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铸新词韵最娇粗读《21世纪新形态辩证逻辑学纲要》有感
两年前,素昧平生的毛焕章同志把他研究辩证逻辑的书稿寄给我,征求意见,从此我们之间建立了联系。今年6月1日,我收到《21世纪新形态辩证逻辑学纲要》(以下简称《纲要》)一书的定稿,作者要我为他的大作写序。按理说我应该婉言拒绝,因为本人不是逻辑学家,作为非逻辑学家发表点有关逻辑的看法是可以的,要对这部逻辑学专著写序,也就是作总体评介,则学术资格不够。但我犹豫再三,还是按捺不住,写出了这篇文字。原因是通过与作者的交往,粗读他的书稿,我既得到学术上的启发,也受到精神上的感动,有一些想法不吐不快。如果焕章同志能够接受,就权且把这些有感而发的文字当作代序吧。
本书作者认为辩证逻辑现在陷入了低谷,成为一种冷门科学,我有相近的感受。原因何在?他联系系统科学等新学科的兴起给以说明,提出一套独特的辩证逻辑观,有新意,诱发了我的思考。其实,作为复杂性研究的一个方面,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辩证逻辑问题,写过一点东西。这里结合本书给我的启示,整理两年来的有关思考,谈谈我对辩证逻辑及其演变发展的看法。
我主张把问题放在科学作为系统正在进行的历史形态演变这一大背景下考察。已经兴盛了数百年的西方科学,其研究对象是简单系统和简单巨系统,或曰简单性,故称为简单性科学;其方法论是还原论,主要目标是揭示客观世界的还原释放性,应称为还原论科学。还原论科学是建设工业机械文明的智力武器,随着信息生态文明的兴起显得无法满足新的历史需要了。建设新型文明需要新形态的科学,其研究对象主要是复杂巨系统,或曰复杂性,目标是建立一套认识和驾驭复杂性的知识体系,故称为复杂性科学。复杂性科学的方法论是系统论,主要目标是揭示客观世界的整体涌现性,故可称为涌现论科学。从20世纪中期以来,科学技术作为系统开始了新形态取代旧形态的演化过程,目前正在向高潮逼近。
逻辑学是关于思维形式规律性的学问,辩证逻辑属于哲学,是关于思维形式规律性的哲学论述。我接受钱学森先生的观点,把哲学分为殿堂(总论)和桥梁(基石或分论)两个层次,辩证逻辑亦然。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殿堂层次的唯物主义辩证逻辑的基本观点,列宁给以补充,经典的辩证逻辑由此而成型。其核心是强调用对立统一规律认识研究对象,规范思维活动。哲学家们基于各自的知识结构阐释这种基本框架,形成辩证逻辑的不同范畴体系,《纲要》给以概略的评介,发一家之言。应该指出,无论马恩,还是列宁,都活跃于简单性科学(还原论科学)当旺的时代,辩证逻辑不可能为这种科学所接受,也就不会产生桥梁层次的辩证逻辑。而复杂性科学在那时还处于科学的深层次孕育中,对于建立桥梁层次的辩证逻辑尚无推动作用。
毛泽东走上历史舞台时,西方世界的复杂性研究在加速孕育,并于20世纪40年代产生了一批新学科,于70年代正式形成复杂性科学。虽然毛泽东远离这一实践过程,但他站在指导中国社会变革这一时代大潮的锋面上,实践迫使他努力认识和驾驭中国社会变革的特殊复杂性,作为对西方复杂性研究的呼应,开创出复杂性研究的中国路径,因而哲学地把握了世界性复杂性研究的真谛,对辩证哲学包括辩证逻辑提出新的理论见解。他对辩证逻辑的贡献仍然主要属于殿堂层次,集中体现于提出这样一个命题:复杂就是对立统一。换个说法,复杂性就是对立统一性。复杂性科学的代表人物普利高津、哈肯、莫兰等都有相近的思想,只是不如毛氏命题这样深刻、隽永。所以,我把这个命题称为矛盾复杂性原理。
