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雾都》是一本讲述重庆的抗战史的长篇小说。1937年至1949年,重庆。武云穿过一团团带血的晨雾,看到满目疮痍的大地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听到炸弹的轰鸣和居民楼里的一声声哀嚎……这是怎么样的世界啊?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武云作为共产党员,只身潜伏于中统,不仅要配合重庆的地下党打击日寇,还要和中统、军统周旋。日军的残忍、叛徒的狡诈,使他的神经时刻紧绷,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丧生,但他坚信,他的付出是值得的,和平一定会到来。
《血色雾都》:
第一章1937至1949年,重庆。
街面阴风横扫,空气夹杂着迷雾,子弹疾风般从武云耳边飞过。一股阴风吹来,冷酷地撞击着武云受伤的身体,武云捂住伤口,蹲在一处暗地,撕扯染血的衬衫包住伤口。伤口的血滴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凝固于惨淡稀疏的月影里。
嘭,又一颗子弹无情地穿进武云的左胸,武云捂着染血的胸部艰难地逃行。黑暗中,一个半软不硬的东西绊倒他,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砸在上面。没等他有所反应,几条黑影蹿过来,情急之下,他只好用绊倒他的东西做遮掩,将其盖在身上。有人一脚踹过来,盖在他身上的东西晃悠着滚落在地,又一脚重重地踢在武云受伤的部位。武云强忍着伤痛,手指抓向硬石路面,指甲劈裂,汗珠和血水混合,眼前闪黑的刹那,一个嘶哑的催促声砸进武云半昏的耳朵,几条黑影向斜逸的路面追去。
武云缓了一下,才看清眼前横卧的是一具女尸。
女尸披头散发,空洞的眼窝里凝结着许多血痂。武云清楚这多半是特务残害的革命志士,他脱掉染血的外衣盖在尸体上,跌撞着向前走去。
午夜的街头冷清得很,穿过几条路,即将靠近一处破旧小楼时,他指端的戒指突然闪烁着绿光,他慌忙掉头。那是个危险的信号,说明那座小楼充满杀机。
武云没踉跄出几步,脑袋就被硬硬的东西顶住。
落在军统冯山,绰号冯麻子手里,武云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冯山是戴笠栽培的特工高手,以心狠手辣闻名,每当渣滓洞提审要犯,他都一马当先,渣滓洞里关押的真假革命者都对其深恶痛绝。所谓假革命者,通常是他们杀一儆百的杰作。他的逼供手段极其残忍,他提审谁,谁返回监房时都只剩半口气,要是不及时治疗,就等着咽气了。
冯山现身眼前,武云的内心不由自主地一阵虚慌,冯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重庆家喻户晓。冯山是要你眼球绝不割你舌头、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五更的主儿,武云佯装镇定。冯山为人奸诈,没有证据,绝不会乱抓人,目前据理力争才是唯一的选择。武云一把握住冯山的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并使劲把枪口戳在脑门上。
“冯山,老子落在你手里算倒栽葱,开枪吧,咋咋呼呼有意思吗?”冯山的鳄鱼眼乱逛几圈,面部肌肉狞笑成横肉棱,声音嘶哑得如锯齿般切割耳膜。
“武云,武队长,当我是废料了不是,我冯山一向反感别人侮辱我的智商,一枪打死你怎么挖掘共党的老巢?”“你什么意思?”武云的眼睛瞪得血红。
“什么意思?耳朵没聋的话,你马上就会听到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痛不欲生,我对你就是这个意思。”冯山一歪脑袋,几名手下迅速把武云押向鬼哭狼嚎的地方。
刑讯室坐落在戒备森严的军统后院,一棵古树的方向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喊叫。
声音沉闷浑浊,武云知道它来自地下行刑室。
地下行刑室犹如人间地狱,武云并不陌生,身为中统要员,每次处决和中统有关的要犯,处长彭飞都会派他去军统那边例行公事。
地下行刑室阴暗潮湿,满是血珠的墙壁上悬挂着虎视眈眈的钢鞭,炭火盆里的烙铁如魔鬼的舌头般令人战栗。老虎凳、竹签等48种刑具龇牙咧嘴地固定在周边,意志再坚定的人也难免恐惧。
