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撒和德克·劳伦斯是百老汇的一对名流夫妇,这对剧院经理和侦探小说家的组合一向令人称羡。不过,劳伦斯夫妇的生活远比戏剧和小说精彩。英俊的德克生性好妒,玛撒向奎因求助,希望摆脱丈夫的无端猜疑和跟踪。接手此案后,奎因发现玛撒收到了一系列神秘的红信,于是也加入跟踪玛撒的行列。这场连环追踪以一桩命案落幕,而名侦探奎因在剧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
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推理小说史上一个非凡的名字,实指弗雷德里克·丹奈(Frederic Dannay,1905—1982)和曼弗里德·李(ManfredLee,1905—1971)这对表兄弟作家。他们的创作时间长达半个世纪,作品多达数十部,全球销量约计两亿册;他们曾五获埃德加·爱伦·坡奖;他们的四部“悲剧系列”和九部“国名系列”作品被公认为推理小说史上难以逾越的佳作;他们于1941年创办的《埃勒里·奎因神秘杂志》(EQMM)成为劳伦斯·布洛克、迈克尔·康柰利等推理大家起飞的平台,迄今仍是最专业、最权威的推理文学杂志之一;他们出资设立“密室研讨小组”,定期与约翰·狄克森·卡尔、克雷顿·劳森等推理大师交流、切磋……他们成就的不仅仅是自己,更为成就推理小说的黄金时代书写了浓墨重彩。
在朋友们心目中,德克·劳伦斯和玛撒·劳伦斯一直是纽约最幸福的夫妇中的一对,直到他们婚后第四个年头。
这对爱情鸟总是被人描述为“优雅、有趣的年轻人”。起初,这种描述令外人颇为不解,因为这两个人都三十多岁了,并不处在生物学意义上的青春年华。而且,玛撒比德克还大两岁。但随着人们逐渐熟悉他们,这种描述就变得可以理解了。德克属于那类阴沉沉的波西米亚阁楼般浪漫风格的角色,玛撒则像一只栖息在窗台上的鸽子,圆润而优雅。关于他们俩有趣而优雅的描述从未遭到任何质疑。德克是作家,对于不是作家的人来说——劳伦斯夫妇的大部分朋友都不是作家——作家是罕见而有趣的奇人,属于另一个世界,犹如电影明星和刽子手。此外,玛撒是个完美的朋友——也就是说,她对圈子里其他女人不构成任何威胁。
尽管如此,那些认为劳伦斯夫妇既有趣又优雅的人,如果回想一下过去发生的事,就会吃惊地发现,事实其实远非如此。有好几次,特别是在他们婚后第三年,德克表现得一点儿都不优雅——他无缘无故地在公开场合大发雷霆,或是狂饮苏格兰威士忌。即使是作家,在公共场所吵闹或喝得烂醉如泥也是惹人厌烦的。还有几次,玛撒这只鸽子非常沉闷无趣,这通常发生在德克表现恶劣的时候。不过没有人把这些小插曲当回事,就像没有人能看出那些大画布上的色块之间的联系一样。这些插曲仅仅令大家认为劳伦斯夫妇也不过和别人一样,让人们心目中无比完美的形象逐渐退色。
埃勒里从妮基·波特那里逐渐了解了劳伦斯夫妇。他参加美国推理作家协会的会议时遇到了德克。那时,德克正在推出他那些内容隐晦、不太畅销的侦探小说。直到德克娶了玛撒·戈登之后,他和德克才变得热络起来。玛撒和妮基在堪萨斯就认识了,玛撒搬到纽约定居之后,两个姑娘又见面了。这次重逢让她们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玛撒·戈登搬到纽约不是为了撞大运,而是为了定居。她母亲生她时死于难产,而她父亲,一个肉联厂主,死在战时。当时玛撒正随着美国劳军联合组织在太平洋上巡回演出——她在奥柏林音乐学院上学时就热衷于戏剧演出。战争爆发时,她是一个小剧场演出团体的成员。戈登先生留给她很大一笔钱。
埃勒里发现玛撒是个聪慧敏感的女孩子,不仅未被钱财宠坏,反而因此感到孤独。
一天晚上,在奎因寓所中,出于一时情绪低落,玛撒厌恶地说:“每当人们说我有多么美丽动人时,我就很无语。而且他们都这么说。”
埃勒里说:“你太多心了,你本来就是个十足的美女。”
“是吗,埃勒里?你知道我有多老了吗?”
