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称赞“奋进”号为人类文明拓展了半个地球。这艘永远航向未知世界的运煤船,凭借启蒙的劲风与奋进的浪潮,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
◎英国畅销书作家彼得·摩尔全新力作,入选2018年《星期日泰晤士报》十大畅销书,为摩尔赢得温斯顿·丘吉尔纪念基金会历史奖。
◎一部关于“奋进”号的精彩传记,是科学与探险的完美结合。借由摩尔无懈可击的研究与富于诗意的文笔,史诗般的航行生动地呈现在读者眼前。
就像“奋进”号所处的那个时代一样,这本书也充斥着无尽的能量、创造力和自信。 ——《泰晤士报》
摩尔这本书中的“奋进”号及其所象征的奋进精神令人信服且无可辩驳。
——《纽约时报》
在摩尔关于“奋进”号的描述中,历史展现了其令人兴奋和能启发人的一面。 ——《出版人周刊》
无懈可击的研究让该书的每一页都明亮而富有诗意,将史诗般的航行还原为生动的生活场景。 ——《约克邮报》
序言心灵的奋进
1852年2月,英国作家约翰·迪克斯登上了“帝国”号,这是一艘从纽约开往罗得岛纽波特的蒸汽轮船。迪克斯时年四十岁左右,过去的几年间,他一直在美国各地漫游,到处打探搜罗多姿多彩的故事,为游记积累素材,其中许多故事已登载于《波士顿阿特拉斯报》。他在各地收集的物品被打包寄回英国,寄件人的签名为“一位四海为家者”,或颇有诱惑力地写作“大西洋彼岸一位杰出的文人君子”。
迪克斯是在纽约市布鲁克林区过的冬。来自五大湖的风一刻也不停歇,不断向南袭扰着布鲁克林,像刀子一样掠过街上行人的肩膀。纽约的伊斯特河已经连续两年上冻,俨然成为覆盖在污水表面的一层冰雪地毯,鲱鱼和海豹就在这片污水里游弋。几个勇敢的人冒险穿过伊斯特河来到曼哈顿岛,那里“遍布大理石和砂浆,异常荒芜,是商业巨贾和百万富翁的居住之地”。迪克斯对布鲁克林深深着迷,他写道:“这里很美,冬天虽为这里穿上一件冰雪长袍,却掩盖不住它的美丽;雪橇铃发出悦耳的声响,犹如奏响美妙的音乐,回荡在每条街道。”
直到二月下旬,刺骨的北风才被春天轻柔的暖风取代。大约就在那个时候,迪克斯从纽约的一份报纸上获悉,长岛海峡的冰面正在破裂。终于等到了这个逃离冰冻之地的机会,迪克斯步行来到港口,买了一张去纽波特的船票。他的计划是一有机会就去拜访一位居住在沿海城市的朋友,希望能从他那儿找到一些新的有价值的素材。那天下午四点,当太阳慢慢沉入哈得孙河时,他听到从码头传来的悦耳钟声。“帝国”号的轮机室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一股黑烟弥漫在空中,“与此同时,这艘巨大的双烟囱船悄然驶离岸边,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迪克斯来到美国是想重新开始。凭借一本记述天才少年诗人托马斯·查特顿的“感人”传记,迪克斯在伦敦文学界开始了其早期职业生涯。然而因为沉迷酒精,他断送了自己本来光明的前程。这个恶习不仅让他失去了朋友,还使他的文笔变得飘忽不定,致使他名声一落千丈,成了一个捏造谎言的骗子。迪克斯的重生之路开局不错。在美国,他欣然参与了戒酒运动,同时利用他局外人的身份,以一个英国人的身份向这个年轻国家投以讽刺的目光。1850年,他出版了《美国漫游记》。1852年年初,他开始着手搜集新的旅行者故事。这些故事将组成一部“美国风光”的汇编:内容包括他聆听丹尼尔·韦伯斯特在费城向一万人发表的演讲(“这不可避免地让我想起西德尼·史密斯对他的精辟描述……马裤的蒸汽机”);他前往康涅狄格州拜访了塞缪尔格里斯沃尔德·古德里奇,那里是“北方佬的天堂——出类拔萃之地”;他还采访《汤姆叔叔的小屋》一书的作者哈里特·伊丽莎白·比彻·斯托,这本书实在是太成功了,迪克斯估计,在最开始的九个月,它的销量就会超过《威弗莱》《少年维特的烦恼》《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间谍》《佩勒姆》《维维安·格雷》《匹克威克外传》《巴黎的秘密》和托马斯·巴宾顿·麦考莱的《英国史》这些书的销量总和。
