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的末路》收录了作者两年内的创作,以小说为主,附散文共31篇作品。《石经泪》是以四个小孩从小被家人剃度出家,成长后各自选择不同的人生轨迹为故事,萌发对人生命运的思考。《獒的末路》以一只流浪的藏獒为原型,以第一人称叙述,反应藏区风靡一时的买卖藏獒热又到落寞的现象;《酒徒之死》则是以人与可可西里的关系进行叙述……
作者广泛汲取多样的原创题材,倾向兼收并蓄发展,使笔下的小说呈现出多样的、个性的效果。
为“康巴作家群”书系序
阿 来
康巴作家群是近年来在中国文坛异军突起的作家群体。2012年和2013年,分别在四川文艺出版社和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康巴作家群”书系第一辑和第二辑,共推出十二位优秀康巴作家的作品集。2013年,中国作协、中国社科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等在北京联合召开了“康巴作家群作品研讨会”,我因为在美国没能出席这次会议。在继2015年、2016年后,2019年“康巴作家群”书系再次推出第五辑,含11位作家的作品。这些康巴各族作家的作品水平或有高有低,但我个人认为,若干年后回顾,这一定是一个重要的文化事件。
康巴(包括四川省的甘孜藏族自治州、西藏的昌都地区、青海的玉树藏族自治州和云南的迪庆藏族自治州)这一区域,历史悠久,山水雄奇,但人文的表达,却往往晦暗不明。近七八年来,我频繁在这块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四处游历,无论地理还是人类的生存状况,都给我从感官到思想的深刻撞击,那就是这样雄奇的地理,以及这样顽强艰难的人的生存,上千年流传的文字典籍中,几乎未见正面的书写与表达。直到两百年前,三百年前,这一地区才作为一个完整明晰的对象开始被书写。但这些书写者大多是外来者,是文艺理论中所说的“他者”。这些书写者是清朝的官员,是外国传教士或探险家,让人得以窥见遥远时的生活的依稀面貌。但“他者”的书写常常导致一个问题,就是看到差异多,更有甚者为寻找差异而至于“怪力乱神”也不乏其人。
而我孜孜寻找的是这块土地上的人的自我表达:他们自己的生存感。他们自己对自己生活意义的认知。他们对于自身情感的由衷表达。他们对于横断山区这样一个特殊地理造就的自然环境的细微感知。为什么自我的表达如此重要?因为地域、族群,以至因此产生的文化,都只有依靠这样的表达,才得以呈现,而只有经过这样的呈现,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存在。
未经表达的存在,可以轻易被遗忘,被抹煞,被任意篡改。
从这样的意义上讲,未经表达的存在就不是真正的存在。
而表达的基础是认知。感性与理性的认知:观察、体验、反思、整理并加以书写。
这个认知的主体是人。
人在观察、在体验、在反思、在整理、在书写。
这个人是主动的,而不是由神力所推动或命定的。
这个人书写的对象也是人:自然环境中的人,生产关系中的人,族群关系中的人,意识形态(神学的或现代政治的)笼罩下的人。
康巴以至整个青藏高原上千年历史中缺乏人的书写,最根本的原因便是神学等级分明的天命的秩序中,人的地位过于渺小,而且过度地顺从。
但历史终究进展到了任何一个地域与族群都没有任何办法自外于世界中的这样一个阶段。我曾经有一个演讲,题目就叫做《不是我们走向世界,而是整个世界扑面而来》。所以,康巴这块土地,首先是被“他者”所书写。两三百年过去,这片土地在外力的摇撼与冲击下剧烈震荡,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也终于醒来。其中的一部分人,终于要被外来者的书写所刺激,为自我的生命意识所唤醒,要为自己的生养之地与文化找出存在的理由,要为人的生存找出神学之外的存在的理由,于是,他们开始了自己的书写。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才讲“康巴作家群”这样一群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自我书写者的集体亮相,自然就构成一个重要的文化事件。
这种书写,表明在文化上,在社会演进过程中,被动变化的人群中有一部分变成了主动追求的人,这是精神上的“觉悟”者才能进入的状态。从神学的观点看,避世才能产生“觉悟”,但人生不是全部由神学所笼罩,所以,入世也能唤起某种“觉悟”,觉悟之一,就是文化的自觉,反思与书写与表达。
觉醒的人,才是真正的人。
当文学的眼睛聚光于人,聚光于人所构成的社会,聚光于人所造就的历史与现实,历史与现实生活才焕发出光彩与活力。也正是因为文学之力,某一地域的人类生存,才向世界显现并宣示了意义。
而这就是文学意义之所在。
所以,在一片曾经蒙昧许久的土地,文学是大道,而不是一门小小的技艺。
也正由于此,我得知“康巴作家群”书系又将出版,对我而言,自是一个深感鼓舞的消息。在康巴广阔雄奇的高原上,有越来越多的各族作家,以这片大地主人的面貌,来书写这片大地,来书写这片大地上前所未有的激变、前所未有的生活,不能不表达我个人最热烈的祝贺!
