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青年到院线导演的成长之路:本书讲述了唐棣从一个落魄、激烈、反抗、贫穷的文学青年一步一步成长为一位院线导演的经历,而其中摄影是关键的平台,以文字 影像的基础,唐棣在三四年之内拍摄了大量的短片,从技术、美学、实践等等角度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而随着短片作品在电影节上的获奖,拍摄长片的机会也随之而来。整个过程历时11年,这对非专业出身的影像爱好者而言,即使一种鼓励,也是一种考验:能否承受如此长时间的辛劳和无名。
★近百部经典电影的细致分析:从诗人、小说家和电影爱好者,到真正成为导演,看电影必不可少,扒片更是必备功课,作者在书中介绍了他本人喜爱且认真学习、反复观看的约30部电影,以及100多部电影推荐清单。从作者的叙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带着专业色彩和某种追求去看电影,是一件严谨而专注的事情,同时也可以发现电影包含的诸多深层次内涵。。
★一关于影视行业的反思与建议:作为一个已经身在电影业内的导演,作者给出了自己的一定的看法,以及由自身经历引发的反思关于实验、娱乐、商业、市场、获奖等等影像之间的关系,关于编剧在电影也内的处境,关于拍电影看电影评论电影之间的相互作用力,等等时刻萦绕在从业者、消费者心头的问题,本书均有论及。
认出那个时刻的风景(代序)
为什么这些冰冷的冰面、枯草、废木、残破的墙壁如此吸引我?我总是说随便拍下来的。随便体现了童年时面对静物的盲目,人不可能对涌入脑海里的每一种回忆都负责。回忆可以盲目。以这句话为节点,之前的我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拍照,而拍照片在我看来从来不是一个工作。所以,对我来说这段回忆也是充满了盲目的。母亲在我辍学在家无所事事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忽然叫住我问:想好了没有将来干点什么?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又回避着自我怀疑。我听到母亲问话之后,一下有种曝光的感觉。那天,没有月亮,我在黑暗中被惭愧之情裹住了脚踝,只有一点点的光在远处。母亲叫我赶快进屋,要不会被蚊子吃了时,我突然挥起了手臂,我记得自己还差点摔倒呢……母亲是一个朴素、踏实、勤劳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只做自己能从周围感觉到的事,比如种田、打零工。我的周围到处都是这种气息。我的性格与她恰恰相反,我从成年开始总想到懒散地度过一生。我觉得我周围的气息得是另一种,母亲很看不惯我这点,早在我上学时,老师就找她说过这个问题:这孩子没啥出息,太懒散了,这样下去啥也学不好,将来会毁了。而我的母亲也应和着说:这孩子让老师多费心了。然后,落了眼泪。
当时,母亲和被蚊子咬了之后跑进屋的我一样。神奇的时间让我俩的窘态连接在一起那些无话可说的时刻。其实,离开学校这件大事的发生,也不是突然的。一些想法比如当一个作家,当一个编剧,这类没有原因的理想被母亲逐一否定掉之后,盲目才来了。这些都是学校老师们嘲笑我的理由。母亲说,你不知道么?不识字的母亲显然了解到他们口中好高骛远不是什么好词,直到听到自己的儿子被人以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这句她听得懂的话做总结时,她仍然没说什么话,但我知道她内心却着了急。
我回到家的那年不到二十岁。她在我这个重要时期所能做的,只是为我接下去的人生做出正常一点的规划。从那之后,我俩就经常坐在家里的土炕上研究未来了。有一次,她一边说话,一边在翻看相册,忽然就说:你照相还行。在遭受讥讽与蔑视的年代,这句话的出现并不是说,我可以拍照为生,但我显然把这作为了一种惊喜般的赞美。在童年记忆里,我是从一个不被赞美的人慢慢变成一个性格犹疑的人的。
一件事,到底干不干?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都会站出来对我正在进行的行为发出提醒。她看我没听太懂,还说:你将来就去照相馆找个工作。
