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八世纪中叶,大唐王朝对西域的控制达到ding峰。边陲两大都护府之一的安西都护府,辖有一片辽阔的地域,西接大食,南傍吐蕃。该地区的一些游牧部族同样强悍骁勇,周旋在诸强之间,极力争取生存空间。
高仙芝倾安西守军之力与大食联军在怛罗斯(今哈萨克斯坦塔拉兹城)决战。怛罗斯之战虽然是由双方边将发动的局部战争,却堪称极盛时期的大唐王朝争夺中亚地域的关键一战。
一次高原远征,
穿越海拔近五千米的冰川山口。
真正控制帕米尔以西地域,
高仙芝和他的同僚们在此谱写了毕生壮丽、惨烈的篇章。天宝十年,两个帝国的铁骑,即将发生激烈的碰撞。一个默默无闻的官军校尉,纵马踏出铁与血的第一步。
王晓东,笔名肖冬、谈笑胡沙等,生于上世纪60 年代,居于哈尔滨,媒体人。酷爱写作,钟情于历史及传统文化。除了新闻、纪实作品,在各级报刊杂志、新媒体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百余万字。
01?吐蕃公主 001
02?碧眼胡姬 013
03?穿行葱岭 021
04?连云血战 032
05?马踏怛驹岭 041
06?勃律擒王 047
07?夺命刀锋 062
08?坚硬的石堡 067
09?黄叶温泉 077
10?押赴长安 083
11?集市上的决斗 087
12?虏骑来袭 099
13?黄羊堡之殇 110
14?厮混的日子 119
15?突骑施酋长 123
16?九姓胡的背叛 132
17?出使石城 144
18?取其大首 149
19?袭营 157
20?美人劫 164
21?血偿 168
22?逃生 174
23?石王的宝座 177
24?残枝败叶 191
25?降服 194
26?满载而归 204
27?追逐王妃 210
28?杀机四伏 216
29?游牧者归来 222
30?夺寨 228
31?亡命王子 236
32?铁骑西来 242
33?异族兄弟 247
34?威武长安 252
35?流浪的乐师 257
36?战云微起 263
37?致命诱惑 270
38?盗马 277
39?西征路上 282
40?荒原野战 289
41?喘息中的对峙 296
42?微妙的危局 301
43?沙暴 308
44?兵败山倾 311
45?寻仇 317
尾?声 323
吐蕃公主
娑夷河流淌在峭壁间,显得幽暗柔冷。东岸河水转折处,驰来一队吐蕃骑兵。带队的首领下了坐骑,紫黑的脸膛上,滑动着缕缕日光。首领的年纪很轻,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他的身上披挂一袭雪豹皮缝制的战袍,在吐蕃,只有建立特殊军功的勇士才能获得这种样式的袍子。首领的名字叫朗措,是统率精锐部队的一名将军。
负责打前站的斥候们手脚麻利地支起两顶帐篷,预备让将军歇息。粗木支架上吊起了十几口白铜锅,火焰腾腾,滚沸的牛骨汤香气扑鼻。吐蕃武士们从马背跃下。有的人等不及喝汤,伸手从鞍袋里抓出焙熟的青稞粉,按上一块硬邦邦的干酥油,大口吃起来。
在别的吐蕃酋长或高级将领面前,朗措有些矜持,喜欢摆出尊贵的架子。但在手下面前,他还是很亲近和善的。
一名小侍从端着白铜圆盘,气喘吁吁地跑到朗措面前,双膝跪下。盘子擦拭得亮堂堂的,盛满了砸碎的牛羊骨头,一小块盐巴在热气中慢慢融化。骨头上的肉很厚实,小侍从咽下涌到舌尖上的口水,把头低了下去。朗措摸出短刀,扎了一块肉骨头,转身凝望河水。
