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过不少字,提笔为自己的书写序还是第一次。
先感谢读者朋友们的厚爱,让我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写手能够接二连三地将文字变成铅字,尤其这套《唐史并不如烟》出到了第六册,按照计划,还会有第七册,相信就在不远的将来。
坦白地说,我的这套通俗唐史系列是受了《明朝那些事儿》影响,这一点毋庸讳言,当年明月创造性地开创了通俗写史,引领了一时风潮,而我恰在这个时候加入了这个行列。至于我的书名,见多识广的人应该会联想到章诒和先生的《往事并不如烟》,没错,我在起书名的时候借鉴了章先生的书名。
在《往事并不如烟》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看到了立体的史良,看到了有烟火味的罗隆基,这些人物的形象区别于历史课本上那些干巴巴的文字,章先生用她的笔告诉我们,这些人物曾经如此这般生活过。
受章先生影响,我力图在我的书中让一个个人物活起来,让他们不仅是平面的,更是立体的,让他们活在大时代中,同时更关注大时代中的小人物命运,这既是为古人,也是为我们自己。
试想,当我们告别这个世界,如果后人仅仅凭借我们的档案和履历了解我们,那是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我们不只有生卒年月,不只有所谓的大事记,我们更有一个平常人的喜怒哀乐。在这个世间,我们哭过,笑过,奋斗过,颓废过,每个人都曾经是自己人生戏剧的主角,如果将我们的人生浓缩提炼,何尝不是一幕幕人生大剧?
时针拨到2009年4月,《唐史并不如烟第一部:大唐开国》面世,我是一个俗人,也有名利之心,也期待自己的书能有洛阳纸贵的效果。略显遗憾的是,由于上市推广并不到位,这套书没有成为一时无两的绝对畅销书,反而成了书店的常销书,看过的人纷纷好评,但没看过的人还是没看过。在这个好酒也怕巷子深的年代,身为一个普通作者,我又能怎样呢?
有意思的是,随着唐史系列的出版,出版方的纠结也在与日俱增,甚至几次开会研究,为什么此书不如预想那般红呢?明明具备了畅销的潜质,为什么登不上畅销书排行榜呢?几次研究下来,出版方得出结论,书名没取好,需要重新取名,重新包装上市。然而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如果重新包装,那么已经推出的几本怎么办?就这样,在矛盾中,唐史系列出到了第五本。
最终在中国文史出版社梁玉梅编辑的穿针引线下,唐史系列第六本《元和中兴》在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并且该系列迅速再版。
此时喧嚣的通俗历史热已成过去式,而我既不迷恋所谓的热潮,也不惧怕所谓的低谷,无论热潮还是低谷,我还是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写字,安安静静在书里与古代人物对话。
时代与科技的发展让我们的时间变得忽快忽慢,当我们回忆过去时,往往感觉就发生在昨天,而当我们回忆近一两年甚至近半个月的事情时,甚至会有过去好久、恍如隔世之感,这一切都是因为科技进步和信息爆炸。当一切信息都碎片化后,我们的记忆也支离破碎,到最后,能记住的又有多少呢?
科技对出版的冲击显而易见,科技对作者的冲击也前所未有,但只要心中有坚守,什么时候都不会迷茫,也不会随波逐流,到后来你会发现,就这样安安静静挺好。其实,无论多大的冲击,人总是要看一点历史的,我们得知道我们出发的路通向何方,更需要知道我们为什么出发。
最后用一点篇幅感谢一下家人吧,如果没有他们的引领和支持,我不会走到今天,也不会有唐史系列。
我的母亲李家华女士1953年出生,1960年入学,1966年小学毕业,因为家庭的原因没能继续求学,至今引以为憾。据母亲回忆说,小学毕业时她的数学和语文考试成绩都是满分——100分,本可以进入中学继续求学,无奈外祖父患病在身,一家老小全靠外祖母里里外外支撑,虽然彼时上学学费可以全免,但还需要有一套住宿被褥,就是这套被褥难倒了母亲一家人。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深层次原因,那时农村盛行“女孩读书无用”论,又恰好同村有一位中学毕业的女生回村务农,这些背景成为母亲继续求学的绊脚石,最终母亲的受教育程度止步于小学。
正是因为这段经历,母亲在我求学的道路上支持得最为坚定,她说,只要我愿意读,她就一直供下去,无论读到哪一步。在母亲的支持下,我一路走来,从大学本科读到了硕士研究生毕业,如果不是我对学业有所厌倦,相信她会支持我读完所有能读的阶段。
略显遗憾的是,尽管读了七年建筑专业,毕业后我却进入了与建筑毫无关系的电视行业,并且在电视行业一待就是十几年,希望这不算辜负母亲的期待。
从2002年工作至今,同大多数游子一样,每年回去的时间寥寥无几,我成家立业向着四十岁奔去,母亲也在岁月中渐渐老去。以前读龙应台的文章无感,现在再读,不觉泪湿眼眶。龙应台写道:“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父母与子女是缘分,我们要做的是珍惜缘分,无论此生好与不好,下辈子都不一定能再相见。
在这里,同时感谢我的岳父、岳母以及妻子,如果不是你们无私付出,我哪里有时间这样一本一本写下去。
当然也感谢我的父亲,如果没有你,哪里会有我?
