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之外的世界
有时候正是那些最意想不到的人,能做出最超出想象的事。
——《模仿游戏》(2014)
我快满8岁时,我们一家人去了父母的故乡——土耳其中部旅行。因为曾有过几次长途出行,所以整个夏天我都得打起精神应付那些脏乱的泥土路,忍受时不时的腹泻,更令人恐惧的是不计其数的蹲坑。土耳其是个贫穷和不发达的国家,因为它错过了工业革命带来的种种进步。虽然,这里有电,却只能断断续续地供应,电话也只能在邮局看到。这次旅行让我发现了令人恐惧的一件事——土耳其居然没有番茄酱。
祖母给我准备了一盘法式炸薯条,我向她抱怨:“我为什么吃不到番茄酱?”
“这儿不是美国。”她安慰我。在美国,一切皆有可能,土耳其则不行。
“为什么不做一些呢?”我愤愤不平地问道。
只有井然有序的社会和治理有方的政府才能提供平坦的道路、干净的水、完善的管道、可靠的供电和办公电话。之前就听到父母抱怨土耳其领导人的不称职,我这才明白,在我父母曾经离开的这个国度,是享受不到这一切的。繁荣,只能是在另外一种语言中才能说得清的东西。
8岁孩子眼中的番茄酱,无非就是几颗西红柿,而在土耳其西红柿到处都是。为什么啊?我问祖母,难道土耳其就没一个人开个番茄酱厂吗?
“哎哟,在土耳其创业是何等之难啊!”祖母惊叹道。
我太过年幼,无法理解祖母的话,只能将祖母的反应当作是“为什么土耳其很穷、为什么我父母要痛下决心移民美国”的解释了。我认为我是对的,我理解了父母放弃土耳其去适应美国时面对的那种煎熬。穿梭于这两个不同的世界,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拯救世界”的想法:要帮助那些像生活在土耳其这样的地方却没工作可做的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曾天真地认为,只有政府和领导人才能拯救世界。对我来说,“商业”就是华尔街“贪婪”的代名词。我在一个名叫苏利文?克伦威尔(Sullivan&Cromwell)的律师事务所里做了几年的暑期工,艾伦兄弟和约翰?福斯特?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曾是这里的资深合伙人。艾伦兄弟曾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负责人,约翰曾是艾森豪威尔总统的国务卿。我在律师事务所目睹了私营机构的冷酷无情。在他们眼里,生意只有一种模式,就是竞争。那段经历告诉我,只有公共部门才能造就繁荣,只有不为钱所困的官员才能造就繁荣。
我取得政治科学和中东地区研究的双学位后,于1993年进入美国国务院工作,做马德琳?奥尔布赖特(Madeleine K. Albright)的助理。起初,她是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后来担任美国国务卿。工作之余,我时时关注令人揪心的卢旺达混乱、波斯尼亚战争和伊拉克的危机。我以为,应对这些事,唯有政府能靠得住。
在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服务的4年中,我身担重任,签署了一项任务——帮助波斯尼亚人从一系列战争的蹂躏中恢复过来。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高估了政府应对全球经济危机的能力。我花费绝大部分时间写报告和纠正昏厥的官僚主义,官僚主义对国家复兴与从战争和屠杀中幸存下来的百姓毫无益处。政府为自己制定了规则,要想“做好事”,政府就不能摆脱这些规则的约束。
规则高于百姓,审核重于行动。我的工作要完全依照时间表去一一完成,而不是根据情况改善波斯尼亚人的环境——重建家园,改善教育,创造就业机会。
波斯尼亚急需商业促进经济增长,带来就业机会,这样才能使老百姓过上体面的生活。我在波斯尼亚东部调研考察时,一位波斯尼亚老太太告诉我:“我们需要工作,我们要通过劳动来重建我们的家园。男人们都去欧洲寻活干了,而我们无事可干。”
提供就业机会尚未纳入外交计划和援助工作中,援助只限于人权和民主。那位老太太还告诉我,她们连生计都没着落,人权和民主从何谈起。2006年我离开了波斯尼亚,我对美国国务院及其外部干预措施和救济政策已不再抱任何幻想,单单靠外交手段是难以改善民生的。波斯尼亚需要的不只是圆桌会议、建立信任的措施和那些陈词滥调,还需要就业机会、市场、商务、贸易等。他们需要发展经济,需要创业。
新千年伊始,“创业”吸引了商人、名流和政客,风靡一时,成为无处不在的一个时髦语,是一种比在办公室工作更能创造美好生活、创造就业机会和财富、解决生存问题的方式,甚至是一种能更好地拯救世界的途径。2006年,我加入了纽约的非营利组织“奋进”(Endeavor),支持市场上新兴的创业者,从那以后我才开始理解这一切的是是非非。
许多人把“创业”看作是一个想法或梦想的顶点,但是这种传统的看法仅仅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与全世界那些已经创业、并将企业扩大到百万美元以上规模的创业者面对面交流后,我才知道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故事。
虽然,创业确实源自一个梦想,但实际上它需要你拥有能够克服一切困难的能力,正如经济学家、创业教父约瑟夫?熊彼特(Joseph Schumpeter)所说的“创造性破坏”。创造性破坏是用新方法、新市场和新方式淘汰旧方法和旧做法。正因如此,创业不同于开个干洗店、修理店或卖晚餐等小本生意的小打小闹。小本生意往往只提供一种商品或服务,雇用少数几个人,而创业者则是机遇的代言人,不仅能够创造财富、制造繁荣,还能重塑社会经济格局。创业者创造了新的商业模式和新产业,进而创造出新的机遇。随着全球化浪潮的到来,不论是非洲、亚洲、拉丁美洲,还是中东地区的人都会利用这些机遇。
冷战后的全球化使得跨越国界的交流和旅游更加便利,这极大地刺激了经济活动。硅谷的高科技公司将业务外包给中国、印度和以色列等国家。如此一来,这些公司不仅创造了就业机会,更重要的是传播了知识和灵感。
如今,下一个乔布斯很有可能就生活在土耳其、尼日利亚、巴基斯坦、墨西哥、俄罗斯、印度、中国或者其他国家。毫无疑问,创意可以改变我们的生活,甚至能够拯救全世界,要见证他或她的伟大创意,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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