当轮船在长岛海峡中破冰前进时,所有这些都呈现在眼前。帝国大厦是现代奢华的集大成者,与古老的带有横帆的帆船有着天壤之别。不到二十年前,查尔斯·达尔文还不得不忍受英国皇家海军“小猎犬”号上的恶劣条件:船员舱室内的吊床摇晃震颤不止,甲板上、船舱间的脚步声嘈杂扰人,舱内弥漫着松节油和焦油的难闻气味。现在,迪克斯在船上有自己的卧室,里面摆放着沙发、软垫搁脚凳、椅子和大理石桌子。在大厅里,一位女士弹着钢琴,旁边有一位先生伴唱。“做梦也想不到我这是‘在海浪上漂浮着’。”迪克斯这样写道。对他来说,轮船“真的就是漂浮的旅馆!从理发店到床铺,一应俱全,所有这一切简直太完美了”。
一天后,迪克斯到达纽波特。一上岸他就断定,这里的气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怀特岛。纽波特是一个古老的城镇,坐落在纳拉甘西特湾复杂的地理环境中。这片海湾浩瀚无垠,一座座岛屿点缀其间,是当地人垂钓之旅的歇脚地。纽波特曾经是一处战略要地,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其重要性已经逐渐减弱。在贸易向北迁移到了普罗维登斯后,这里街头的繁华仅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之后便彻底没落了。“一年当中,只有‘度假季节’会让这座老城重新焕发活力。一到这时候,俊男靓女们从美国各地蜂拥而至,尽情享受无与伦比的海水浴场和附近美丽的风景。这种间歇性的繁荣大概会持续两个月,然后纽波特便又恢复自己无精打采的沉寂状态。”
由于不在旺季,且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愉悦的,迪克斯便在镇上闲逛。他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旧工厂和悬崖上几处怪异的岩层。迪克斯上前查看了其中一处,赫然发现了许多钟乳石的尖顶,这些遗世独立的冰柱般的钟乳石让他想到了《天方夜谭》中“金碧辉煌的宫殿”。但接下来在码头那里,迪克斯才找到了最好的故事素材。他和“一位英国绅士”攀谈了起来,聊了一会儿之后,这位先生透露说“紧挨着这儿的商店里有一件非常有趣的海军文物”,这让迪克斯深感惊讶。他把迪克斯带到一位石油商人的财会室,那个人指给他们看一件毫不起眼的东西:一根笔直立着的大木桩,虽然已经干枯开裂,但仍然完整。
“这跟木桩属于‘奋进’号船尾的一部分”,迪克斯在《跨大西洋追溯》中这样写道。一个世纪前,最负盛名的詹姆斯·库克就是乘坐这艘船完成了第一次环球远航。当那个人给他讲述时,迪克斯匆匆记录下来。“奋进”号完成那次伟大的航程后,在敦刻尔克被卖给了一个美国商人,他打算把这艘船重新整修一番后用来捕鲸。出于这种考虑,“奋进”号被送到纽波特进行修缮。事实证明,这艘船已变得又老又破旧。是到达纽波特港前,还是到达纽波特港后,现在已无从考证,反正“奋进”号已经“被季节变换时的大风吹得七零八落”。那个人告诉迪克斯,剩下的这根破旧的木桩曾经是“奋进”号船骨的一个组成部分。
这个物件让迪克斯心里泛起一片涟漪。他用诗句将自己的心绪记录了下来,以往触景生情时他也经常这样做。这首诗收录在《跨大西洋追溯》中,名叫“海洋断章”:
一根朴素的深色老木桩,
虫蛀已让它破烂不堪,
从泥淖中恢复原样,不再流浪漂泊—
所剩唯有如此;
但沉思不曾退去,
传奇般的历史终将浮出。
英国的一些昏暗森林,
生长着一棵雄伟的树木;
当大自然以微风吟唱起赞美诗,
它也在圣歌中苏醒过来,随风摇曳。
绿叶中的欢快小鸟迅速一瞥,
树下的乡亲翩翩起舞。
迪克斯的诗因充满传奇与冒险的神韵而得以迅速流传。他的诗歌描绘了树木的砍伐、船体的成型以及库克的现身,他是大英帝国的英雄,当世界与他背道而驰时,他“英勇无畏,在他的船甲板上踱着步”。
在科学的驱策下不断前行,
“奋进”号加速航行,
直到船锚没入水下,
抵达塔希提岛水湾。
她的足迹遍布半个地球,
现在靠着郁郁葱葱的岛屿暂时休憩。
