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尽可能少地给《鹅》下定义,也省去了名家推荐,将这本书更干净地呈现,让更年轻的读者来畅所欲言……
出于折中考虑,《鹅》的护封采用了全彩双面印刷,书中也夹有一张双面卡片:一面是一只比封面的鹅更好看(谁说得清呢)的鹅,一面留给读者自行画鹅。
序
鹅现在在一个星期三下午接近黄昏但还没到傍晚的时候。鹅度过了一个短暂但完整的下午。鹅是独自度过的。鹅没动。静止着独自度过整个下午。鹅现在不饿但头有些昏。下午,鹅看着随便的一个灰尘,长久看着,鹅仿佛得到一种启示(点拨),即鹅只有一种用法,它不能独自度过一生。否则它会(因对象缺失、幽闭恐惧、缺氧、时常自言自语等各种原因导致)疯狂,而不再能把控事物那种微妙的变化。一头疯的鹅,它会把和谐的旋律听成一种噪音,把噪音当成一种风声,把风声翻译成一句产品定位语,稍后又把定位语理解为某种过时的外星信号。它会认为云的自然移动可以用来发电,植物缓慢生长是受到了恶魔的诅咒,羊和牛交配会诞生一个杯子而文森特·梵·高是它认识的其中一个好的亲戚。
它会在阳光下看着风,感觉一切大势已去。
而当它经过银行,它会重新发明匹配的密码。它看到花朵枯萎便想起义和团,看到鹿它感到紧张。它通常会对举重产生兴趣,它认为它比泰坦强壮。它从此收集各种发票,变得热爱吃胡萝卜。进入深夜,它在纸上图画,它图画各种交叉线条,对写意的水墨技法不屑一顾。它总是自顾自走到村口,也不跟洗衣裳路过的裴寡妇开两句玩笑话,只是背靠在村小店的墙壁上(上面喷着“少生优生”“农业学大寨”等标语)自顾自念着佛经。它换毛,有时候春天,本来很正常,但它总是跟其它鹅滔滔不绝传播,说这是朝廷要下来招安啦,大家做好准备而且就在这几天,总之不是星期三,就是下星期三。它坚决不再喝可乐型汽水,不管是蓝色还是红色(它之前就对此皮肤过敏)包装的可乐,它的理由,如果非要让它说清楚,它会说可乐是一种前现代饮料,喝了容易感冒之类云云。它整夜通读《资治通鉴》这是肯定的,这可以说是因疯引起的并发症的一种。它脑壳中一直盘旋着一个假想的敌人,认为它是孔乙己,但其实是祥林。它有时又理性过头,通过反复推论,得出薛定谔并没有养过猫这一事实。它其实偶尔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它不可能成为一匹真鹅。它在大势已去的局面下,还能保持这样客观的认识,不得不说它不是真疯,合情合理,只能说它有些失控:张三丰从来没认过它这个徒弟。它不再下河游泳,对水的恐惧与日俱增,它站在岸边,反复回忆它的前世。它有各种理由睡不着觉,其实是它不想睡,它亢奋,要求医生必须开具它亲自提供的药品名单。有一年,它真的乘车去绍兴找孔乙己复仇去了,它住在咸亨酒家对面的一间出租屋里。它根据模糊的生辰八字推算骨重,大概不足二两。它有时突然走到尽头,停下,望着乌漆麻黑的深渊,不知道在想什么。它转了个身,又回来了(那会儿是冬天)。而有时,它又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