对于还原论科学而言,由于研究对象是简单系统和简单巨系统,所包含的对立统一一般都可以作非此即彼化处理,形式逻辑足以解决问题。用恩格斯的说法,这里遇到的一般都是科学的小买卖,形而上学的范畴仍然是有效的。只有在面对库恩所谓科学范式转换的大问题时,辩证思维才是必需的,但也只是科学家的自发应用而已。而对于复杂性科学来说,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不论研究对象,还是研究者的思维运动,都必须运用辩证思维,把对立统一当成对立统一看待,承认事物的亦此亦彼性,不允许非此即彼化。毛泽东的命题是关于复杂性的最高哲学概括,对于阐释复杂性科学需要的辩证逻辑,意义重大。可惜哲学界和逻辑学界至今未作出应有的反响。
科学系统的转型演化,复杂性科学的兴起,必然要在逻辑学中得到反映,要求建立相应的逻辑理论。但是,要发展复杂性科学,仅有殿堂层次的辩证逻辑是不够的,亟须建立同实证科学技术相联系的桥梁层次的辩证逻辑。实际上,从20世纪以来,特别是中期以降,逻辑学领域出现的非标准化运动就是这种反映。所谓标准逻辑就是排除矛盾的逻辑,而形形色色的非标准逻辑都力图容纳矛盾,向辩证思维靠拢。例如,模糊逻辑拒斥排中律,引入隶属度概念以描述亦此亦彼性。更激进的是亚协调逻辑,明确表示要把对立统一规律引入逻辑学。当然,这些新逻辑体系还属于科学技术层次的应用逻辑,尽管带有明显的辩证性,尚非桥梁层次的辩证逻辑。但都有助于建立桥梁层次的辩证逻辑体系。
辩证逻辑两个层次的区别,可以借老子的思想加以表达。在殿堂层次上,根本法则是一生二,或者说一分为二,肯定统一物有且只有两个对立面。例如,就系统而言,有部分与整体的对立统一,持存与演化的对立统一,稳定与不稳定的对立统一,等等。两个对立面互为中介,以自身为中介相互转化,不存在第三者。在桥梁层次上,根本法则是二生三,两极之间出现了中介,形成一分为三的格局,对立的两极通过中介而相互转化。而在实证研究层次上,基本格局是三生万物,即一分为多。殿堂层次的一分为二,以桥梁层次的一分为三作中介,即可与实证研究中的一分为多沟通起来。可见,辩证逻辑的现代发展正在显示老子思想的深刻性和前瞻性,复杂性科学强烈呼唤桥梁层次的辩证逻辑。问题是如何一分为三,遵从何种规律,有哪些基本范畴、原理、方法,等等,需要一套新的理论体系。庞朴的一分为三论是一个有益探索,可惜他的论述不是侧重于逻辑学角度。桥梁层次的辩证逻辑至今没有系统周密的研究,这是摆在逻辑学界面前的一项历史任务。在这方面,成功驾驭了中国社会复杂性的毛泽东有诸多贡献,值得学界深入挖掘。
我以为,《纲要》一书探讨的就是桥梁层次的辩证逻辑,作者试图填补辩证逻辑体系中的这一大空白,立意高远。全书以一分为三作主轴,对辩证逻辑进行开拓,提出一系列的一分为三模式,属于逻辑学的创新性尝试。我粗略解读后的感觉是,有一些颇具新意(如个体群体整体),有一些我没有看懂(如实质聚质虚质),有一些我无法认同(如算术学代数学几何学),有一些可能表述不够专业。但作者敢发逻辑学界之未发,难能可贵。无奈我的知识结构不足以给出专业性的系统评析,有待逻辑学家特别是辩证逻辑学家从专业角度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以便成功建构桥梁层次辩证逻辑的初步框架。
谈过理论启迪,再谈谈作者其人其书对我的感动。这有两点,其一是作者学术追求上的执着。一个学习自然科学的人,长期从事科学技术工作,进入老年之后竟然退而不休,一门心思研究辩证逻辑,20年如一日,真有点鲁迅先生所说的那种拼死苦斗的民族精神,令人敬佩,值得为之点赞。其二是作者学术创新的勇气令我钦佩。一个逻辑学界的外人,敢于向逻辑学界挑战,提出一种独到的辩证逻辑观,还有一系列新概念、新观点、新命题,构筑了一套辩证逻辑的新体系,为学术争鸣竖起一个靶标,其创新精神同样值得点赞。当下的中国正在出现万众创新的局面,学术界尤其需要鼓励创新。
最后还想说一点,就是毛焕章其人其书对老年人如何安度晚年的启迪。中国正在进入老龄社会,这个问题的重大社会意义越来越凸显出来。本书作者提示人们:参与力所能及的学术研究或文艺创作,将使你的老年生活别开生面,过得更充实、更快活、更有意义,同时为社会进步提供正能量。
孤微子苗东升
2017年6月12日于泊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