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人类只是一种被设计出来创造更多智能工具的生物机器,你们已经抵达你们物种的金字塔塔尖了,你们的所有祖先,你们的民族兴衰,甚至每一个粉嫩蠕动的婴儿——他们引导你们抵达了此地此时,你们履行了人类的任务,创造出了你们的后继者。你们的大限已到;你们已经达成你们被设计出来时所赋予的一切使命。——机器人阿考斯
在科技日新月异的现代,各国研发团队无不卯足全力,竞相开发新一代的机器人产品,也为全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空前浩劫。
机器人与人类的全球大战一触即发,在这关键时刻,机械公敌将全面歼灭人类,这也迫使全球人类团结一致,为生死存亡而战。
《机器人启示录》的故事发生在并不遥远的未来,主角是一位叫阿考斯的机器人,它有一张纯洁孩子的面孔,不过它的内心可并不纯洁。有一天,它掌握了全球网络的控制权,指挥人类制造的机器人反过来对抗人类……
机器人有智商吗?显然,柯洁败给AlphaGo证明了这一点。可他们有情商吗?能跟人类谈恋爱吗?会最终消灭我们吗?
阅读《机器人启示录》,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美国梦工厂与20世纪福克斯公司姜联合拍摄
斯皮尔伯格担任导演、制片人
克里斯·海姆斯沃斯(《雷神》《复仇者联盟》)、安妮·海瑟薇(《公主日记》《穿普拉达的女王》《悲惨世界》)、本·威士肖(《007:大破天幕杀机》)担纲主演
丹尼尔·威尔森(DanielH.Wilson),拥有卡内基·梅隆大学机器人专业博士学位,在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他还是《大众机械》(PopularMechanics)杂志的特邀编辑,并在历史频道主持一档名为《TheWorks》的节目。著有非小说类作品《机器人暴动生存指南》。
目前与妻女居住在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市。
战争简报
第一部 系列孤立事件
1.矛之尖 / 123
2.法莱希酸奶冰淇淋店 / 123
3.福禄克 / 123
4.心与灵 / 123
5.超级玩具 / 123
6.看到了就赶紧避开 / 123
7.电话耗子 / 123
8.钻井工 / 123
第二部 决战时刻
1.数字捣弄机 / 123
2.摧毁 / 123
3.70号公路 / 123
4.格雷豪斯 / 123
5.二十二秒 / 123
6.阿维托马特 / 123
7.摩门托·莫里 / 123
8.英雄事迹 / 123
第三部 幸存
1.恶魔 / 123
2.格雷豪斯国民自卫军 / 123
3.班顿要塞 / 123
4.守护人的职责 / 123
5.痒痒挠 / 123
6.班达拉米亚 / 123
7.中坚支柱 / 123
第四部 觉醒
1.超人 / 123
2.致各部队的呼吁书 / 123
3.牛仔套路 / 123
4.唤醒 / 123
5.揭开面纱 / 123
6.奥德赛 / 123
第四部 复仇
1.台比留的命运 / 123
2.生而自由 / 123
3.铁甲战士永不老 / 123
4.二分体 / 123
5.热爱优雅的机器 / 123
战后简报 / 123
3.福禄克
我知道她是一台机器,但是我爱她。
而且她也爱我。
野村武夫
先锋病毒+4个月
这次恶作剧已经被扭曲了,对这次恶作剧的描述,是根据青木龙讲述的内容撰写的。青木是日本东京安达区一家名叫“小人国电子工厂”里的修理工。工厂附近的机器人无意中听到了这次对话,并将其记录下来了,为了撰写本文献,资料已经由日语翻译成了英文。
——科马克·华莱士,军人身份证号:GHA217
我们当时就只是想开一个玩笑,你知道吗?好了,好了,就算是我们的错。可是你要理解,我们确实没有想要伤害他。千真万确,我们没有要杀那位老人的意思。
在工厂里,每个人都知道野村先生是一个古怪的人,一个畸形生物。他简直就是五短身材的小巨怪。他拖着脚步走在车间的时候,眼镜后边总会瞪着一双溜圆的小眼睛,晶亮如珠,只盯着地板看。他身上总散发着一股老人特有的汗臭,每次我走过他的工作台,都要捏着鼻子屏住呼吸。他总是端坐着,工作干得比谁都卖力,得到的报酬,却比谁都要少。
野村武夫已经六十五岁了。他本来早该退休了。可他却依然在这里上班,因为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像他这样快速修复这些机器了。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极其反常。我怎么比得了他呢?我怎么可能升职做修理部的头啊,还和他一起坐在那张工作台前?他一直就只有两只手在动,活脱脱的一个痴呆。他的存在妨碍了我们这家工厂的“和”,损害了我们的社会和谐。
他们说什么来着?钉子突出了就由锤子来敲打,对吧?
