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椿芳一生著作等身,创作时间跨度从20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涉及领域广泛,涉及语种丰富,散见于各类报刊、图书,从未系统整理出版过。今年是姜椿芳诞辰100周年,为比较全面系统地展示姜椿芳的创作和翻译成就,我们对这些著译成果进行了全面、系统地搜集、整理,编辑出版了《姜椿芳文集》。
《中央编译局文库:姜椿芳文集(第7卷)》所收作品,凡多次印行者皆选用相对出版晚近、内容较为完备的底本,或经过作者修订的新本。作品原属繁体字者,一律改为简体字。
人生问题
读茅盾的《子夜》,第一章中张素文在新由乡下到了上海的顽古老头子因受大都市粉肉刺激而死的时候说:“就是过度刺激!我想来,死在过度刺激里,也许是有味,但我绝对不需要像老太爷今天那样的过度刺激,我需要的是另一种,是狂风暴雨,是火山爆发,是大地震,是宇宙混沌那样的大刺激,大变动!啊,啊,多么奇伟,多么雄壮!”
为了死的以前,受到“最有味”的“过度刺激”,是为“生”打算。
自杀以前,是为了心身有不可解脱的烦恼或别的什么,为要求安静,便结束了自己。在某一点上说,求安静,同样是为“生”打算。
生是本能的。
某生物学家说:“人的脑力,比周围物质的进步要慢了许多。”是的,一切都随着力与电在发达,人对它们应付的精神是太落后了。疯狂,衰弱,自杀,跟着增多。原为制度的矛盾,这物质遵行的速度,造成了两种死的旋涡:
腻味了生活而去求过度的刺激,或过度的刺激轰破了单纯的生活。
自杀和被杀是制度矛盾所放射出来旋涡的结果,但是,生是本能的。
喊人生空虚和渺茫的人,是和口挂独生主义的人在渴求性的满足是一样;要生,口喊自杀的人,客观地说:“他是想较好的生活”,如果问起“人生是什么目的”的问题,那是他对现生活起了疑问。问题实在很筒单,高尔基在《下层》(一幕《夜店》)中说:不是为求好的生活,是求好些的生活。
辛克莱在《牲灵》中说:人生是为求比较适当的生活。
所以人生有什么目的的问题可以这样解答:人是为了活而生,生着是求较适合的生活。
因为,生是本能的。
用什么方法求得适当的生活呢?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这一个问题是全人类的问题。
张素文要在大变动中死,不管她的目的怎样,但是大体说来:现代先进的人都拿大变动来做求得适当生活的手段了。因为生是本能,拿变动以求生,当然也是必然的。
一九三五年十月二十五日
原载《国际协报,国际公园》1935年12月12日第10版
署名:绿波
文明·潮流·摩登
小脚放成大脚,这种肉和骨都是畸形的脚,叫做“文明脚”。脚带解放的时期,是“文明时代”。那时样样效仿西方,效仿来的东西,都是“文明”的。“文明棍”,“文明伞”,“文明戏”,“文明理发”……无往而不是文明。似乎自己的一切都是“野蛮”的,连过去往常礼教所绳范的“男女大礼”也是野蛮的,所以有“文明结婚”。
文明的时代是过去了,遗下的只是剃头店的招牌“文明”,和澡堂的男女盆汤的牌子“维新”。
等野蛮人大多“文明”了起来的时候,又来了一个新时代:潮流。在这时代,一切都要合乎“潮流”。“潮流”挂在每个随波逐流人的嘴上。否则“不合潮流”,“落伍”的罪名会加在身上,报纸的发刊词或者有所改革的时候,大书特书的:“本报为适应潮流的需要……”商店的开张或别的广告上标榜说:“本店为迎合潮流……”。评断起人来要说:“某人思想很合潮流”。
跟了“潮流”走算是先进的,出风头的。但是不久潮流臭了,时髦,轻薄,嗜好……是潮流,随着潮流起伏的都被流到东洋大海去堕落了!
潮流的时代过去了。但是思想的潮流却是例外,虽当有新的“思潮”冲着,可是环境没有便“迎合新潮流”成为广泛的术语……
“潮流”冲过去以后,又来了个新时代:摩登。毕竟最后起来的,所以“摩登”比“文明”和“潮流”进步得多:从鞋跟,腿,新装,唇,眉毛,而一直摩登到发丝了。学说俏皮话才算摩登,且摩登两字更成了广告的御用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