文学的路径,是由生活层面的人的摹写而广泛及于社会与环境,而深入及于情感与灵魂。一个地域上人们的自我表达,较之于“他者”之更多注重于差异性,而应更关注于普遍性的开掘与建构。因为,文学不是自树藩篱,文学是桥梁,文学是沟通,使我们与曾经疏离的世界紧密相关。
(作者系四川省作协主席,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这是作者为“康巴作家群”书系所作的序言)
元旦达吉,男,藏族,青海省玉树人。毕业于北京国家检察官学院,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三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玉树州作家协会副秘书长,玉树市作家协会秘书长。《唐蕃古道》文学刊物副主编。中国乡村作家杂志,人才库会员。 《小小说在线》《辽宁文学》《西北作家》签约作家。
创作的小说、散文、杂文刊登于《中国民族报·民族文萃》《当代小小说百家》《精短小说》《国际日报》《黄河文学》《湖南散文》《河南文学》《青海湖·藏族小说十二家》《青海湖·文学》《青海藏文报》《华文作家报》《佛山市·大沥文艺》《丽江壹读》《康巴文学》《昆仑风》《三江源报》《柴达木日报》《黄南报·文学副刊》《现代作家文学社》等,作品多转载于各文学网站及信息平台。
小说篇
放生/003
融化的白石子/006
冬花/008
爆米花老人/010
父亲的宝物/012
高原夜魔/015
如果我不漂亮,你会帮我吗?/020
女人与半边月亮/022
屠夫飞天/027
獒的末路/030
阿爸的威胁/035
金佛像吐言/038
乞讨女的救赎/042
消失在怀里的镶银木碗/045
藏袍/050
谶语/059
串铃儿,噌噌/065
公主/073
酒徒之死/086
石经泪/093
散文篇
青稞田边的漫步/125
阿爸的雨·祭/127
街边的乐队,止步了心曲共鸣的人/130
三江之源,圣洁玉树/132
雨的柔,雪的软/135
寻觅传说中的卓玛/138
展翅飞翔,就不能抱以双手相拥/141
玉树美,入秋时/143
在心里养一朵云,放飞/145
远行,通向故乡另一种梦境/148
暖冬/152
放 生
这边的人,多数是不食鱼的,尤其是年岁大的人。其原因一时也说不清。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就尝过鱼的腥味。小时候会从家里摸出一根针,到朋友家。将针头炙于烛火上,用钳子将针端折成弯钩,便造出了一弯简易的鱼钩。这种简易的鱼钩,自然也能钓上几条体格不大的石斑鲤。那时我们就称之为鱼。钓上的鱼,当然会和小伙伴们,用细树枝串起来烤着吃。到现在我还是不能理解,那时我们为什么会有那种举动。但那时也是我初次尝到了鱼肉的味道,不过是腥味里熏着燃烧树枝的苦涩,并没有觉得鱼肉
鲜美。
我逐渐成长,走出了大山,到外地读书。
数年后,我回到故乡。我的胃里不只残留着牛羊肉的碎渣,还残存了鱼肉的渣子。
回到大山后的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胃里翻腾着对鱼肉鲜美味道的馋意,走向了一家水产店,在鱼缸里用目光搜寻着
目标。
鱼缸里有十几条慵懒的草鱼,这种鱼,并不是我们藏区现有鱼的品种。它们拥挤地相互摩擦着身上的鱼鳞,有几片鱼鳞脱落在鱼缸底部。
鱼缸底下的树桩案板上粘着一些血迹,混杂着几片鱼鳞。能推测出,今天有不少鱼在这案板上被夺走了生命。案板上的血迹和鳞片,开始动摇了我买鱼回家烹饪的想法。可我还是站在鱼缸边,等待一条翻着白肚皮的鱼彻底不再抽动身体后,将它买走。
水产店老板早就注意到我的伫立,当然也问了我需要什么。我并未回答,我若表明来意,水产店老板定会当场宰杀一条鱼卖给我。可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怜悯理念,我只能接受与我无关的死鱼。其实,我能想到,即便是要了鱼缸里的一条死鱼,也只是在有意躲避自责罢了,接下来马上会有另一条鱼补位。我只是寻求一个安心的理由罢了,还是继续等待鱼的“自然死亡”,似乎期待它的死亡早些到来。
等待中,果然一条鱼的白肚皮翻了上来,眼看时机已成熟。但就在此时,水产店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其中的一个人手里攥着很多零钱,而另一人提着黑塑料袋径直走向鱼缸旁,并把水产店的老板喊了过来。
“喂,老板,这些鱼我们全买了,多少钱?”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用不太标准的汉语问道。
水产店老板清点着鱼缸里的草鱼,并在计算器里输入了数字。此时,在我看来,这些鱼只是成了一串数字。
就在我锁定着鱼缸里垂危的鱼时,他们其中一个人走向我问:“你也是来买鱼的吗?”
我点了点头。
另外一个人紧接着说:“那太好了,我们一起买下这些鱼,把它们放了,那可是大功德呀!”
我不作声,居然把兜里的钱递了过去。他们一行人,将鱼缸里的鱼连带水倒进了黑塑料袋里。离开时他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颜,一一和我热情地告别,其中一人嘴里还赞颂着,祈祷着
离去。
我的目光落进空的鱼缸里,脑子里也空白了。
就在我转身离开时,水产店老板又在空的鱼缸里倒入了十几条鲜活的草鱼。它们在鱼缸里相互碰撞,溅起了带有鱼腥味的水滴。像是反抗,又像是对塑料鱼缸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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