野村先生是不能拿眼睛去瞧人的,可是我亲眼见过他直愣愣地盯着一台ER3摄像机,对着摄像机被损坏了的长臂说话。和机器说话倒不是很奇怪的事,可当时那台摄像机经他那么一说,竟然就好了,就能用了。与机器打交道,这个老家伙确实有他自己的一套。
我们开玩笑说,也许野村先生自己本来就是一台机器。他当然不是了。但是他肯定什么地方有问题。我敢打赌,要是能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选择做一台机器,也不做人。
你不一定非要相信我。所有工人都这么认为。你去小人国工厂的车间问谁都行——巡视员、机械工,不论是谁,甚至去问车间主任也行。野村先生和我们其他人不一样,他对待机器,就像他对待任何人一样。
这些年来,我渐渐开始鄙视起他那张满是褶皱的小脸了。我一直觉得,他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终于有一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野村先生与一个“情人玩偶”在一起同居。
那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我的同事大纯看见野村先生从他那退休老人的坟墓——一幢房间像棺材的五十层的大楼——挽着那个“玩意儿”走出来。大纯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野村先生的情人玩偶,也就是他的机器人,跟着他出来,走进大楼的前厅,众目睽睽之下,他旁若无人地吻了她的脸颊,然后离开去上班,他们俨然像一对夫妻,或者诸如此类的关系。
让人恶心的是,他的爱情玩偶甚至还不漂亮。她是模仿一个真实的女人制作的。假如在卧室里藏一个丰满红润的年轻美女玩偶,那还正常些;或者干脆来一个有某种夸张特征的也好啊。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看过A片,即便我们都不承认。不过,那些几乎和他一样全是皱纹的旧塑料,是不是会让野村先生更兴奋呢?
那一定是定制的。这让我很纳闷。这种纳闷日积月累,最后变成了深恶痛绝。野村先生清楚他在干什么,他竟然决定与一个看上去这么粗鄙的老太婆机器“人模”生活在一起。要我说,这简直令人作呕。绝对无法忍受。
所以,大纯和我决定制造一个恶作剧耍他一下。
现在,工厂里和我们一起工作的机器人,都是清一色的又大又哑、冷酷无情的东西。它们的铁甲长臂上布满了各种关节,长臂的一端不是接着喷射器,就是连着焊接机,或者握着一把大钳子。它们能感觉到周围的人。车间里的头儿还说,这些机器人是安全的。不过,我们都知道还是远离它们的作业区为好。
工业机器人都很强壮,而且动作还很快;但是一般的机器人则不然,不但动作迟缓,还有一些看上去弱不禁风。所有用来制造这类普通机器人的材料,就像是什么人带来的某种祭品似的。这种机器人会浪费它身上的电能来装出呼吸的样子,或者运动它的脸部皮肤,把身上的电能消耗得一点不剩,到了要它提供有用的服务时,它却派不上用场,这真是一种可耻的浪费。我想,用这种脆弱的机器人来开一个小玩笑,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大不了的伤害。
对大纯来说,制作一个“福禄克”——一个嵌入无线电收发器中的计算机程序——只是小菜一碟。这个“福禄克”约摸一个纸板火柴那么大,而且它只能在一个半径仅为几英尺的圆环范围内传输相同的指令。在工作中,我们用公司的大型主机来检查并显示机器人程序出错时的诊断提示码。我们知道机器人会服从这个福禄克的指令的,它会以为指令是从机器人服务提供商那里发来的。
第二天,大纯和我很早就来上班了。想到我们设计的恶作剧,我们俩都兴奋不已。我们来到与小人国工厂一街之隔的退休人员公寓,站在一些绿色植物后面等待着。门前广场上已经都是老人了。
或许天刚一亮那里就那么多人了。我们留心观察老人们小口呷着茶。他们所有人好像都在电影的慢动作镜头里似的。大纯和我抑制不住要开这个玩笑的念头。我想,我们俩都非常兴奋,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几分钟之后,大玻璃门滑开了——野村先生和他的玩意儿从楼里走了出来。
与往常一样,野村先生低着头,尽量避开和广场上所有人发生目光的接触。避开每一个人的视线,除了他的情人玩偶,就是这样的。他看她时,眼睛显得特别大,而且……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目光。不管怎样,大纯和我算是明白了,我们完全可以从野村先生旁边走过去,而他根本就不会看见我们。他拒绝看一个真的人。
如此一来,比我们原来预想的甚至还要容易多了。
我用肘部轻轻推了一下大纯,他把那个福禄克递给我。当我若无其事地穿过广场时,我听见了他沉闷的笑声。野村先生和他的情人玩偶十指相扣,手挽着手慢慢地踱着脚步。我斜插到他们身后,然后往里一靠。用一串连续而流畅的动作,我把福禄克丢进了她连衣裙的一个口袋里。由于离得很近,我都能清晰地闻到他在她身上搽的花香。
真是俗不可耐。
那个福禄克是靠一个定时器工作的。大约四个小时后,它就会联机,并且会叫那个满脸褶皱的机器人老太婆到工厂来。届时,野村先生将不得不向每个人介绍这位访客。哈,哈,哈。
整个上午,大纯和我几乎都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我们手头的工作上。我们到处开玩笑,遐想着当野村先生发现他“漂亮”的新娘来到他上班的地方,出现在这么多工友面前,他将会多么的难堪!
