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少年在读了《白鲸》后憧憬海上生活,从圣地亚哥来到智利南部陌生的港口,登上捕鲸船做了水手,见识到了存在于现实和小说中的英雄航行过的海域。多年后,他成了一名记者并加入了“绿色和平”组织,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当他回到曾经旅行过的地方时,却是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几艘海盗船在猎捕世界尽头冻海中的海洋动物。他必须追踪海上的血迹,找到证据,并阻止这种野蛮行径。本书收录塞普尔维达四部中篇小说,展现了这位智利作家的旅行家和环保主义者的特质。他通过书写在已知世界的尽头旅行的经历,呼吁生态与人类梦想的平衡,字里行间充满了诗意、激情和柔情。
一次漫长的告别
一群高管围坐在长桌旁,服务生快步走近,动作麻利地将香槟杯换成矿泉水杯,因为主人是滴酒不沾的。
唐·维托里奥·布鲁尼微微点头表示赞许,本想低声致谢,但没等他张嘴,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侧身向他附耳说了些什么。于是,唐·维托里奥·布鲁尼疲惫的眼神转移到了轮椅同伴的深色盲人眼镜上。
“你心怀恐惧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得到,你别傻了,维托里奥。”盲人小声说。
唐·维托里奥将目光移向大厅里众多宾客。
布鲁尼皮革集团的高管们背对着宽阔大厅的一面侧墙,墙体材料是铝和玻璃。其中有两个人正对着两扇半开的窗户,这时他俩可以呼吸道米兰湿润的空气。而其他客人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忍受卤素灯和摄像机聚光灯产生的高温。
“他们在等着呢,维托里奥”瞎子说。
唐·维托里奥·布鲁尼举起酒杯盯着看,仿佛要在酒中的泡沫寻找点什么合适的话语。但是他唯一的发现就是他终究无法完成最后这一次漫长的告别,因为连一个音节都没从他的嘴里蹦出来,更别说什么警报或喊疼了。他只是右手捂着脖子,好像是要驱赶一个不合时宜的小虫子,随后重重地扑到在杯子和鲑鱼三明治中。
“维托里奥!”坐在轮椅上的瞎子大声叫喊起来。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薰衣草精油味,他知道自己的保镖头子正在飞速地保护他离开这里。
阿尔帕亚警长扶了扶玳瑁眼镜,摸了一下留了三天的胡须。其实他的胡须也没长多长,虽然他坚持蓄须,而且每天洗脸的时候都抹一大堆生发剂。
“您喝一点吧,头儿?”皮埃特罗·奇耶里向他建议。奇耶里是个胖警察,重案组的同事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布鲁克林小子。
“你的有氧健身课上得怎么样了?”阿尔帕亚和气地回答。
坐在办公桌另一端的那个女人的确很漂亮,阿尔帕亚警长要是在别的地方结识她就好了,比方说电影院门口。可惜这里是重案组的办公室,她的一双绿眼睛正盯着自己,像审犯人似的。
“知道吗?单纯从警长的角度而言,您很帅。”奥尔内拉·布鲁尼说着点了一支烟。
阿尔帕亚耸了耸肩,背后的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标示让他有点尴尬,他摘掉了眼镜。
“小姐,靠阿谀奉承是办不了事的,因为也没有什么事要办。如果您的尊驾肯移出我的办公室,我再次向您保证,有任何新消息我都会及时通知您的。”
“我父亲被杀已经过了快二十四个小时了,而您依然无所作为。”奥尔内拉不客气地回应。
“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是一次谋杀。我们正在等待尸检结果,然后才能决定采取什么措施。拜托了,请您走吧,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我不关心您能不能找到凶手或者凶手们。我就是要您知道,我父亲是死于谋杀。”她依旧坚持。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首先我们必须等待尸检结果。请您不要逼我现在就下这样的结论。”阿尔帕亚警长几近哀求。
她叹了一口气,用脚踩灭了烟蒂,动作轻盈地起身。
阿尔帕亚也叹了一口气,但是他坐在椅子上没动。
奥尔内拉·布鲁尼刚一关门,阿尔帕亚警长就伸手按动呼叫器。
“奇耶里?双倍的量,马上。”他命令。
没几分钟,皮埃特罗·奇耶里探员一百六十公斤的身体占据了整个门框。他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左手拿着一份《宣言报》。
“这小妞会给我们惹麻烦的,头儿。您读读她写的关于她父亲被谋杀的东西吧。”奇耶里把报纸扔在了办公桌上。
“我都背下来了。”阿尔帕亚一口气把咖啡喝光了。
奇耶里拿起空杯子,仔细地看了看。
“头儿,我们要有客人来了,外国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在说什么胡话?”
“杯里剩下的咖啡说的。一个吉普赛女人教过我如何解读。我能预知未来,您想知道您的前途吗?”
“你和你的巫术都见鬼去吧。”阿尔帕亚冲他嚷嚷了一句,根本不想去看杯子。杯子里残余的咖啡仿佛真的出现了丹尼·孔特雷拉斯的样子。丹尼·孔特雷拉斯此刻正在离他不到五百公里的地方,看着冷风中大雪飞扬。一阵薄雾吹来,横亘在他与窗外的苏黎世城之间,使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丹尼·孔特雷拉斯在“瑞士保险公司”总部的四楼有一间舒适的办公室,他喜欢坐在这里,尤其在寒冷的冬日里。
孔特雷拉斯厌恶寒冷,他将其当成自己的克星,甚至觉得最不幸的事情都是在天冷的时候发生的。远的不说,就说他前妻,正是在冬日里的一天和情夫私通的。假如这一切发生在夏天,比如托雷莫利诺斯避暑的时候,好像就没多大关系,大不了就算是个夏季游戏而已。但事实相反,她偏偏是在一月干的。他问为什么,自认会得到一个虽然血淋淋但真实无比的答案,结果听到的却完全出乎意料:“因为天气太冷了!”
孔特雷拉斯温柔地看着白色的暖气片。他相信冷空气正在策划着一个三角阴谋:情人——冷淡的妻子——出轨。孔特雷拉斯憎恨寒冷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寒冷会令他想起世界南端的那座城市:彭塔阿雷那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