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龙,生于1972年,四川人,文学博士,中国作协会员。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儿童文学和中国当代散文研究。出版有论著《成长小说概论》《审美视阔中的成长书写》,散文集《荒草与阳光》《麻雀为邻》《背包为家》,长篇小说《梧桐街上的梅子》《许愿树巷的叶子》《银杏路上的白果》《老林深处的铁桥》《红丘陵上的李花》《离开是为了回来》《水边的夏天》《风中的少年》《星光与月光》《甜酸的季节》《头长反毛的小丫》等20余部。主持有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青春文学”与青少年亚文化研究》等,已发表论文80余篇。主编有散文集《真情》等数十部。曾获中国图书奖、冰心图书奖等,曾被评为中国*受读者喜爱的十大儿童文学作家。
《离开是为了回来(彩图版)》:
火车哐哒哐哒摇摇晃晃,像一个巨型摇篮。冬日枯瘦的田野、山川、树木,大大小小的村落、城镇,在窗外纵情流动。整个世界如同被火车拖曳着飞驰,分不清何处是起点何处是终点。峰回路又转,路转峰又回。天边在远方,远方却并非天之尽头。火车不知疲倦地飞驰,偶尔短暂停歇在某一个陌生的小站。旋即,如同见到了久违的鲜草的野牛群,奋蹄狂奔。这条穿越了几多岁月的漫漫长路,曾走没了多少匆匆过客?而我,一不小心就已跑进了中年。起点和终点似没完没了,憧憬、疲惫、成败得失全都挥洒在路上。一次次意想不到的相逢,几人还长久留存在我的记忆里?我又成为了谁回望时的温热瞬间?
一路上,上车下车的人都不多。大过年的,要不是身不由己,谁还会傻模傻样滞留在火车上呢?这条路我已经跑过数十趟了,车窗外琳琅满目的风景实在不能唤醒我麻木的审美情绪。我索性歪斜在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稀里糊涂进入了梦乡。
“吃饭啦,吃饭啦,香喷喷的过年饭啦!”
“过了这村,没有那店。盯到起,看到来,麻辣牛肉你来一点嘛!”
列车员夹杂着浓重乡音的叫卖声吵醒了昏睡的我。
坐火车是很容易疲倦的。表面上保持静止状态,实际上却随飞驰的列车不停地运动。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对面竟然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留着精千的小平头,面庞俊朗。他目不转睛看着窗外,好像身边什么也没有发生,似乎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我一下子就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大过年的,他为什么不在家待着,却一个人跑到火车上来了呢?学校早就放假了,他又不需要忙公务,为什么独自出门?他的爸爸妈妈呢?他是去兰州、乌鲁木齐还是西宁?
窗外夜色渐浓,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夜幕中摇曳,如同野营的人随意燃亮的篝火。火车宛如穿行在无始无终的时空隧道里,被撕破的一点点深不可测的寂静,很快又被黏稠的夜色愈合。如果没有铁路沿线的逶迤星火,天地便被夜色涂抹成一片令人绝望的墨迹。今夜,每一窗灯火里,都该有一个温馨、祥和的故事吧!可是,这一路闪烁的城市与乡村的万家灯火,却没有属于我的那一盏,一种漂泊天涯的感伤顿时轰隆隆袭上心头。
在这样一个寂寥的除夕之夜,我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面对面坐着。看着他。我就情不自禁想起了我的儿子。
少年顶多比我的儿子大一两岁,可是,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少年人少有的沉静,令我甚感惊讶。他那好像对什么都不闻不问不屑一顾的神情,他那只知道注目黑漆漆窗外的孤寂,不禁让我猜测他一定孤僻、清高。这种年龄的孩子自我意识正空前膨胀,极度敏感而又极度自尊,极度自负而又极度自卑,多少还有点自以为是,似乎什么都懂得了,甚至自以为已经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