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前往罗马的中国游客想必不会错过当地名胜西班牙广场与西班牙阶梯,奥黛丽·赫本的《罗马假日》曾在此取景拍摄。站在西班牙阶梯的顶端望去,一条狭窄但繁华的步行街映入眼帘,这就是孔多蒂街(ViadeiCondotti),罗马时尚购物中心之一,自1905年以来便云集着宝格丽、爱马仕、阿玛尼、卡地亚、香奈儿等奢侈品牌的店铺,游览过西班牙阶梯之后,去这里体验一番购物的乐趣,也算顺理成章。不过,孔多蒂街并非只是购物天堂。喜爱文艺的游客不会错过罗马历史最悠久的古希腊咖啡馆(AnticoCaffèGreco),司汤达、歌德、拜伦、济慈等文豪都曾是它的顾客;孔多蒂街11号则是古列尔莫·马可尼(GuglielmoMarconi)的故居。但恐怕多数游客不会注意到孔多蒂街68号那座不起眼的黄色三层建筑,门外悬挂的红底白十字旗帜或许还会被部分国人误以为是丹麦国旗。但在罗马人的心中,它却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马耳他宫(PalazzoMalta)。这里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天主教骑士团医院骑士团的总部及大团长官邸所在地。
医院骑士团(OrderofHospitallers),官方全称为耶路撒冷、罗德、马耳他圣约翰医院主权骑士团(SovereignMilitaryHospitallerOrderofSaintJohnofJerusalemofRhodesandofMalta),与圣殿骑士团、条顿骑士团并列为欧洲三大骑士团之一,并存续至今。它的前身为11世纪中期一批意大利阿马尔菲商人在耶路撒冷圣墓教堂旁创立的圣约翰医院及附属修士团体。其创始人被祝福的杰拉尔德把握住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机遇,令它发展壮大,并于1113年获得了教皇帕斯夏二世的官方册封。在风起云涌的十字军东征时期,医院骑士团在医疗慈善事务以外,也开始担负起军事职责。其成员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善于运筹帷幄、合纵连横,很快成为十字军诸国君主信赖的左膀右臂。当十字军运动陷入低潮,耶路撒冷与阿卡相继沦陷后,医院骑士团迁至罗德岛,续写着自己的传奇。它将一座近乎荒芜、强盗出没的岛屿,打造为地中海东部繁华的贸易口岸和最坚固的要塞,在15世纪至16世纪初独自抵御了马穆鲁克苏丹国与奥斯曼帝国的三次围攻。1523年被迫撤离罗德岛后,骑士团在地中海中部的马耳他岛安家落户。1565年荡气回肠的马耳他保卫战击碎了苏莱曼一世无敌的神话,令全欧洲为之惊叹,骑士团也因此获得了欧洲之盾的美誉。定居马耳他期间,骑士团以海为家,孤独而执着地继续着圣战事业。其精锐的海军对穆斯林商船的长期袭扰抑制了奥斯曼人对地中海的控制,它对穆斯林海盗的打击也为基督教世界的贸易安全提供了保障(虽然骑士团本身也从事着海盗的勾当)。单凭一己之力,医院骑士团或许未能阻止穆斯林势力的扩张,但的确延缓了这一进程,马耳他岛长期扮演着意大利与西班牙的安全屏障。1798年被拿破仑一世逐出马耳他后,骑士团回归初心,渐渐淡化军事色彩,重新以医疗慈善事业为第一要务。19世纪后期以来,它终于脱胎换骨,并赢得了世人广泛的尊重。虽然从领土上看,医院骑士团似乎微不足道,但它仍与超过100个国家建立了正式外交关系,并在50余国设有分支机构。它的成员遍布五湖四海,依旧实践着守卫信仰,拯救苦难的古训。
三大骑士团中,圣殿、条顿已先后式微,唯有医院骑士团经久不衰。在笔者看来,首先是定位、宗旨使然。自第一代大团长杰拉尔德以来,医院骑士团始终以救死扶伤、赈济穷苦为己任,即使在战争岁月中亦不改初衷。而圣殿骑士团致力于金融银行业,甚至一度为英法等国君主打理国库;条顿骑士团则希望在波罗的海开疆拓土。对普通民众而言,医生显然比银行家或殖民者更令人亲近与尊重。其次,医院骑士团具有更加务实、包容的处事原则。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对基督徒、穆斯林、犹太人一视同仁;当蒙古人入侵中东时,三大骑士团中唯有它力主与旭烈兀及其后人联盟,以收复圣城;而当圣殿骑士团遭遇黑色星期五时,医院骑士团展现出睿智、灵活的外交手腕,令人赞叹……在漫长的历史中,医院骑士团也深谙人才的重要性。它不仅曾涌现出利勒亚当、瓦莱特、罗姆加等一代名将,还将卡拉瓦乔、洛佩·德·维加、马蒂亚·普雷蒂等艺术大师揽至帐下,甚至还拥有约瑟夫·巴尔特、德奥达·德·多洛米厄为代表的一流科学家。因此每每遭遇危机时,医院骑士团总能逢凶化吉。这也是骑士团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
笔者与骑士团结缘始于学生时代读到的一篇期刊文章它简要地介绍了1565年医院骑士团在马耳他抵抗苏莱曼大帝入侵之战,给笔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然而,数十年来,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世界性骑士团,在国内竟无一本相关专著问世,中文医院骑士团史几乎一片空白。如今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医院骑士团九百年》涵盖了从11世纪圣约翰医院建立至2015年尼泊尔地震,共约37万字,希望能从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梳理出骑士团九百年历史的脉络,令国内读者能够了解医院骑士团的全貌。限于篇幅,本书主要以骑士团总部的发展变迁为线索,对于它星罗棋布的各地分团,只能点到即止,无法详述。另一遗憾是受客观条件限制,笔者无法赴耶路撒冷、叙利亚骑士堡、罗德岛、马耳他等地实地考察骑士团遗迹,亦无缘前往孔多蒂街68号拜会、采访马修·费斯廷大团长。若本书将来得以再版,希望以上遗憾能够得到弥补。
本书涉及的外国人名、地名、术语,笔者尽量采用《世界人名翻译大辞典》《世界地名翻译大辞典》《大英百科全书中文版》《大美百科全书中文版》《基督教大辞典》等工具书的译法,个别冷僻的专有名词,则采用笔者个人认为常见、自然的形式。首次出现的重要国外专有名词,书中会列出原文拼写,以方便读者查询。医院骑士团虽为天主教修道团体,但《医院骑士团九百年》并非宗教书籍。作为历史读物,本书中大体沿用国内史学界的惯例:God一词翻译为上帝,而非天主;教皇名称采用新教译名,而非天主教译名(例如Gregorius译为格列高利而非额我略),敬请读者留意。《医院骑士团九百年》出版之际,首先要感谢南开大学历史学院陈志强教授。自因翻译《1453君士坦丁堡的陷落》相识以来,陈教授对笔者在写作中遇到的疑难一直耐心点拨,并予以热情鼓励,使我有信心完成此书。指文文化独具慧眼确定选题,为作者的工作提供种种便利,令医院骑士团历史著作于国内出版,我在此敬表谢意。撰写过程中,承蒙彭琴华女士拨冗相助,不仅协助翻译资料,还提供了原创照片,使本书得以按时完稿。最后,作为一名普通高校教师,我还要感谢家人对我长期不务正业的理解与包容。
不自量力撰写本书,内容、注释、插图难免有谬误、欠妥之处,还望读者不吝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