朗措家族所在的部落,距雅隆河谷很近,他的叔叔是部落酋长。雅隆是声震四方的藏王松赞干布的故乡。一百多年前,十三岁即赞普位的松赞干布调集本部人马,先后征服了达布、工布、娘布诸部,后来一举拿下了险要、偏僻的羊同,完成统一吐蕃的大业。朗措的家乡被雪山包围,附近有一个深不可测、据说时常有各色神灵飞来飞去的大湖。远离了故地,面对脚下的河水,朗措心事重重。这片地域被称为大勃律,已经变成吐蕃的领地。勃律王目前居住在河的对岸,那里被大唐朝廷称为小勃律,朗措的使命,是让小勃律人成为赞普的属民。勃律地带的天气比家乡温暖,在朗措看来,寒气吹拂脸颊的日子,纵马飞驰,或是坐在一片暗黄松软的草地上,用乌暗的银盏品尝酥油是莫大享受。哪怕是在逻些城的宅邸中,听散碎的马蹄声踏破黄昏的沉寂,也总是让人心里舒服。
从本心而言,朗措并不太喜欢勃律。
风吹灌木,落花的碎片回旋,朗措现出焦急的神情。他正在等待浪迹于吐蕃的一名勇士。除了一个白驹的绰号,没谁知道那个人真正的名字。白驹喜欢骑一匹毛色雪白的快马,身穿白袍或黑袍,有时候整洁光鲜,有时候大大咧咧、污迹斑斑。至于袍子的颜色,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白驹的年纪跟朗措相仿,朗措十七八岁时,白驹的名字已在藏区流传。因为他好勇斗狠,刀术精湛,身世充满疑团。据朗措所知,白驹的父亲是归顺吐蕃的吐谷浑酋长,他曾经闯进防卫严密的吐蕃堡寨,强行夺走一个女子。白驹的父亲对这个女子宠爱有加,可惜女子生下白驹不久便患病身亡,这让他特别悲伤。十几年后,白驹的父亲在一场军事冲突中被大唐边将所杀。白驹所在的部落靠近黄河,父亲死后,原本根枝繁茂的族人逐渐离散,有人投身吐蕃部落,有人归顺了大唐。
跟朗措相比,白驹的出身算不上显贵。朗措曾和白驹比过武,半个时辰没分出胜负。朗措欣赏白驹的本事,甚至想把他收为心腹。
按一般规矩,吐蕃境内的每一名成年男子,除了支差,都要服军役。根据每个人的身体条件、骑射本领,男子们被编入不同的部曲。每当战事发生,所有应召的男子必须自带马匹、干粮向所属的首领报到。私逃军役的人被处以重刑,其残酷简直让人生不如死。以白驹的本事,完全可以加入赞普或大相的卫队,可是白驹宁愿四处浪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白驹说,只有这样才能到喝到各种可口的酒浆。熟悉白驹的人知道,除了酒,他还喜欢女人。朗措说,走过白驹身边,只要抽动鼻子,总是能闻到汗津津的女人味道。
“将军,白驹来了。”侍从一路小跑过来,哈腰向朗措报告。疾驰的马蹄声越传越近,朗措看见一团晃动的白光。白驹喜欢以轻慢的姿态应对尊贵人物,这样的方式有时让朗措愠怒。
白驹滚鞍下马,他脸盘瘦削,鹰隼般的眼光隐含灼人的杀气。朗措看到白驹身穿洁净的皮袍,肩头却披了块久经风霜侵袭、破旧粗硬的氆氇。一头乌发结成几个发辫披在脑后,垂于肩头,宛若几根扭曲的铁棍。
“我来迟了,尊贵的大人。”白驹笑嘻嘻地施礼。
“把他绑起来。”朗措脸上罩满了阴云,故意不看白驹。
两名武士抓住白驹的胳膊。白驹使劲挣脱,险些把两个人摔倒。
“仅仅因为你是个贵族,就如此绝情地对待朋友吗?”白驹嘴里丝丝吹气,神色夸张地大喊大叫。
“我等了你足足两个时辰。”朗措咬牙说。
“一听到你捎来的口信,我就没命地赶路,马都累吐血了。”
