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在法国:18世纪至20世纪80年代》为列国汉学史书系之一。主要围绕中国古典诗歌、中国古典戏剧、中国古典小说、中国现代文学、中国现代小说家、中国现代诗人、新时期中国文学在法国的传播与影响,介绍了中国文学在法国的流布。国外的中国形象有美有丑,中国对外国的影响时强时弱,在世界文化对话中,中国的声音或抑或扬。研究这一切,探索其规律,对于客观、清醒地认识“自我”有无法替代的意义。同时,这种研究又是很好地了解他国文化的途径,对于理解文化汇合的规律及世界文化发展趋势,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钱林森教授的《中国文学在法国-18世纪至20世纪80年代》成书于20世纪的80年代末。算起来,那时我还是个才踏入法国文学大门——甚或还未见得跨进去——的年轻学子,对于做学问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只是凭着自己的兴趣,读了几本当时市面上能够找来的法国文学作品而已。待到90年代初,出了大学的门,读到了钱教授的《中国文学在法国》,感受只能够用“浩瀚”两个字来形容:从17、18世纪的法国来华耶稣会士对中国的发现,到20世纪法国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翻译、介绍和思考,三四百年间中国文学“西渐”法国的历史,将近100位法国汉学家,都被容纳在这部《中国文学在法国》里。在一个网络尚不普及的年代,这样一部基于中法文学交流史史料、中国文学法译本,以及法国汉学界、文学界评论文章之上的学术专著得以问世,说到底,始终如一的热情与坚持不懈的努力才是真正的支撑吧。
时光流转,距离《中国文学在法国》初版已经过去了30年的时间。在三十年的时间里,比较文学视域下的中法文学研究,无论是平行的,或者历史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化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既有在前人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种种探索,也有因为进入新世纪,文学流通、消费、研究的技术相较于上个世纪,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样的情形下,从两个具体的语言文学之间的交流来说,在这30年发生的事件,恐怕比起前面的一百年,甚或两三百年来,并不少。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他已有9部小说被译成法文出版,其中,就有《中国文学在法国》中提到的汉学家的努力。
我们当然可能会产生疑问,今天再版《中国文学在法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在当今时代,如果这段历史中所记述的时间点、事件甚至文本都以最小单位的方式散落在网络上,只要我们需要,并且获取了一定的途径,就可以随时用“大数据”将它们搜寻出来重新组合。而且,所谓的“大数据”甚至早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更是比我们的记忆准确,能够为我们随时提供需要的信息。
但是我想,再版《中国文学在法国》的意义就在于:它远远不是仅仅记录一个虚拟空间里的时间点、事件甚至文本,它所做的,不是简单地将这些东西聚拢来,而是要找到其中的逻辑。这个逻辑,不只是中国文学之于法国的逻辑,也同样适用于法国文学之于中国,适用于比文学更大的文化。
这个逻辑,在乐黛云教授为《中国文学在外国》丛书所写的序言里已经说清楚了:“两种文化的‘认同’绝不是靠一方的完全失去原有特色来实现,绝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同化’和淹没。如果两方完全相同,就会失去‘交流’意义,无法产生新的因素。‘认同’,应是歧义在同一层面的‘共存’。这种‘共存’形成张力和对抗,正是这种张力和对抗推动事物前进”,因而,在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的理解中,“必然存在着大量‘误解’、改造(或日歪曲)和变形。一种文化受益于另一种文化,正是通过这种‘误解’、改造和变形,亦即本民族文化的折射来完成的”。
《中国文学在法国》分为两编,横跨4个世纪,所有的笔墨都在“误解”“改造”和“变形”上,或者说,在对中国文学进行解读的“他者”的目光上。正是这样的他者,也在不短的时间里,阅读了包括《诗经》,汉魏六朝的诗歌,唐诗在内的古典诗歌,阅读了包括《赵氏孤儿》在内的古典戏剧,尤其是元杂剧,阅读了包括《水浒传》《红楼梦》《金瓶梅》在内的古典小说;同样,在20世纪里,也是这样的他者,阅读了鲁迅、巴金、茅盾和老舍,还有丁玲,阅读了诗人艾青,甚至也阅读了改革开放后的新时期中国文学——要知道,《中国文学在法国》停在80年代末,书中所谓的新时期中国文学也不过发展了10年的时间。
诚然,也正是这样的他者,在很早就译介了《赵氏孤儿》的同时,还把它改写成了对于启蒙时代影响深远的《中国孤儿》。的确,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在欧洲的翻译、重新阐释乃至再创造一直是东西文化交流史上一个特殊案例。它既是东西文化彼此呼应的起点,是西方发现东方,并依据对东方的理解和想象对自己的文化进行反思的开始,但同时,它也是在今天后殖民的理论框架中,“歪曲”和“改造”他者文化,为自己所用的典型范例。
钱林森生于1955年3月,籍贯浙江临安。现为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所长,系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毕业于北京大学,在比较文学方面有较深研究,著作有《中国文学在法国》《法国作家与中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