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呼唤/全民微阅读系列》是作者相裕亭年来创作一部精品力作。
《泣血的呼唤/全民微阅读系列》所收编的作品,先后在《农民日报》《文汇报》《北京文学》《读者》等国内诸多名刊上发表、转载过。作者出生在苏北农村,对故乡的情结,难以忘怀,久留心底的陈年旧事,在作家看似漫不经心地回忆里,走进各色人等的内心世界,或悲或欢或苦或乐或恨或爱地去感悟那逝去的岁月,普通人的朴素情怀瞬间跃然纸上。作家走过的、看到的、听到的,大到宇宙空间,小到尘埃飞舞里的几多喜悦、悲伤,历经作者精心打磨,跃然纸上,读来温馨、雅趣,回味无穷。
《泣血的呼唤/全民微阅读系列》:
我十一岁那年秋天。小伍叔诱导我撒谎,让我在幼小的心灵中。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而且,这一背。就是几十年。
小伍叔,小名小结实。
小的时候,我跟他一起下湖拾草、铲青、剜菜,一起到大海里捉乌贼鱼、拣海带、摸海砂子;冬天,天气很冷的时候,我们黑更半夜里,结伴到生产队的牛栏、猪圈里偷粪去。
那时间,我叫他小结实。他叫我二园子。彼此没有丝毫的家族辈份之分,完全是一对要好的小伙伴。现在不行了,现在我偶尔回乡去,见到小伍叔,老远就要“伍叔伍叔”地叫他啦。倘若再叫他“小结实”,那是要遭骂挨揍的。可反过来,他是做叔的,仍然可以亲切地叫我“二园子”,我可不能叫他小结实了,至多在伍叔的前面加个“小”字,叫他“小伍叔”。
小伍叔比我大几岁,个头没有我高,心眼子比我多。他没有上过学,可他脑瓜子好用,认识好多字,能读报纸.会写信,会背《百家姓》前面的二十多句。我和他一起玩耍时,好主意坏主意全是他来拿。我跟他学会书本以外的好多知识,比如,月亮周围有光圈,第二天准要刮大风;地瓜沟上有裂口的地方,底下保准结个大地瓜:小牛犊子一旦扎上了铁环鼻儿,转年开春时就要让它离开妈妈学耕地了。这其中,还有一些鬼鬼神神的迷信东西,也是小伍叔教给我的,比如说,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就有多少人;河水打旋的地方,底下藏有大水怪。专吃小孩子;马路上有人倒药碴子,千万不要去故意踩。如果是故意踩了,就会把恶鬼带回家,等等。最经典的,也是最传统的一个忠告,就是小孩子不能说谎。小伍叔告诉我,说谎的孩子,夜里睡觉时准要做噩梦。这件事,令我记忆犹新,原因是我在小伍叔面前说过一回谎,确实也为此做过许多噩梦。至今,那个噩梦还在缠绕着我。
那是一个槐花飘香的季节,小伍叔不知从哪里得知槐花籽可以卖钱,他领着我家前屋后,到处找槐树,打槐花籽儿。
说是槐花籽,其实就是尚未绽放的槐花骨朵。小伍叔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前头绑一截鸭嘴一样的小树枝,慢慢地从槐树枝间,伸到一束束槐树花后面,轻巧地挟住槐花枝子,手中的竹竿往一个方向用力一拧,就听树枝间“咔吧”一声脆响,一束沉甸甸的槐花籽儿,或是坠落在地面上,或是正衔在竹竿顶端的“鸭嘴”间。赶上槐花坠满枝头时,小伍叔还怂恿我爬到树上去。那样的时刻,一旦被树的主人发现,小伍叔就像兔子一样跑了,我却在树上被人当贼一样地捉住。
不过,捉住也没有关系,小孩子嘛,乡亲乡邻的,大人们怔唬两句也就拉倒了。有时,看你坠在树上不敢下来,大人们还要好言相劝:“下来吧,小心一点,别摔着!”
西巷的九奶奶就是那样,她看到我和小伍叔偷她家的槐花籽,老远地颠着一双小脚跑来,一路大声喊呼:“又是二园子和小结实吧?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可等九奶奶真的走到跟前时,我和小伍叔多数时候都跑远了。有时,我在树上没来得及下来,九奶奶不但不会打断我的腿,她还要递一个高板凳放在树下,哄着我,说:“好孩子,听话,你快来吧。”
九奶奶是个孤老太太,小伍叔叫她九婶子,她是小伍叔家的近门。小伍叔上面的几个哥哥,轮番给她挑水、送柴。小伍叔从九奶奶房里出来时,手里经常握着九奶奶给包的一块煎饼。有时,小伍叔手中的煎饼还能让我咬一小口。
但,九奶奶不让我和小伍叔偷她的槐花籽。九奶奶自个也知道槐花籽能卖钱。我和小伍叔去公社供销社收购站卖槐花籽的那个集日,九奶奶把她攒了一小布口袋的槐花籽,交给小伍叔给她代卖。当时,我和小伍叔每人都攒了一小包晒干、晾透的槐花籽。
当天,卖过槐花籽,我与小伍叔在柜台边分钱时,小伍叔先拿出他的一毛三分钱,然后问我:“你是一毛六吧?”
我一愣!心想:小伍叔一定是记错了。但我,顺水推舟说:“对,我是一毛六。”
小伍叔点着钱,想给我,又没给。突然间,他好像想起什么,说:“噢,不对,你是八分钱,俺九婶才是一毛六分钱,你再好好想想。”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木呆呆地看着小伍叔,半天没有吱声。
小伍叔提醒我说:“你是二斤七两,九婶是五斤二两。”当时,槐花籽三分钱一斤。
我埋下头,不敢与小伍叔对视。
小伍叔也没再说啥,点给我八分钱,没事人一样,说:“走,咱们去集上耍吧。”可我哪里还有耍的心思哟!我在小伍叔面前说了谎,小伍叔一定是看不起我了。我们老家有句话,“一岁不成驴,到老驴驹子”。也就是说,一个人,小的时候不成器,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我在小伍叔面前贪财,说谎话,长大了,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了。
从那以后,我的思想包袱很重,以至于很长时间,甚至是很多年,我在小伍叔跟前始终抬不起头来,我总觉得小伍叔知道我的为人不好了,总觉得他是看不起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