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树街,是作家宗利华以系列中篇小说精心打造的一条小县城老街。它就像触摸屏上的一个引擎,轻轻一点,一个又一个界面随之打开。它又像一条线,一条虚无缥缈却现实存在的线,城市与乡村之间那条线,是城乡接合部,喻示一种城乡对抗的力量。同时,它还是一个面、一个舞台,貌似空间不大,内涵却精彩分呈。一个个底层人物粉墨登场,嬉笑怒骂,悲欢离合,都是人生。本书收录的都是该系列的作品,集中展示,更见其全貌。
香树街,是作家宗利华以系列中篇小说精心打造的一条小县城老街。
它就像触摸屏上一个引擎,轻轻一点,一个又一个界面随之打开。
它又像一条线,一条虚无飘渺却现实存在的线,城市与乡村之间那条线,是城乡接合部,喻示一种城乡对抗的力量。
香树街是一个舞台,貌似空间不大,内涵却精彩纷呈。
一个个底层人物粉墨登场,嬉笑怒骂,悲欢离合,都是人生。
本小说集收入的都是该系列的作品,多被数家选刊、选集转载,集中展示,则更见其全貌。
跟以往稍稍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在写《放爆仗》的时候,似乎自始至终都很刻意地在琢磨一个词儿,命运。
是的,我很想写出小鱼的命运。
因此,在结尾处,就很费了一些心思。这小说,要是我三十岁左右写,兴许结尾不是这样子。极有可能,我会让一个大爆仗,在老飞的裤裆里炸响。(好像这正是小说作者的过瘾处,貌似可以操纵一切。)当然,那也是小鱼命运的另一个走向。但我心里很清楚,在香树街上,是极少有这种事情发生的。香树街很底层,很中国。怎么会经常发生卖鱼的女人拿刀子捅死情人这样的事儿呢?同样,香树街是一种环境,一个大背景。香树街人的习气,当然跟中国人的生存哲学严丝合缝。哪怕小鱼的性格再刚烈,她从农村走向城市,在城里这条小街上生活如许年,也会被浸染,也会有必然性的性格改变。话说回去,这种改变完全是香树街式的,很中国的。
最近的枕边书,是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简史》,越看越觉得过瘾。里面说到儒家思想,其中两个字便是,“知命”。换一句话是,“为而无所求”。再换一种明白的解释,是做事情不是为了结果,而是在“做”的过程中的价值和意义。其结果便是,“道之将行也与,命也”。事情能不能成,是命运,而非自己能力所操控的。
小鱼不正是这样子吗?
这样说,并不是排斥一种反抗精神,当然也不是反对那种为了目标为了结果誓不罢休的冲劲儿。我只是想,这样子的结尾,这样子的走势,更符合人物,更符合一种规律,或者规则。
宗利华,1971年出生,现居山东淄博。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公安部文联签约作家。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13届、第28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目前已出版长篇小说《佳城》、小说集《天黑请闭眼》等11部,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法、西班牙、朝鲜文字,获全国小小说金麻雀奖、金盾文学奖、泰山文学奖等奖项。
许多天后,超市内,挺着大肚子的李勤勤企鹅一样走动,突然迎面遇到个女人。女人肚子虽没那么夸张,但雍容的气息伴随着些许懒散,也把走路姿势勾勒成企鹅。没错儿,是那个叫马小却的女人!两人目光相遇,彼此一顿。马小却微笑,李勤勤没反应过来,扭头看看周围。
马小却淡淡地说,真快啊,肚子都这么大啦?
李勤勤接连眨巴几下眼睛,笑着说,是啊,很快。
俩人一人推一辆购物车,站在那里,像一对老朋友。
马小却发出邀请,到隔壁咖啡馆儿坐坐吧?李勤勤说,好啊,正好累了。直到落座之后,李勤勤都觉得云山雾罩,不知马小却为什么这么做。她很熟悉自己吗?也没弄明白,自己干嘛如此爽快接受邀请。难道本能上还是想接受一份新挑战?换个说法,对那个男人,自己还没彻底死心?
马小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慢悠悠地说,听说你嫁给马三儿,还是挺吃惊的。李勤勤问,为什么?马小却抬起头盯着她,这需要解释吗?李勤勤轻轻一声笑,马三儿这人,比很多看上去像正人君子的男人要好。马小却说,这个我绝对相信。电视剧里的黑帮老大,一个比一个重情义。
李勤勤主动把话题移上正规,说实话,我不记得咱们以前打过交道。马小却说,女人心思都很细。有些事儿男人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但很多细节都可以出卖他们,比如,眼神,举止,衣服上一根头发,或者,很细微一股香水味儿。
李勤勤直直身子,实际上这个动作大可不必,那么大的肚子,已经让她的坐姿显得很端正。她呵呵一笑,准备进入实战状态。这话题听起来很好玩儿。现在的局势完全不同,她并不担心马三儿知晓她什么秘密,因为他早知道一切。马小却这一边儿却不一样,她未必有多么了解老公钟一诺跟李勤勤的交往细节。这样一来,事情比较有悬念,有刺激性。李勤勤的骨子里,还是喜欢这样的刺激的。
她说,我没弄明白您的意思。
马小却说,你其实很明白的。我这个人,或许看上去很笨,但有一点儿,记忆力非常好。有一天,我发现你的存在之后,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咱俩曾在医院的走廊里擦肩而过。那时候我才明白你出现在医院,既不是看病,也不是看病人,而是来看我的。真有意思啊!李勤勤笑眯眯的,是啊,现在想想,也觉得好笑,那时候我真是傻。
马小却摇摇头,不是傻。女人都这样。
李勤勤打算继续叩问谜底,你怎么会有心思跟我谈这些?
