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
吴秉杰
今年的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的评审,明显看到有两类小说:一类是写自我的,第一人称,自我叙述与叙述自我,题材比较狭窄,通常可以概括为二人行或三人行。主观的视角,比较适合于表达情感和心理;通过自我接触和描写世界,也可以说是一种小孔成像的原理。作者都比较年轻,某种意义上这类写自我的小说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成长小说。另一类不一样,它是完全以外部世界为表现对象。直接针对这个世界发声,没有前一类作品的思绪跳跃、才情纵横、心理曲折,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图像。聂耶的《那年那月那些人》便是后一类创作,人物和故事摆在我们面前,完全传统的写法,朴素而有力。聂耶
的传统现实主义也受到了评委比较一致的肯定。但我想,既然这两类小说都是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主观的视角和客观的视角都联系着外部世界的变化与影响,这两种不同的形态与写作方法其实也可以适当地交流一下,取长补短,以利于下一步更能够开拓和拓展自己的小说创作。
聂耶的这部小说集,共有三十八篇短篇小说构成,没有中篇。这在丛书的出版中是比较少见的。他的小说篇幅都在五千字左右,是真正的短制。还有些作品只两三千字,可谓小小说,亦属特色。他的这些精炼的写作也受到了大家的鼓励,颇合古典笔记小说写一人一事的精义。当然篇幅短小并不能降低对作品艺术表现力和作者艺术眼光的要求,一花一叶一世界,这是很高的标准。至于作者能否追求与做到这一点,则是另一回事。可能聂耶小说的短小形态和比较单一的写法,也暴露了他创作中的一些弱点,短篇小说有实、有虚,有含蓄的部分,也有延展的部分,聂耶还要全面地发展自己的创作能力。这便是我上面说到的要在保持自己特色的基础上,还要吸收别的小说养分的意思。
《那年那月那些人》的题材比较丰富多样,有写警察警务工作与生活的,如《海哥》《耿直》《周泰》等;有写小镇人物传奇的,如《王麻子》《刘七爷》《一姐》等;有写北漂人生的,如《保安姜富民的北漂生活》《寒夜》等;有写大学生活的,如《党员马力》等。一般而言,我认为前两类写得较好,这都与作者来自公安战线及特殊的生活经历有关。后两部分作品则平平无奇。聂耶的小说都是塑造人物的,善于抓住人物特征,且在时代生活变迁中描写人物命运,这是聂耶小说的贡献。《海哥》《刘七爷》《王麻子》《一姐》等都给人留下了较深刻的印象。短篇要表现人物的命运或产生命运感是不容易的,一种是暗示,一种是明示,前者多表现在主观自我叙述的作品中,后者则如聂耶,显示的是故事艺术逻辑的力量。仅仅写到命运和命运感还不够,把人物与外部世界连接起来并与读者交流的是情感,情感对命运作出评价,表明态度(作者的或人物的),于是,就要提供有价值的情感,这是使小说具有生命力并得以长久地保存下去的基础。情感价值可以说对于主观叙事和客观叙事的创作同等重要。聂耶的这本小说集中比较出色的作品,便是具有这种能和读者沟通、交流的情感价值。虽说是传统笔法、传统写作方法,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传统的故事人物小说也不乏艺术感染力和艺术生命力。
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体现了一个作家的艺术个性。它需要有发现,有感悟与感受,有情感潜伏其中。从自己的生活经历与观察出发,写别人的故事,比那些单纯叙述自我的小说更有些难度。其陷阱是,不知不觉中便会从众用了别人的眼睛看世界,用了大众的、习惯的视角或是社会的、流行的视角讲述人物和故事,丧失了小说独到的追求。另一个陷阱是,倘若我们过于追求故事的独特性和传奇性,忽略了普遍的情感价值,小说也不能够真正地触动人心,传之久远。希望聂耶和像他一样的以客观面貌出现的讲故事的小说能注意到这两点,用较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创作。无论是主观叙事还是客观叙事,他(她)的作品都不应该仅仅是能打动同类人、同龄或同时代的人,而是要能吸引和打动不同时代的更广大的人群,这是一个大作家的标准,也是21世纪文学之星应有的追求。
聂耶的小说不需要我多作评说。于是,多提些要求,权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