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草木本心》即出自张九龄《感遇》的“草木有本心”,而后半句“何求美人折”亦奠定了作者内心自洽的基调。
文章分为“草木欣然”“走马观花”“流年花影”“花忆前身”四辑。抒写具体的草木,也借草木感慨四时流变,而将“陈茶”“梅菜干”等归入“花忆前身”很妙,日常物品顿时雅致起来——在这方面,作者有着点石成金的灵心与妙手。
文章有书卷气,引用不少诗文或转述友人些许有意味的语句;有生活气,在琐碎中发现“小确幸”,比如写梅花碗:“吃着吃着,梅花一朵朵露出来,我低头看见了便独自微笑起来”,写友人喜欢用植物染色,某日看到一棵树落了一块大树皮在地上,当宝一样带回家,全然不顾路人的奇怪眼神。
作者冷眼看人世,但在植物这块安放自我的自留地,她触摸到了实实在在的有温度的东西,消除内心的荒凉之感,也因而有些水到渠成的感悟,触动人心,但需平心静气来读,才能共同领略那份藏匿于细碎之中的美好。
诚如作者引用米沃什的诗篇所说:“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上/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本书内心自洽的基调,水到渠成的感悟,引领人们领略那份藏匿于细碎之中的美好。
总 序
林贤治
一天,到张懿的办公室小坐,见醒目地添了几盆花草,摆放很讲究。座椅后壁,挂了两幅手绘的水彩画,画的仍是花草。深秋的午后,一室之中,遂有了氤氲的春意。因谈花草,转而谈及关于花草的书。她说,坊间的这类书很零散,何不系统地做一套丛书?我表示赞成,她便顺势让我着手做组织的工作。
有关花草树木的书,我多有购置。除了科普,随笔类也留意挑选一些识见文笔俱佳者,其中,沈胜衣给我的印象最深。他是东莞人,想不到还是一位地方的农业官员,通过电话联络,隔了几天,他径自开车到出版社来了。人很热情,没有可恶的官场习气,倒有几分儒雅。在赠我的书中,有一套他任职之余编辑的丛刊,名《耕读》,印制精美,可见心魂所系。
沈胜衣当日答允为丛书撰稿,归去之后,一并推荐了几位作者。我再邀来朋友桑农和半夏,在花草无言的感召下,很快凑足了这样一套丛书。
桑农编选的两种:《不屈的黑麦穗》和《葵和向日葵》,是丛书中的选本;一国外,一国内,都是名家。桑农长期写作书话,是编书的好手。他选的两种书,从植物入,从文学出,是真正的美文。《草莓》的入选尤使我感到欣喜,如遇故人,几十年前读到,至今手上依然留有整篇文字的芳馥,那“十八岁的馨香”。
沈胜衣喜读书,也喜抄录,加之注意语言的韵味,所以,笔下的《草木光阴》显得丰茂而雅致。作者置身在草木中,却无时不敏感于生命的流转,时有顾惜之意。忆往,伤逝,作品内含了悲剧中的某种美学意味,所以特别耐看。半夏是杂文家,《我爱本草》取材皆为中药,配以杂文,实在很相宜。鲁迅之所谓杂文,原也同小说一样,目的在于“疗救”,种类颇杂,并非全是匕首投枪式。信笔由之,何妨谈笑,不是“肉麻当有趣”便好。半夏此书,写法上,却近似周作人的一些名物小品,平和,闲适,而别有风趣。许宏泉的《草木皆宾》,取画家的视角,多有画事的掌故琐闻。至于王元涛的《野菜清香》,特色自是写“野”。一般文士喜掉书袋,后者亦不乏此中杂俎,但未忘现实人生,夹带了不少历史、社会人文的元素,多出一种经验主义的东西。
钱红丽的《植物记》,将日常所见的花草,匀以生活的泥土,勃勃然遂有了一份鲜活、亲和的气息。戴蓉的《草木本心》,比较起来,偏于娴静,有更多的书卷气。这是两种不同的诗意,或许是沈胜衣序中说的“植物型人格”所致吧?论人性,大约男性近于动物,女性近于植物,难怪她们写起花草来,都能深入其“本心”。这两部小品,不妨当作女性作者的自我抒情诗来读。
编辑中,时时想起故乡的花草。它们散漫于山间田野,兀自开落,农人实在少有余暇观赏,倒是有一些药草,正如荒年供人果腹的野菜一样,不时遭到采掘。以微贱之躯,为救治世间穷人,或剁碎为泥,或投身瓦器,我以为精神是高贵的。但是,从野草们的立场看,未必见得如此。人类与草木之间,始终找不到一种共同的语言,想起来,不觉多少有点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