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邦汀和妻子艾伦坐在小心砌好的暗红色火堆前。屋子位于伦敦的一条肮脏,也许可以说污秽不堪的街道上,相比之下,屋子里这间房显得格外洁净与井井有条。要是一个陌生人,尤其是身份地位比他们高的人突然打开这间会客厅的门,就会看到邦汀夫妇的婚姻生活舒适而温馨的确画面……
玛丽�6�1贝洛克�6�1朗兹(Marie Belloc Lowndes,1868―1947),是一位多产的英国小说家。其创作的小说《房客》,在推理小说史上地位非凡,希区柯克的同名电影正是根据这本小说改编。
第一章生活陷入困顿
罗伯特·邦汀和妻子艾伦坐在小心砌好的暗红色火堆前。
屋子位于伦敦的一条肮脏,也许可以说污秽不堪的街道上,相比之下,屋子里这间房显得格外洁净与井井有条。要是有一个陌生人,尤其是身份地位比他们高的人突然打开这间会客厅的门,就会看到邦汀夫妇的婚姻生活舒适而温馨的画面。陷在皮制沙发中的邦汀衣冠楚楚,胡须剃得干干净净,这是他一贯的造型,一位自豪的男仆。
他的妻子则坐在没那么舒服的直背椅子上,曾经的仆人工作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要浅些。不过他们俩都一样。邦汀太太穿着款式简洁的黑色连衣裙,以及一件普通的衬衫,但衬衫的领口和袖口全都整理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她婚前曾是一位不错的女仆。
不过,英国有句老话叫“看人不能看外表”,这句话对英国百姓来说尤其正确。邦汀夫妇很久以前也有机会在装饰漂亮的房间里待过,那时两个人都为自己精心挑选出的家具感到志得意满。房间里的一切都很结实且价值不菲,家具全都是从一间私人宅邸精心举办的拍卖会上买来的。
厚重红纹窗帘把玛丽勒本街迷雾重重、细雨绵绵的空气挡在了外面,他们当时买这窗帘的时候可捡了个大便宜,而且那质量也许还能保证再用上三十年。另一件买得实惠的东西是铺在地上的优质阿克明斯特地毯。这会儿,坐在沙发里的邦汀把身体往前挪了挪,凝视着前面昏暗的小火堆。实际上,对邦汀太太来说,这沙发算得上是奢侈品。她想丈夫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应该有舒服放松的地方,所以她才买了沙发。当时这单人沙发花了她三十七先令。直到昨天,邦汀才刚刚为这沙发找到了买家。来看椅子的人猜想这夫妇二人急需钱用,于是把价格杀到了十二先令六便士。结果夫妇二人暂时把这单人沙发留了下来。
不过,没有人会只满足于物质上的舒适,邦汀夫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起居室的墙壁上,挂着很多装裱简洁、也许有些褪色的照片。有些照的是邦汀夫妇以前的那些雇主,有些则是美丽的乡间小屋。他们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仆人,也还算舒心。照片里的房子都是他们当仆人时各自的住所。
不过,现在不是看人不看表面的问题,对这对时运不济的夫妇而言,他们要靠着表面的东西来维持体面。邦汀一家已经快山穷水尽,虽然他们房子里还摆着漂亮的家具,但陷入困境的邦汀夫妇还是够聪明的,他们知道得靠这些东西维持体面,除非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不然不会卖掉它们。他们已经学会忍饥受冻。烟可以消愁解忧,正常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弃的,而邦汀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戒烟了。连邦汀太太这位拘谨、节俭、仔细的女人都意识到这对丈夫来说意味着什么。邦汀太太确实清楚这一点,她以前经常溜出去给丈夫买包弗吉尼亚烟。
邦汀感动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个女人这么关心他,这么爱他。他控制不住自己,难受地哭了起来,夫妻二人都被这种奇怪、喜怒不形于色的方式触动了。
还好邦汀从来都没想过他可怜的艾伦不止一次为那四个半便士感到后悔,他反应迟钝,可以说有些笨的脑子怎么会想得到?艾伦之所以后悔,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已经十分接近凄惨的境地。现在他们还处在安全地带,过着也许不愉快、但体面的生活,但一不小心就和那些沉沦的贫民一样,或者因为社会奇怪的现状,沦落到在贫民救济所、医院或者监狱里漫无目的地挣扎,直到死去。
如果邦汀一家的地位比现在要低,如果也是纯粹的穷人,那四周的左邻右舍都会很友善地愿意随时帮助他们。同样,如果他们属于自命不凡、善良、还有些缺乏想象力的那类人,也就是邦汀一家这辈子服侍过的有钱人,那也会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但如今夹在中间的境遇,让他们孤立无援。
也许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他们,那就是邦汀第一任妻子的姨妈。这位姨妈嫁给了一位有钱人,现在成了寡妇,她还在为邦汀抚养他和第一任妻子唯一的孩子黛西。因此,虽然他怀疑老妇人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断然回绝,但在过去漫长的两天里,他一直试着下定决心给那个老妇人写信,希望得到帮助。