这首诗随后笔锋一转,变得昏天黑地。塔希提岛的棕榈树和杧果被令人望而生畏的太平洋海浪所取代。诗歌仓促收尾——库克在夏威夷被当地人杀死,而“奋进”号也被改造成捕鲸船。最后,“她的船材萎缩变形,在纽波特港腐烂殆尽”。诗歌的结尾如开头那样,船体四分五裂,再一次回到最开始造船时的一块块木料,直到什么也没剩下,除了那根船尾柱。
《海洋断章》这首诗体现了迪克斯作品的典型风格。这首诗构思巧妙,不断用一幅幅场景和若干有力的韵律进行编排。但是,还是那个问题,这首诗所讲述的事情只有不到一半是真的,顶多也就是半真半假。迪克斯那天在纽波特港遇到的大部分人,包括他在英国的绝大多数读者,都清楚地知道:1799年情人节,也就是库克在夏威夷被当地人杀害那天,他所乘坐的是其第二艘伟大船只“决心”号,而非“奋进”号。迪克斯本人可能也知道这个实际情况,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绝不会让冰冷的事实扼杀一段充满激情的传奇,他对事实佯装未见。“(人活着时受人爱怜)死后所留的遗物肯定为人们所珍视吧”,艾米莉·勃朗特最近在她的小说《呼啸山庄》中写下这句话。联想到这里,迪克斯一定已经知道,他已经找到了最能让人们珍视的一件遗物。
迪克斯天生就是个作家,但他并不是个细心的作家。他没有停下来核对他讲述的事实,这会在很多方面对他产生不利。不过,他确实察觉到了摆在他面前的这根大木桩的叙事能力。迪克斯深谙大多数优秀作家的技法,他知道,像船尾柱这样的物件就是时光穿梭机。这些物件将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光阴浓缩成没有因果的平行时间。这些物件越是平常,其发挥的作用也就越大。如果能看到它们,或者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能触摸它们,那么人们互动时那些未被察觉的意义与节点就会被层层揭示出来:一株幼苗长成一棵橡树,后被伐木工砍倒;造船者从伐木工那里得到它,并将它制成船尾柱;在后来的岁月中,它不断地接受木匠的修补,但最终还是随船沉入海底;直到潜水员将之打捞上来,由捕鲸船运到这里的码头,这块破碎的木头才重现人间。
这就是《海洋断章》这首诗歌的主题。迪克斯的叙述顺序渗透在事件意义之中。迪克斯知道,借由这根古老陈旧的船尾柱,他能唤起人们对整个乔治王朝那段黄金时代的回忆。并且,唤起这回忆的并不是簇拥着国王和王后、首相或大臣的遥远的宫廷,而是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地方:那里有橡树和咸水、太平洋上空的阳光、珊瑚石摩擦的嘎吱声、硫黄的恶臭味、四轮马车的咔嗒咔嗒声、大麻制成的厚帆布以及强劲的北风。
透过这根幸存的木桩,迪克斯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奋进”号是一艘惠特比造船厂建造的运煤船,结实而稳定,她以自己坚毅的方式成为启蒙运动的象征。迪克斯本来可以好好核查这个事实,因为她蕴含的真相要比他想象的丰富得多。
现在的人们很少提到“奋进”(Endeavour)这个词了。偶尔会有政客把这个词写进演讲稿里,有意进行煽情,但除此以外,这个词显得陈旧迂腐,过分夸大,带有一种过去殖民地的味道,至少在英国人来看,他们宁愿不用这个词。但是,这个词有着丰富的历史含义。“奋进”一词来源于法语动词“devoir”,是“履行职责或义务”的意思。1066年以后,这个词跟随诺曼人来到了英国。实际上,“奋进”这个词的含义要比其法语原意深刻得多,它就像芬兰语的“sisu”、意第绪语的“chutzpah”或波利尼西亚语的“mana”,这些词在翻译上很难做到完全涵盖所有含义。根据《牛津英语大词典》,“奋进”就是“全力以赴”的意思,“奋进者”指的是“奋发图强或有进取心的人”,即便这种努力仅仅是个开端。10努力奋进就是追求一些不容易轻易获得的东西,或者说追求近乎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有一种强迫或出于责任必须去追求的意味。正如2017年1月英国内政大臣特雷莎·梅在脱欧演讲中所说的那样,你可能不会“努力”去学习如何弹吉他,但你可能会把探索太空、开发清洁能源、提高医疗技术说成是一种“集体努力”,目的是“让这个我们赖以生活的世界变得更好”。