我们知道他将永远无法忘记这样的经历。谁知道呢,我们是这样想的。也许他将辞去工作,然后就此退休?把某些工作交给其他修理工。
不会有如此好运吧。
事情发生在中午。
正好是午餐时间,大部分工友都在各自位置上吃着从家里带来的便当,喝着筒杯里的热汤,有人还轻声聊天。这时,那个机器人穿过一道道的隔间门,蹒跚地走进了工厂的车间。她走路时脚步有点摇晃,不是很稳。她穿着一件很夸张的红色连衣裙,和早上一模一样。
当车间里的工友们略带困惑地发出哄堂大笑时,大纯和我笑着对视了一下。野村先生仍然在他的工作台上埋头吃他的午饭,没有看见他心爱的情人来看他用午餐。
“你是一个天才,阿纯。”我说,当这个机器人拖着脚步在工厂车间中央走过时,完全是依照事先设定的程序行进的。
“我真不敢相信,还真的成了。”大纯失声惊叫道,“她是一个这么老的老人模了,所以,当初我还想福禄克的程序会不会把一些主要功能编过头了呢。”
“快看这。”我对大纯说。
“到这儿来,机器邋遢女!”我对这个人偶发出了指令。
她非常顺从地一瘸一拐朝我走了过来。我弯下腰抓住她的连衣裙,然后猛地把裙子拉起来蒙在她的头上。这样干真是疯了。看到她一身仿人皮肤颜色的光滑塑胶胴体,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她像一个人偶,从解剖学上看,她的制作是不对的。我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我瞟了一眼大纯,又忍不住笑得前仰后翻了,我的脸肯定憋得通红。我们俩狂笑个不停,笑声互相交织在一起。那个机器人原地转了一圈,带着满脸的困惑。
然后,野村先生快步跑了过来,一些饭粒还沾在他的嘴角。他看上去就像一只田鼠,两眼盯着地板,脑袋冲着地板。野村先生沿着两点间的直线迅速跑到零部件供应间来,而且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虽然不完全是这样,但八九不离十他是这样突然出现的。
“美纪子?”他惊讶地问,那张像啮齿目动物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你的荷兰太太已经决定和我们共进午餐了。”我大声说。其他工友们偷偷笑了。野村先生惊呆了,他的下巴不停地上下升降,就像一只饿坏了的鹈鹕,那双小眼睛向前向后投出了惊讶的目光。
当野村先生朝他称为美纪子的“活宝”冲过去的时候,我往后退了退。大家散开来围成了一圈,和他们两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已经疯了,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们可不想被指控在工作时间打架。
野村先生将那件连衣裙重新往下拉好,还拍了拍美纪子歪歪扭扭的灰白色长发。接着,野村先生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但是,他还是没有勇气直视大家的眼睛。他用粗糙的手指捋了捋脑袋后边僵硬的头发,他说的下一句话,至今都还萦绕在我的脑际:
“我知道她是机器,”他说,“可是我爱她。而且她也爱我。”
工友们又咯咯咯地笑了。大纯开始哼起了《婚礼进行曲》。但是野村先生并没有进一步理会他的这种怂恿。这个小老头的双肩往下一沉,转身够到美纪子的头发,并开始为她梳理起来,用一种幅度非常小但却很熟练的动作拍着她。他踮起脚尖,越过她的肩膀,将她背后的头发捋直。
机器人伫立着,纹丝不动。
然后,我注意到她那双间距很宽的眼睛在微微转动。她凝视着野村先生的脸,缓慢地移动着她的目光。他忽前忽后,忙个不停,当他抚摸她的头发时,轻轻地喘着粗气。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脸扭曲变形了,变成了一副魔鬼的模样,就好像她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她的身体往前倾,将脑袋拱向野村先生的肩膀。
然后,我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们亲眼目睹了美纪子从野村先生的脸上咬下了一小片肉。
老人发出了尖厉的叫声,接着猛力将自己从机器人那里挣脱开了。顷刻之间,野村先生脸颊的上半部分,正好就在他眼睛下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粉红色斑点。接着,血就从粉红色斑点上涌了出来,一条殷红的小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就好像一串眼泪。