至于他们为数不多的熟人,也就是那些以前的同事,他们已房客经逐渐不联系了。唯独有一个朋友经常在他们最不顺的时候来看望他们。这个年轻人叫钱德勒,他的爷爷就是邦汀多年前当兵时的长官。乔·钱德勒则从来没参过军,他一直为警队工作。说白了,年轻的钱德勒是一名侦探。
当第一次接下这座房子时,他们都觉得这房子没给他们带来好运气。邦汀经常高兴地邀请这个年轻小伙子过来,因为小伙子的故事还是很值得一听的,有时还挺引人入胜。不过现在可怜的邦汀不想听这类故事了,因为那都是些嫌疑人被巧妙地“逮住”或者因为警方的低级错误逃脱的故事,钱德勒认为他们是非常应该落入法网的。
但是乔每周还是坚持来个一两次。他每次来的时间都正好,男女主人也不需要拿食物来招待他,乔这样做显示出他善良、富有同情心。
他给他父亲的老熟人邦汀提供了一笔贷款,而邦汀最终拿到了三十个君主金币。这笔钱现在只剩下一点点,邦汀还能在口袋里揣上几个硬币。邦汀太太还有两先令九便士。除了这些,他们剩下的就是用来支付五周房租的钱,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凡是搬得动的、能换钱的东西都拿去当了。邦汀太太对当铺有一种强烈的恐惧。她从未踏足这样的地方,而且她也说宁可饿死也不会进去。
后来她知道家里那些邦汀珍爱的东西逐渐消失,尤其包括那老式的金表链子时,她也没说什么。这链子是邦汀第一位主人死时留给他的。他当时悉心照料了长期罹患可怕疾病的主人。消失的还有一根扭结黄金领带夹、一枚大的纪念戒指,两件礼物都来自他以前的主人。
当人即将陷入绝境、眼看生活不保时,就会改变,不过人的天性是陷入长久的沉默。邦汀以前喜欢聊天,但是现在他寡言少语。邦汀太太也是一样,不过她以前倒是话也不怎么多。这可能是邦汀第一眼看到她就爱上她的原因之一。
他们之间是这样的。一位女士刚刚接洽了他,要他当管家。上一任管家带着他进了餐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在那儿看到艾伦·格林小心地将玻璃瓶里的波特酒倒出来。她和女主人每天上午11:30都会喝这酒。而作为新管家的邦汀看着她小心地将玻璃瓶塞上,然后放回那老旧的冷酒柜时,他对自己说:“这就是我要找的女人!”
不过现在艾伦沉默不言的状况让这个不幸的男人很难受。邦汀不再想去附近那些他生活富足时经常光临的小店了。而艾伦依然不得不每天或每隔两天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买廉价的东西来,仿佛真的要让他们不被饿死。
突然,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和尖利的叫喊声划破了十一月夜晚黑暗的沉寂。外面有许多男孩在叫卖晚报的黄昏版。坐在椅子里的邦汀心神不宁地转身。在戒烟之后,每天放弃看报纸是对他最残酷的剥夺。相比吸烟,读报是更早养成的习惯,因为仆人都喜欢读报纸。
随着叫卖声穿过关闭的窗户和厚厚的花缎窗帘,邦汀突然觉得对报纸有些饥渴。
他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太丢人了!只有罪犯才会被阻止去了解监狱围墙外正在发生什么。外面那些叫卖声、那些嘶哑尖利的呼喊声肯定预示着有什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发生了,这事情肯定会让人在这一刻忘记让自己感到折磨的私人麻烦。
邦汀站了起来,走到最近的窗户边,伸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他仔细地听着,在外面嘶哑纷乱的叫声中听出了一个分外清楚的词:“谋杀!”
邦汀的脑子慢慢地将听到的各种混乱的叫声拼在一起,他得出了一个有逻辑的词汇序列。没错,楼下的报童喊的是:“可怕的谋杀!在圣潘克勒斯发生了谋杀案!”邦汀模糊地记得另一起发生在圣潘克勒斯附近的谋杀案。受害者是一位老妇人,而凶手是她自己的女仆。这案子发生在很多年前,但他这类人出于特别
与自然的兴趣,所以依然能清晰地记得。
马里波恩路上经常出现这些报童,他们走得越来越近了,现在开始喊别的东西。邦汀听得不大清楚他们喊的是什么。这些报童还是声嘶力竭、情绪激动地叫卖,不过邦汀只能不时地听到一两个词。突然听到了“复仇者!复仇者又重出江湖了!”的声音。
在过去的十四天内,轮渡内发生了四起十分离奇而且凶残的谋杀案,案发地都在一块相对狭小的区域内。
第一起没引起任何注意,第二起在邦汀待会要买的报纸上也只占了一个很小的版面。
然后是第三起。报纸对这第三起谋杀案相当兴奋,上面强调了:
“复仇者”
不止是调查这些可怕罪案的警方,还有很多对凶险谜案抱有浓厚兴趣的人都很快会意识到,这三起罪案都具有同样的凶残特点。在大众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离奇的事实之前,第四起谋杀案发生了。谋杀犯似乎依然有着某种特别的痛苦,能让人们明显地看到罪犯被某种不为人知但又可怕的复仇欲望占据着。
现在人人都在谈论“复仇者”和他的罪行!甚至连送奶工都和邦汀谈起了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