我对照片的印象仅是每年过年时,我们穿着大棉袄站在雪地里,流着鼻涕,耳朵生疼,还有长大一点后每年冬天去为父亲烧纸,因为路远,都要侥幸地从一片几乎无边的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走过时特别害怕……包括后来的写作,我也没想过写下去。她在教我承受悲伤与快乐、践行坚持与努力的同时,也对我的人生不得不做一次冒险的规划。可以说,她是我摄影和写作的见证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她思想的一个表现者。这也解释了一些人指责我对技巧的关注。在母亲现成而强大的背景下,我能做的,恐怕只剩遣词造句了。因为通过它,才可以使母亲思考的事物落到纸上时尽量精美和带些意味。
她绝不会想到写作与摄影居然伴随我走过了十几年光阴。我的确爱上了散漫的工作。在这个方面来说,照相比写作更适合我。当初,选择写作极可能是因为相对于胶卷的投入、纸张具有廉价的优势。当然,照相是介质不同的写作方式。至少对一个农妇来讲,一张照片远比一篇文字有说服力。母亲从不知道我这十几年具体写下了什么文字,她经常可以通过照片得知我彼时彼刻在做什么。最好的照片不会是赶出来的,照相需要的是发现即你发现事物,也是事物发现你。或者说,第三方发现你与事物的关系。母亲长着一双日渐浑浊又不失洞察力的眼睛。她看着我拍的照片说过:你看你跟这个,或者那个离得那么远,远了好看。她教我对他们保持距离,她觉得我可以照相是因为每年过年我都给她拍几张照片,总说:你比别人给我拍的照片,拍得亮,人摆得正。后来,我把她对我最早期作品的理解转变成了文绉绉的评价:拍得亮是指光线,人摆得正是指构图。后来,我朋友们都说,我老师说得对,摄影在视觉层面上解决得真就这两个问题,而我在很早时无疑已通过了考核。母亲朴素的摄影观就来自几本家庭相册(不是每个农村人家都有这个无用装备的)。她这人的有趣之处在于,有空就还将它们一张一张掏出来分类:母子,动物,旅游照。晚上睡不着,会掏出来再继续分类,她看照片时总是坐在床上津津有味。
我记得一张照片上的她,年轻而倔强,而看这些照片的她正一天天苍老下去。某些照片背后的故事时常引得她落泪。有时,不仅在看一张照片,还会跟旁边的我说起当时的天气、心情、还有拍下它的前一刻,我们说什么等。
一个回忆的问题带着一个时间的线索。后来,我看了一些摄影书籍,有意无意将按快门的时刻神圣化时间随着咔嚓一声,凝固下来。你可以试想我们被拧上发条必须向前,生命不可逆转。同时,我们通过图片不断追溯往昔,也依赖于时间的恩赐。用母亲的话说记住那时的脸就足够了。
照片对于我是个简单的记忆。我不想知道那个复杂的摄影牵扯多少参数。无论拍人还是风景,母亲只教给我用最简单的方式感受光。然后这一下曝光就可能是有旨意的。
在我最重要的摄影课上,家庭相册是教科书,里面的童年与风景都是各自的故事。而我做的事简单至极在弥漫着感觉的气息中,认出一张脸,一棵树,一片冰,一丛芦苇,一道裂痕,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按下快门,一声清脆的咔就响起来了。曝光结束,一切还远没有过去,我仍小心翼翼地,像走在故乡随时可能倾塌的冰上。这时,巨大的心跳声怦怦怦怦闭上眼时仍在耳边回响。
唐棣,河北唐山人。2003年开始文学创作,小说发表量过百万字;身为文化评论者,长期为《书城》《南方周末》《外滩画报》等报刊撰写电影艺术相关随笔;2008年转为编导,创作电影短片十余部及长片一部,逐步成长为一个作者导演。曾任第十届FIRST青年影展复审评委,执导电影《满洲里来的人》在第39届香港国际电影节首映后,引起国内电影圈和国际电影刊物颇多关注,陆续被ScreenDaily、HollywoodReporter等报道,并将其强劲的影像风格称作中国电影的新噪音,也被认为是新生代导演中接近作者电影的创作人。
其文字作品主要有小说集《西瓜长在天边上》《枪毙他》《进入黎明的漫长旅程》《背景》,随笔集《只要想起那些后悔的事》。电影作品有故事片《满洲里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