵恶心。
“他吓坏了。他对我说他很抱歉,没看见我在那,可我看到他在打我之前的眼神。他在那一瞬间是痛恨我的,我真的认为他会杀了我。妈妈心中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她要求爸爸离开,然后爸爸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走后,我才上完芭蕾课回来。”我说,忆起了当年的悲伤。
“妈妈对他说,如果他再接近我们的话就报警。赶他走时,妈妈心都碎了。可妈妈说,她必须保护我们。”
“她一直都没告诉我。”我说,但我知道,我从来没给过她机会。我错误地解读了多少东西呢?妈妈要是还在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设法弥补。
我的心中一阵难过,我开始抽泣。
“我懂,亲爱的,我懂。”伊娃就像孩提时代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伸出双手抱着我。她也哭了。
她在我身边待了两个小时,其间帕特里克不断穿梭在病床和饭堂之间,他想给时间让我们待在一起,却又担心我太累撑不住。
伊娃给我留了一堆我不会读的杂志,还承诺我,一等我回到小屋,她就会来看我。医生告诉我,一两天之后我就能出院了。
帕特里克捏着我的手。“叶斯廷从农场派了两个小伙过来打扫小屋,”他说,“他们还换了锁,所以你知道,你是唯一有钥匙的。”他一定看到了我脸上的焦虑。“他们会安排好一切的,” 他说,“就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不,我想,永远不可能了。
我还是牵着他的手。在他脸上,我只看到诚实和仁慈。我在想,尽管发生了这一切,我还是能与他一起走下去的。生活也可以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