马小却笑了,你觉得我应该抓你的脸,像个泼妇一样,站在大街上骂你是小三儿,那样才合乎逻辑,是吧?李勤勤忍不住捧着肚子,也呵呵笑起来,没想到,大姐你这么好玩儿。马小却说,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把很多事情看透啦。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不知道,你现在找没找到幸福感觉。
李勤勤把目光挪开,淡淡地说,过日子呗。
马小却叹息一声,是啊,过日子吧。其实,刚知道你的那会儿,是想找你兴师问罪的,跟你大闹一场。现在不想。李勤勤又问一句为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兴致发生偏移,不是一副战斗姿态,倒像是香树街上的老娘们,对打听别人隐私充满欲望。马小却说,我换个角度跟你解释,你幸亏也没跟了我家钟一诺。这个男人啊,隐藏得太深。我们一家子都被他骗。
李勤勤居然对这个女人稍稍动了同情之心。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不是过得很幸福吗?马小却说,外人眼里是这样的。他现在官运亨通,好像还有上升空间,貌似我要做个标准的官太太。但有句话说的好,鞋子舒服不舒服,脚知道。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李勤勤莫名其妙,谢我?马小却说,是啊,遇到你之前,那个男人还不是这样子的。可现在,特别是当了办公室主任,没一句实话。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对他的启蒙?李勤勤说,官场上的人,哪能老是说实话呢?马小却说,你把话题引偏啦。我是说他在女人方面,越来越会撒谎。李勤勤哦了一声,心说,果然如此。马小却说,你该庆幸的。说实话,那个男人,从来就没想过要娶你。
李勤勤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一开始就知道。
马小却悄无声息一笑。
李勤勤却一下想到,婚礼那天,她拒不接受钟一诺贺礼时皮总的那一笑。
走出咖啡馆时,马小却搀扶着李勤勤,说,你得注意保护自己呀。李勤勤说,没事儿的,我结实得很。俩人挥手告别,马小却欲言又止。李勤勤微笑着,问,您还想说什么?马小却挥挥手,算啦,跟你说这个干嘛?李勤勤的好奇心被挑起来,说嘛,我能受得了。马小却指指她肚子,真的可以?李勤勤点头。马小却说,咱俩聊天的时候,有一瞬间,我感觉你在同情我。说明,咱们俩有做朋友的空间。但你这样大可不必,我说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你家马三儿。
李勤勤突然惊觉,什么意思?难道,这女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我家马三儿给拿下啦?
马小却说,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想歪了。我想问一下,马三儿向你求婚那天晚上,是不是抱着一大捆玫瑰花?李勤勤脸色大变,嘴唇稍稍抖动。马小却继续说,这是我的建议。我告诉钟一诺的。我说,马三儿那小痞子未必懂这些事儿,没一个女人不喜欢玫瑰花的。如果一个黑道大哥还有此品味,那是打动一个女人很大的筹码。看起来,一切天衣无缝,钟一诺摆脱了你,将眼前一场凶险顺利化解。马三儿娶到你,了却了多年心愿。
李勤勤浑身哆嗦起来。马小却赶紧搀扶着她,你不是说没事儿吗?两个女人重新回到咖啡馆,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坐下来。
李勤勤慢悠悠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过程是这样的。我发了条短信,给你家钟一诺,恰巧让你看到,或者你此前就知道,他也主动坦白了。瞧,那个讨厌的女人,又来勾引我。说不定,那个男人会在你跟前痛哭流涕,向你寻求摆脱我的办法。于是你告诉钟一诺,去找马三儿呀!那个小混混,不是一直想把李勤勤搞到手吗?你去告诉他,李勤勤在哪个房间。你还要告诉他,这事儿不能强硬,得软下来,一定要手捧一束鲜花,对不对?马小却微笑着点头,对,基本就是这样。有时候男人其实很脆弱,经不住打击,头脑一热,就容易做把事情搞乱。女人反而更坚强。我的确那么做的,也正如你所说,钟一诺此前就主动对我说了你们之间的关系。皮总支走你,也是我的主意。可我没想到,我躲掉狼,又来了虎,现在,钟一诺跟一个实习的大学生搞上啦。
李勤勤咬着嘴唇,已是满脸泪水。
马小却拿起一张纸给她擦,我既然跟你这么说,就是坦诚的。不要太在乎男人。李勤勤还心存疑问,我不知道,钟一诺怎么拿下的马三儿,按说,他俩是死对头啊。马小却仍然微笑,你知道男人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一是权,一是钱。这两样东西,钟一诺多多少少拥有一些。而你家男人,这两样都缺。李勤勤嘴唇不哆嗦了,哦?你家钟一诺那晚上给了马三儿多少钱?马小却说,错!不是钟一诺的钱,是我的,不多,一万块!
李勤勤扭头看着门外。大街上人来人往,在她的眼里是交叉迈动的一条条男人女人的腿。再次扭回头来,李勤勤呵呵而笑。她摸着肚子说,姐啊,这孩子在肚子里踢我呢!真是好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