最后对女儿说几句,孩啊,为父不求你多成功,不求你多富贵,只求你能健康快乐,平平安安,做一个普通人,过平常的生活,这也就够了。
至于我下一步的创作方向,还是会聚焦唐朝,我一直想写一部与众不同的历史小说,并且一直在储备,希望很快就有梦想照进现实的那一天。
曲昌春,知名历史作家,媒体记者,毕业于浙江大学,现任职于中央电视台。自幼酷爱历史和文学,致力于通俗历史的写作,对唐代历史尤为感兴趣,造诣颇深。主张人性化写史方式,以现代视角审视解读历史。出版历史类著作多部,其中《唐史并不如烟》系列凭借着极高的写史水准,一经面世便持续热销,积累了庞大的忠实读者群体,他也因此被粉丝们亲切地称呼为“神笔曲大”。
《唐史并不如烟(第1部 大唐开国 修订版)》:
酒,毒酒!
月,冷月!
公元908年二月二十二日,唐朝最后一个皇帝李枧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街头,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屈指算来,也就是一年前,李祝接到了权臣朱温的明示:小李,该禅让皇位了。
“禅让”,多么崇高的一个词语,此时却变得俗不可耐,从北周到隋,从隋到唐,从唐再到朱温的后梁,每一次权力的交替都以“禅让”为名,一切看上去很美,一切又看上去那么俗,因为谁都知道,所谓“禅让”就是虚张声势的一个名词,权力交替哪次不是赤裸裸的抢夺,所谓“禅让”就是皇帝的新装。
于李祝而言,这个皇帝当又何喜,不当又何忧,原本他就不想当,在他父亲李哗的末期,唐王朝已经到了终点,父亲和自己都不过是朱温手里的稻草人,除了煞有介事地以天子之名吓唬一下藩镇,剩下的作用估计就是恐吓一下麻雀了。
父亲李晔已经死于朱温之手,自己这个皇帝则是比父亲还要傀儡的傀儡,尽管在自己手上唐朝又延续了三年,然而这三年何尝不是行尸走肉的三年。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唐王朝在李祝手上何尝不是一个活死人。
李祝知道,朱温肯定要动手,唯一的区别只是时间早晚。
接到朱温的指示之后,李祝马上下诏,禅让皇位,没想到居然遭到了朱温的再三拒绝,此时的李祝只有一个权力,那就是不准朱温拒绝,“强迫”朱温取代自己当皇帝,这是什么权力呢?这恐怕是最无可奈何的权力,也是最欲哭无泪的权力。
公元908年四月二十二日,朱温建立后梁,改名为朱晃(取日之精华),改年号为开平,从这一天开始,中国大历史中最辉煌的大唐王朝结束了,从公元618年开始的风云近三百年的王朝终结了。
一个风云数百年的朝代,总是以一群强者英武的雄姿开头,而画下最后一个句号的,常常是一些文质彬彬的凄怨灵魂,孤魂野鬼。李祝正是那些孤魂野鬼的代表之一。
看着眼前的毒酒,李祝没有选择,他只能选择喝,尽管这个选择很难,但事已至此,他反而更加释然。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的结局,而是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不知道死亡的方式。现在答案揭晓了,楼上那只始终悬着的靴子终于落了下来,心中那块忐忑不安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而这杯毒酒也到了入肚为安的时候。
从北周到隋,从隋到唐,从唐到后梁,世事的变换就是一杯毒酒。北周静帝宇文阐,隋朝恭帝杨侑,唐朝哀帝李祝,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杯毒酒,他们的先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绑架了皇位,而皇位也绑架了他们的子孙,他们骑到了皇位这只老虎身上,而他们的子孙最终还是要被这只老虎吞噬。
杯空,酒残,月冷,星稀。
一个孤寂的身影在月夜中倒地,一个人的人生在无声无息中终结,一个王朝的辉煌以一杯残酒作为结束,从此历史翻过新的一页,从此唐朝已成背影,已是往事。尽管人不能改变很多东西,但时间会改变一切,时间会渐渐擦去唐朝的痕迹,直到那一切彻底成为历史。
不过,无论过去多少代,多少年,透过历史的尘埃,拭去岁月的浮尘,在不经意间却会发现,其实唐史并不如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