“耽搁了时间,按我的脾气,应该削掉你的脑袋。”
“我乐意把脑袋给你。”白驹满脸堆笑,说路上遇到了洪水,只好绕道前来。
“这个时候有雪水下山吗?”朗措反问道。
白驹露出忸怩的神情,赶紧转了话头。
“我杀人从不手抖,可看到师傅们的法器,还是心惊肉跳。”白驹在路上看到两位慢腾腾游荡的法师,吓得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师傅要降鬼伏魔、比试法力,自然要用上好的趁手家伙。”朗措神色冰冷,“制作法器,我看你的大腿骨正合适。”
“你是说,砍了我的腿,再镶上些金子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白驹摇晃脑袋,意味深长地说,“一个男人的骨头会硌坏师傅的刀。要说降魔,还是女人身上的东西管用。”
“你是要受魔法诅咒的。”措朗笑了。一朵乌云飞来遮住阳光,河水变了颜色。白驹的耳朵上悬挂一只金环。他的头发最近也由披发改成辫发。朗措觉得,这或许是某种征兆,意味着一匹总想咬人的烈马从此变得规矩。朗措相信自己拥有驯服烈马的能力,是唯一能给白驹戴上笼头、配上鞍子的人。
“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生养了你。”朗措说。
“我母亲是一个地道的吐蕃女人,她甚至比赞普的妃子还漂亮。如果她不跟我父亲私奔,说不定会被选进后宫。就是不入王宫,她的领地上也有多如星辰的牛羊,有众多女奴陪侍。她手腕上的镯子,沉重得让她抬不动胳膊。”白驹不愿意提及父亲,由于生性顽劣,他从小没少挨父亲暴打,尽管父亲挺喜欢他。在白驹的记忆里,父亲是个让人痛苦、畏惧的男人。他杀了很多人,终究还是死在别人手上,被矛尖刺穿了胸膛。
“听起来像牦牛放出来的热屁,骚烘烘的。”白驹的夸大其词,让朗措感到开心。
朗措的先人累世为吐蕃文臣武将。祖父曾为镇守边陲的大将军,几度与唐军交战,军功显赫。上溯其先人,甚至出过一名权位仅次于大尚论(宰相)的副相。
受到父祖影响,朗措自幼苦练骑射。如今,他已经被任命为悉编掣逋,这种武职相当于汉地的镇守使。平常的日子,他只统带千余精兵。在赞普眼里,年轻气盛的朗措忠心耿耿,值得重用。
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朗措在崖边徘徊,半天不吭声。
白驹跟在他的后面,终于按捺不住了:“我看,大人是想去对岸。如果你的马匹长出翅膀,扑扑棱棱一直飞过去,就不用犯愁了。”
朗措盯住白驹,这个家伙古怪精灵,果然猜中他的心思。大唐为了防备吐蕃,在边境布设重兵。赞普的兵马在河陇一带受阻,欲再次吞并西域,必须借助小勃律这个交通要道。由此向西,是吐火罗叶护的领地,周边零星分布着众多小国。这些小国的属民或游牧或定居,最活跃的是贩运丝绸、宝货从中牟利的商旅。商人们以命博财,不畏苦寒、酷热,经常穿越人迹罕至的沙漠前往大唐境内驭运货物。有些商人获得大唐境外的部族首领的任命,摇身一变成为蛮王们的纳贡使者,他们获得的回报,远远超出贡品的价值,这是极划算的买卖。只要表示臣服,大唐天子常常是慷慨的。再往西行,穿过吐火罗叶护的地盘,是由大食人掌控的大片国土,其地域之辽阔堪比大唐。迂回东去,则直接进入吐蕃境内。取道南行,山路崎岖、河谷险僻,最终能到达天气炎热的天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