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企鹅经典》以作者本人青年时代的生活为蓝本,通过对母子之情与恋人之情的细腻刻画,对家庭关系作了深刻的探索。书中的母亲原是一个有文化修养的女子,却嫁给了一个文化水平低下的矿工。沉重的劳动使丈夫经常酗酒,性情变得暴躁,致使夫妻长期不和。母亲便把全部感情倾注在儿子身上,尤其是次子保罗,为了弥补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把他带到世上的过失,她竭尽全力,以自己全部的爱把他抚养成人。畸形的母爱使保罗在与其他女人的关系中无法摆脱感情的困惑。无论是青梅竹马的米丽安,还是后来的有夫之妇克莱拉,他都无法敞开心扉真正去爱,直到母亲去世,他才真正长大成人。
D.H.劳伦斯(David Helbert Lawrence,1885-1930),英国诗人、小说家、散文家,20世纪英国独特且具争议的作家之一。他一生创作了40余部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散文、游记等,其中《虹》和《恋爱中的女人》代表了其创作的成就。劳伦斯用诗意的笔触描述了他全部的哲学观念、社会梦想和对生命个体及两性关系的深入探讨,这些菩述享有艺术和思想上的永恒魅力。劳伦斯亦是20世纪*重要的中短篇小说作家之一,他的中短篇小说涉猎广泛、描摹精细,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
《儿子与情人/企鹅经典》:
“洼地区”取代了“地狱街”。地狱街原是青山巷那条小河边的一片茅草盖顶、墙面鼓鼓囊囊的村屋。那儿住的是矿工,他们都在相隔两个矿区的小矿井里干活。小河在一片赤杨树下流过,还没受到这些小矿井的污染。矿里的煤是靠驴子迈着沉重的步子,吃力地绕着一台吊车打转拉到地面上来的。乡下到处都是这种小矿井,有些矿井从查理二世时代就开始采掘了,两三个矿工和几头毛驴就像蚂蚁打洞似的往地底下挖,在麦田和草地当中弄出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土堆和一小片一小片黑色的地面来。这些煤矿工人的茅屋一排排、一幢幢,到处可见。这些小屋,加上教区里寥寥无几的织袜工人的零星田园、住房,组成了贝斯伍德村。
后来,大约在六十年以前,这里突然变了样。小矿井被金融家的大矿挤掉了。诺丁汉郡和德比郡发现了煤矿和铁矿,成立了一家卡逊一魏特公司,帕默尔斯顿勋爵在群情振奋下,正式主持了这家公司第一个矿的开采仪式,地址就在秀坞森林边上的斯宾尼园里。
年深月久,地狱街早已声名狼藉,这条臭名昭著的街就在这时烧得精光,把大批垃圾荡涤一空。
卡逊—魏特公司认为他们交上了好运,趁此在从席尔贝和纳塔尔往下一带的河谷接连开发新矿,不久这一带就有了六个矿井。铁路从纳塔尔出来,顺树林环绕、地势很高的砂岩地下行,途经卡尔特教团荒芜的修道院,路过罗宾汉泉,到达斯宾尼园,再通往敏顿,一个坐落在一片麦田中的大矿;从敏顿穿过山谷坡地到本克尔小山,在那儿分岔,向北通到贝加利和俯瞰克里希以及德比郡群山的席尔贝;六个矿就像几枚黑钉子分布在乡间,由一条弯弯曲曲的细链——铁路线——连接起来。
卡逊—魏特公司为了安置大批矿工,盖起了好几个居民区,在贝斯伍德山脚下形成了一个个大四方院,后来又在小河谷地狱街的废墟上,建立了洼地区。
洼地区包括六排矿工住宅,每三排为一行,恰如一张六点的骨牌,每排有十二幢房子。这两行住宅坐落在贝斯伍德那相当陡峭的山坡脚下。前窗,至少是阁楼窗口,正对着通往席尔贝的那座缓坡。