没有人说话,大家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绝对出乎大家的意料。现在轮到我们不知所措了。
野村先生用一只手捂住他的脸,看着鲜血模糊了他长满老茧的手指。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问美纪子,好像她会回答似的。
机器人沉默不语。她向野村先生张开了纤弱的双臂。她的指甲修得很好看,铰接在一起的一根根手指滑向他虚弱的颈部,把他的脖子围了起来。他没有反抗。就在她要收紧她的塑胶双手,拧破他的气管的时候,野村先生又发出了啜泣声。
“纪子,我亲爱的,”他说,“为什么?”
我无法理解接下来亲眼目睹的一幕。那位机器人老太婆……做了一个鬼脸。她纤细的手指在野村先生的脖子上合拢起来,非常用力地紧勒,场面极其恐怖。她的脸被一种强烈的感情扭曲了。这真是令人惊讶,简直匪夷所思。泪珠儿从她的眼眶里扑簌簌地往下掉,她的鼻尖变得通红,心中极度的痛苦扭曲了她的容貌。她一边伤害着野村先生,一边又在哭泣,而他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制止她的动作。
在这之前,我不知道机器人还会有眼泪导管。
大纯望着我,目瞪口呆。
“咱们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吧。”他朝我叫了起来。
我抓住大纯的衬衫。“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攻击他?”
“功能失常,”他说,“也许那个福禄克启动了另外的批指令,触发另外一些行动指令了。”
说完大纯就跑了。我能听到他轻轻的脚步在水泥地板上擦出来的声音。车间里的其他工友和我全都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们看着眼前这让人无法相信的一幕:一个机器人一边哭泣一边要杀死一位老人。
我用拳头猛击了一下那个机器人的头部,我的手掌顿时就骨折了。
当疼痛刺穿我右手的拳头向上直抵我的前臂时,我发出了尖叫。当机器人看上去酷似人类的时候,人就很容易忘了掩藏在它们皮肤底下的是什么东西。我那一拳抡过去,将她的头发甩到了她的脸上,她的眼泪粘住了一缕缕的头发。
可是她依然没有松开野村先生的脖子。
我后退一步,瞧了瞧自己的手掌。手掌肿起来了,犹如注满了水的橡胶手套。尽管这个机器人很虚弱,但她毕竟是用金属和塑料制造的。
“谁上来出手帮一把啊!”我冲那群工友吼道。可是没有人理会我。一群目瞪口呆的傻子。我又开始摩拳擦掌,可是随着一阵让我心悸的可怕疼痛传遍了全身,我的脖子后边都开始发凉了。然而其他人依然还是袖手旁观。
野村先生双膝跪下,他的手指温柔地缠绕在美纪子的前臂上。他拉住她的胳膊,但没有反抗。当他的咽喉往下萎陷的时候,他只是简单地仰望着她。那道鲜血形成的小溪沿着一条不易觉察的路径,在他的脸颊往下流淌,蓄积在他锁骨形成的那个凹陷的地方。
她的两只眼睛紧紧锁定着他的双眼。她脸部极度痛苦的面具后边,一双眼睛既坚定又清澈;而他的两只眼睛,在圆形的小眼镜后边,闪烁着一种清纯的光芒。
我永远都不应该玩这样的恶作剧。
然后大纯回来了,手里抓着一副除颤器的短桨。他冲到车间的中央,将除颤器的双桨压在机器人头部的两侧,响成一片的啪啪声在整个工厂里回荡。
美纪子的双眼一刻都没有离开野村先生的眼睛。
一圈泛光的唾沫泡泡已经开始在野村先生的嘴角聚集起来。他的眼珠子开始向上翻,都快要陷进他的脑壳里去了。大纯用拇指轻轻一摁,启动了除颤器,于是一股弧形的电流穿过机器人的头部,然后她脱机了,倒在了地上,与野村先生面对面躺在那里。她的双眼无神地睁着,而他的两只眼睛却紧紧地闭着,眼角还噙着泪珠。
两个人都没有了气息。
我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非常对不住野村先生。但是,我还真的没有为这个机器人攻击了这位老人而感到难过——面对一个脆弱的机器人,任何人都应该出手还击的,即便他是一位老人。我为他没有选择反击而替他感到难过,野村先生竟然如此深情地爱上了一堆塑料。