妮基冷静地接过话:“别费心让一根木头在这儿猜了,我知道他猜不出来的,玛撒。”
埃勒里说:“我早就说过,玛撒,你约会时应当带着妮基,她对男人的判断力很神奇。”
玛撒说:“管他呢,谁想结婚呀?我要成为一个百老汇明星,当不成,不如去死。”
这两点玛撒都没说对,她没能成为百老汇明星,她也没死,而且活着遇到了德克·劳伦斯。
此时,玛撒已经掌握了一种技巧。她低调地生活,往来的熟人都是中产阶级。德克·劳伦斯向她求婚时,她正在一个舞台监督的办公室工作,周薪六十美元。直到他们在东区三十街一座无电梯公寓的第三层成家过起了日子,德克才知道自己的新娘是个百万富翁。
埃勒里对于劳伦斯夫妇的了解,就像他对妮基其他朋友的了解一样,但他对这对夫妇的将来完全捉摸不透。他推测,问题不在于德克微薄的版税收入和玛撒丰厚的股息支票,而在于德克心理上的落差。他的行为仿佛是艾米莉·勃朗特笔下创作出的人物——激烈、阴郁、有点儿粗野,有时很古怪。
但是,正是德克性格中的特别之处吸引了玛撒。在这个身材小巧、白肤金发的妻子看来,她那高大黝黑阴沉的丈夫是个无名天才,是个伟大的悲剧性人物。其实他们正是因为截然不同才互相吸引的。德克总是沉迷于自己的各种问题,常常煞有介事地空想;而在玛撒结实小巧的身躯里,压根儿就没长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骨头。他提出要求,她给予满足。他生气,她开导。他大发雷霆,她细语抚慰。他生疑,她解释。显然,他需要一双崇拜他的耳朵,需要一个安放脑袋的胸脯,还需要一双母亲般柔软的手臂。而玛撒完全满足了这种需求,并且对自己能提供耳朵、胸脯和手臂感到很幸福。
对婚姻来说,这种基础应当很坚实了,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在他们婚后第三年的年末,变化已经非常明显,他们好像连待在同一个地方都觉得难受了。
玛撒通常是个非常主动的领跑者。但埃勒里已经注意到——在有聚会的那些晚上,他和妮基与劳伦斯夫妇一起参加的城里聚会,也许是场晚宴,也许是交流闲谈的社交活动——玛撒的表现简直是对德克行为的条件反射,完全取决于德克的坏脾气什么时候发作。德克有个特点,每当打算生闷气或大发雷霆时,嘴角就会轻微地向上扯,像是微微一笑,但后果总是令人不快。每当此时,无论玛撒正在做什么或说什么,都会立刻停下来,跳起来说:“我想要一碗加林迪调味酱的蔬菜沙拉”,或是任何当时灵光一闪进入她脑海的东西——埃勒里的直觉认为。这时德克就会从坏情绪中摆脱出来,起身说他们要走了,还拉着别人一起走,无论怎样,就是要离开那个地方。
然而,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候,当德克的嘴角扯出泄密的表情时,玛撒恰好背对着他。这样一来,他要么对微不足道的琐事大发雷霆,要么就像骆驼一样喝酒。每当出现这种情况,玛撒就会立刻发作窦性头痛,必须马上回家。
婚后第四年,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极为严重。夫妇两人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越来越少。德克醉酒已成常态。
就在这一年,玛撒找到了自己在戏剧舞台上的位置,她自费买下一个剧本进行制作,举办了一些德克没有参加的聚会。有时候,德克会出现在排练场,或是在餐馆与玛撒搭讪,然后吵闹一番。玛撒全身心投入戏剧制作,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对以前的熟人视若无睹,连对妮基也是如此。这出剧失败之后,玛撒伸出她小小的触角,寻找另一个剧本。这对夫妇家中发生的事——他们在贝克曼大厦拥有一套舒适的公寓——邻居们都一清二楚。他们家从早到晚都在吵架,传出摔东西的声音,响亮的哭声和更为响亮的咆哮。
他们的婚姻已濒临崩溃,但似乎没有人知道原因所在。
妮基像他们的其他朋友一样迷惑不解。
埃勒里问起此事时,她说:“我一点儿都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妮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妮基不高兴地说:“就连你最好的朋友也不会和你说,当然啦,说这都是德克的错。如果他能不再假装自己是埃德加·爱伦·坡的话。”
接着,在一个初春的美好夜晚,埃勒里和妮基终于明白劳伦斯夫妇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