这些房子倒是构造结实,相当不错。人们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宅前的小园子,在下面一排屋前的阴凉处种着樱草和虎耳草,上面一排向阳的屋子前种着美洲石竹;看看那些干干净净的前窗,小小的门厅,小小的水蜡树的树篱,阁楼上的天窗。不过这只是外观;这一面是所有矿工的家眷们都很少去用作住房的起居室的景象。日常住人的房间、厨房都在屋子后部,面对两排屋子的里侧,看到的只是一个难看的后院,还有垃圾坑。在两排房子当中,两长行垃圾坑当中,是一条小巷,孩子们玩耍,女人们聊天,男人们抽烟都在巷子里。因此尽管房子盖得那么好,外表挺不错,洼地区的实际生活条件却非常恶劣,因为人们只能在厨房里过日子,而这一问间厨房却面对着那条有好多垃圾坑的臭巷。
莫雷尔太太并不急于搬进洼地区,她从贝斯伍德搬下山,住进山下这房子时,这房子已经盖了十二年而且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不过她只能这么做。再说,她住的是上面一排的末了一家,因此只有一家邻居;在房子的另一边还比人家多着一块长条形的院子。而且住在末了一家,跟住在那些“中间”房子里的女人相比,她身上仿佛还有了一种贵族气派,因为她每星期要付五先令六便士房租,而她们只付五先令。不过这种高人一等的身份对莫雷尔太太算不上什么安慰。
她现年三十一岁,结婚已经八年。她长得相当娇小,气质柔弱,但举止果断。她和洼地区那些女人第一次接触就有点害怕。她七月份搬下山来,九月份就要生第三个娃娃了。
她丈夫是个矿工。他们搬进新居刚刚三星期,就赶上了大节①,集市开市。她知道莫雷尔准保会尽情度这个假日的。集市开市那天是星期一,他一大早就出了门。两个孩子也兴奋万分。七岁的男孩威廉吃完早饭立刻就没影了,到集市场地上逛来逛去,撇下五岁的安妮哭哭啼啼闹了一早上,也要上集市去。莫雷尔太太自顾自干着活儿。她还不大认识邻居,不知道把这小姑娘托给谁好,因此只好答应吃了午饭带安妮去赶集。
十二点半威廉才回来。他是个性子好动的孩子,一头金发,满脸雀斑,有点像丹麦人或挪威人。
“妈妈,我可以吃饭了吗?”他帽子也不脱,就那么冲进来直嚷嚷。“人家说,集市一点半就开始了。”
母亲回答说:“饭一做好你就吃吧。”
“还没做好吗?”他嚷着,气得那双蓝眼睛直瞪着她。“那我要错过了。”
“误不了,不到五分钟饭就好了。这会儿才十二点半呢。”
“人家可要开场了。”那孩子又哭又叫。
“就是他们开场了,你也死不了。”母亲说。“再说这会儿才十二点半,你还有整整一小时。”
孩子急急忙忙去摆好餐具,三个人立刻坐下。他们正吃着果酱布丁,这孩子一下跳起来,愣愣地站着。原来远处传来了旋转木马开动的嘎嘎声和号角声。他看着他母亲,一张脸直抽搐。
“我早跟你说过了。”他说着就奔到碗柜边去拿帽子。
“拿着布丁——现在才一点过五分,你搞错了——你还没拿钱呢。”母亲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孩子大为失望地回过身来,拿了两个便士,一声不吭地走了。
安妮哭了起来,“我要去,我要去嘛。”
“得了,那你就去吧,你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傻瓜!”母亲说。晚半晌儿,她带着孩子回家,在高高的树篱下走过,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小山。田里的干草都堆起来了,牛群也转到了麦茬田上。到处是一片暖和、平静的气氛。
莫雷尔太太并不喜欢大节的集市。那里有两套木马,一套靠蒸汽发动,另一套由一匹小马拉着转;三架手摇风琴在摇着,夹杂着手枪子弹的零星射击声,卖椰子小贩咭咭呱呱的尖声叫卖,管打木人游戏摊的人的吆喝声,和摆西洋景摊的女人的尖叫声。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正欢欢喜喜地在狮子吃人游戏摊外面看着那些画片,上面画着出名的狮子华雷士,据说它曾咬死过一个黑人,咬伤过两个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