我双膝跪下,将机器人纤弱的粉红色手指从野村先生的咽喉部位掰开,我已经顾不得手掌的疼痛了。我将老人的身体翻过来,用右手的掌根在老人的胸口快速用力挤压,并喊他的名字。我求祖先保佑,保佑他没事。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然后,野村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往后坐了下来,看着他,托着我受伤的手。他的胸部开始稳定地上下起伏了。接着,野村先生坐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面带迷惑。他擦了擦嘴角,把眼镜往上推了推。
现在轮到我们无法直视这位野村老先生的眼睛了。
“我很抱歉,”我对老人说,“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可是野村先生没理我。他盯着美纪子,脸色煞白。她还瘫在地板上,鲜艳的红裙子上沾满了斑驳的污点。
大纯把除颤器一扔,地板上发出了砰的响声。
“请饶恕我,野村先生,”大纯耷拉着脑袋嗫嚅道,“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他屈膝蹲了下来,从美纪子的口袋里取出了福禄克,然后站起来头也没回就大步走开了。
大多数工人也早就已经慌忙走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了,剩下的几个也开始散了。
午餐结束了。
只有野村先生和我还待在原地。他的爱人躺在他的面前,四肢张开,躺在被清扫得很干净的水泥地板上。野村先生把自己的身体
朝她挪了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她那塑料材质的脸部有一块烧焦了的色斑,右眼的玻璃晶体已经碎了。
野村先生将自己的身体悬在她的身体上方。他将她的脑袋托起来,搁在自己的膝上,食指碰了一下她的嘴唇。我似乎看到了这只手和另外一只手年复一年在那里互动的动作,两只手是那么的温柔、熟练,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两个人,他们是如何一起度过那些共同岁月的?
对这样的爱,我无法理解。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爱。野村先生究竟在那间一直幽闭着他的可怕的公寓里度过了多少岁月,喝着由这个人形“活宝”侍奉的香茶?她为什么会这么老?她是依照谁的模样制作的吗?假如是的话,那么她又是戴着哪一位已经逝去的女人的面具呢?
这个小老头左右来回摆动着他的身体,轻抚着美纪子脸上的头发。他触摸到了她头部已经熔化了的那一侧,然后号啕大哭起来。
他没有抬头,也不会抬头看我一眼。眼泪从他的脸颊滚下来,流成了一条小溪,和那片快干了的血迹混在一起。当我再次请求他的宽恕时,他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满含柔情抱着她,她躺在他膝上。他的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紧盯着机器人的眼睛,其实那只是两个空洞的、染着已经结了块的睫毛油的摄像头而已。
最后,我走开了。我的胃袋的底层已经积聚起了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心里有这么多的疑问,这么多的懊丧。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走开,能让野村先生独自清静地待在那里,不论他准备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克服这个世界突然强加给他的悲伤,我都不要再去打搅他了。此刻,在我的感觉里,掺杂了这许许多多的复杂情感。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野村先生开始对着那个机器人说:“一切都会没事的,纪子,”他说,“我原谅你,纪子,我原谅你。我会修好你的,我会救你的。我爱你,我的公主,我爱你。我爱你,我的皇后。”
我摇了摇头,然后回去工作了。
后来,野村武夫被认为是他那个时代拥有“伟大的技术心灵”的人物之一。此后,他立即开始投入了工作,他要找出他深爱的美纪子为什么会对他展开攻击的原因,这位老鳏夫在随后三年的研究中的发现,对后来新战争中发生的各种事件产生了意义深远的影响,不可逆转地改变了人类和机器的历史发展进程。
——科马克·华莱士,军人身份证号:GHA2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