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间的独舞者(自序)
巨大的舞台,四周或暗黑,或有极亮的灯,暗色或亮光都将舞台与周围隔开,舞台像漂浮于世界之外的孤舟。一个人在台上舞着,独舞,或舒缓或热烈,或悲伤或欢乐,或沉重或轻灵。舞随心而起,旋律从意识里流淌出来,没有任何编排与计划,舞台下或许万众瞩目,或许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关系,舞者只在舞中,舞只属于舞者自己,忘我,痴迷,近于疯狂。
很多小说动笔之前,我脑中总会浮现这样一个舞者,我的文字迷恋这个舞者,想方设法接近他,观察他,与之对话,甚至将之当成迷人的空间,走进他,以科学家的冷静探究,又以崇拜者的狂热投入。
舞者下台时,一切回归凡常,凡常的打扮,凡常的举动,凡常的想法,凡常的生活,一个人走着所有人的路。舞者走上舞台,周围一切退开,世界渐渐变得透明,融化成虚空的背景,只剩下舞,属于自己的舞,凡常皱缩为死掉的皮,脱落于脚下。舞者不再是现实生活者,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更接近人本身,舞者四周变得虚幻,但又更接近真相。
这是尘间的独舞者。
我的小说不厌其烦地叙述这些尘间独舞者,他们也是凡常众生,在烟火生活中忙碌追逐。不同的是,他们会从凡常生活中挣脱片刻,挣脱出的瞬间,他们从众人变成自己,从重复跨越到独特,从面对世界转而面对自我。伍德罗·威尔逊说过: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让世界更为丰盛地存在,记得你是来丰富这个世界的。我相信,独舞那一刻,独舞者丰富了这个世界。
这给人的存在赋予了某种意义么?我不知道,但我将之珍视为意义。这样的独舞能带来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有,甚至更忧伤更迷茫,然而人的高贵性或许就在这里,在混沌中记得悲伤,带着希望走向绝望的尽头,美艳的悲剧。
我尝试不同的方式接近这些独舞者,想尽办法叙述这些独舞者,用语言结构节奏风格这些词构建他们的故事,让他们走进故事又走出故事。这些词语和所谓的方式或许又生硬又可笑,但足够好奇,足够固执,我不知这是残忍的兴趣还是动人的真诚。
这部小说集都在叙述独舞者独舞的瞬间,他们旋转起来了,这一刻,世界变得虚假了,也变得真实了;人间更简单了,也更丰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