这个词最早的使用记录可追溯至1417年,当时弗尼瓦尔勋爵记下了他的“丰功伟绩、四处游历和他助理创造的‘奋进’一词”。随后的几个世纪里,这个词越来越流行。莎士比亚在他的戏剧中对这个词更是信手拈来,比如《理查三世》中的一句“每个想过好日子的人都努力相信自己”。而且,宫廷的抄书吏在誊写历史和公报时也经常会用到类似“endevoirs”“endevoyres”“endevyrs”和“indevors”这样的词,它们都是“endeavour”的变形词。对于剧作家和编年史家来说,这个词非常有用,因为它隐含了在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所经历的运动、采取的行动和取得的进步。那些奋进的人都在努力克服逆境,为了崇高的目标奋力前行。那些奋进者包括英雄、探险家、指挥官、国王或王后。17世纪,这个词在托马斯·霍布斯的哲学中获得了新的内涵,霍布斯在翻译拉丁语“conatus”时选择“奋进”作为这个词的释义。“conatus”是霍布斯哲学中具有整合作用的核心概念,即“客体继续存在并增强自身的固有倾向”,这样的客体包括人类的心脏跳动、空气的运动或者是火药点燃的动力等。霍布斯认为,所有的物质都被注入了“奋进”的力量,这是一种在运动开始和结束时埋藏于物质内部并等待爆发的潜在能量。“若非跳动的弹簧,心脏又为何物?若非传递信号的连接线,神经又为何物?若非转动的连接盘,关节又为何物?这些无非是驱动整个人体产生运动的部件罢了。”正是“奋进”这一无形的要素,驱使人体这部机器变成了鲜活的生命。
到了18世纪中叶,这个词已经让语言变得更为饱满。如果不能很快在文中的某处找到熠熠生辉的奋进之寓意,人们就很难读懂一部名著。亚当·斯密在其名著《国富论》的第四段就使用了“奋进”这个词。托马斯·潘恩在其铿锵有力的政论小册子《常识》中,九次提到“奋进”。而凯瑟琳·麦考利在《向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人民发表关于当前重大事务危机的讲话》中则七次提到了“奋进”。这个词在英国国王乔治三世1775年发布的《镇压造反与叛乱宣言》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独立宣言》则两次使用同一词进行回应。这个词赫然出现在《项狄传》四十三字的献词里。埃德蒙·柏克第二版《对崇高和美的观念的起源的哲学探究》一文中的第三个词就是“奋进”。1761年,查尔斯·梅森和杰里迈亚·狄克逊被派往明古连观察金星凌日,他们尽职尽责地写信给皇家学会说:“我们将尽最大努力做出成绩,不辜负大家对我们的信任。”
“奋进”也是塞缪尔·约翰逊最喜欢用的一个词。他在其创办的《漫步者》期刊的开篇专栏中四次用到这个词,在为编著《英语大辞典》而写的《计划书》中用了五次。约翰逊将自己对“奋进”一词的理解贯穿到辞典编写工作的始终,并造就了这部辞典的优秀品质。这个词之所以如此突出,是因为它与时代的愿望融为一体。这是一个渴望鸿篇巨制的雄心勃勃的时代,约翰逊的《英语大辞典》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从1746年开始,他打算为英语中的每个单词提供定义、引文和词源。约翰逊自信满满地开始了这项工作。1748年,约翰逊的牛津大学老友亚当斯博士到高夫广场拜访他。亚当斯发现,正在编写这部辞典的约翰逊显得很疲倦,他身边有几名抄写手在帮忙。
亚当斯:这项工作太了不起了,先生。你怎么知道所有的词源?
约翰逊:我当然知道啊,我的书架上摆放着朱尼厄斯、斯金纳和其他人的辞典。况且,还有一位威尔士的先生出版了一本威尔士谚语集,他会帮助我了解威尔士语。
亚当斯:可是,先生,你怎么能用三年的时间完成这项工作呢?
约翰逊:我肯定能在三年内完成的。
亚当斯:但我们知道,法兰西学术院有四十名院士,他们花了四十年时间才完成本国辞典的编纂。
约翰逊:的确如此。这就是比例问题。让我想想,四十乘以四十等于一千六,也就是说三比一千六。因此,一个英国人和一个法国人的工作量比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