冯山的用刑手段别具一格,他先用钢鞭抽打得人伤口翻白肉,然后撒上辣椒水或盐水。人的身体立刻如进裂般疼痛,惨叫如狼嚎。冯山最拿手的行刑是走钢板,如果各类刑具用尽受刑者仍未开口,他就吩咐手下拿来烧红的钢板,挑了受刑者的脚筋,把受刑者丢在火红的钢板上。
走过古树,冯山绕过地下行刑室,诡诈地扫视了一下镇定从容的武云。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确定武云是共党分子,中共地下党邱来生不堪忍受冯山等军统特务残酷、变态的酷刑,在一根细绳勒住脖子的刹那说出一个微弱的“武”字,脖子“喀嚓”一声被特务失误地勒断,冯山气急败坏地处决了失误的特务。
为谨慎起见,冯山连夜向军统局长戴笠做了隐秘汇报。戴笠发来明确指示,叮嘱冯山要谨慎再谨慎,中统陈立夫不可低估,毕竟武云是中统的人。冯山那颗西葫芦脑瓜特灵敏,马上对戴笠的指示心知肚明。
冯山清楚局座滴水不漏的处世原则,说穿了就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军统和中统争风吃醋的关系,冯山早已洞察,尤其是近来军统的伪钞和走私获利匪浅,颇得委座信赖,军统更是占了上风,但中统也不是省油的灯。委座同样对他们有所指望,不管是军统还是中统,谁抓的共党多,谁手刃的共党多,谁在委座心中就占领要位。委座虽说偏袒戴笠,但还是明示给戴笠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道理,所以中统只能采取暗度陈仓之举。
为邀功请赏,冯山总是越级行动,这让处长陈以新相当反感,但苦于没后台撑腰,只好忍气吞声。之前,他因和陈立夫是本家,讨好过陈立夫,陈立夫没有重用他。原因很简单,陈立夫担心他是戴笠的耳目,毫不客气、毫不后悔地放走了黄埔高才陈以新。
陈以新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迷茫了一阵子,撰写了几篇时髦文章,被戴笠看中,从此匍匐在戴笠膝下,成为戴笠一条乖顺的摇尾狗,内里灌满酸辣汤,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巴结相。
穿过古色长廊,军统一处处长办公室赫然出现在武云眼前,武云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保持镇定。
他和陈以新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此人善于故弄玄虚、捕风捉影,冯山将他交给此人,他肯定要掉几层皮。
冯山象征性地叩了门,没等里面有所反应,“当啷”推开门,把武云押了进去。
陈以新刚接了戴笠的电话,正为冯山越级汇报而恼火,口里的雪茄咬成了扁虫,双手关节捏得“咔咔”响,一双厚重的单眼皮垂着。冯山一进来,他阴笑着吐掉雪茄,快速吧嗒几下干涩的嘴巴,座椅转了一圈,这个动作表明他的轻松和无所顾忌,以及对冯山无视他的存在不知情,从而给自己一个台阶。
冯山扭着武云的胳膊推搡他进来,陈以新事先知晓情节,没等冯山张口,他挥下手,意思是要冯山退下。
封口之举使得陈以新痛快许多,一来展示了他的威力,二来给了冯山迎头一击,要他明白什么叫一还一报、什么叫以牙还牙、什么叫檐下低头、什么叫权力。
陈以新向椅背重重靠了靠,阴笑着,厚重的眼皮横出一道锋利的闪电,直射向武云。陈以新对待亲共疑犯的伎俩是先甜后苦,他摆手示意武云坐下。武云和陈以新打过几次照面,也听说过此人好大喜功的处事风格。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武云镇定地落座,陈以新亲自为武云冲了杯龙井。武云同样镇定地接下,伤口不断流血,血水染透了衬衫。从逃跑到被抓进军统足有四个半时辰,由于流血过多,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脸上冷汗复出,坐姿却一直凛然。
武云的额头出现密集的汗珠,表明他的能量已耗尽,他苍白的面孔逐渐扭曲,靠坚强的意志和信念死撑着身体,但终未抗争过身体的虚弱。他身子一晃悠,便晕倒在座椅上,陈以新慌忙摇电话叫来冯山。
冯山等人将武云送进军统特别诊所,冯山在特别诊所的走廊里来回踱步,连续吸了几根雪茄,弄得走廊烟雾弥漫。护士过来劝阻,他一双鳄眼狠盯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