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阁寺》取材于1950年金阁寺僧徒林养贤放火烧掉金阁寺的真实事件,讲述了青年沟口醉心于金阁寺之美,又认为“金阁不朽的美丽,却飘荡着死亡的可能性”,最终一把火烧掉了金阁寺。这样一件别人都推说是疯子就可以结案的事情,三岛将其写成是青春实则无法抵达也无法折返的乡愁。
三岛由纪夫在书中写出的那句“青春年华所特有的黯淡、浮躁、不安与虚无感”,点出这本书的迷人之处,世人眼中夸赞的青春有多美,对正值年轻的人来说,就有多么不踏实的雾中谜。我们身处美之中,却不知美的存在,时至离开,才知它看起来平凡无奇,却在平凡上蕴含了各种美的追求。
1、三岛由纪夫作为日本战后文学大师之一,不仅在日本文坛拥有高度声誉,在西方世界也受到极高的评价。在三岛由纪夫逝世五十周年之际,对其作品的进行整理出版,不仅对于三岛由纪夫的研究者、粉丝极具纪念意义,对文学界而言也十分有价值。
2、《金阁寺》是三岛独特美学观成熟的标志之作,是了解三岛由纪夫创作之路不可忽略的作品。
3、译者竺家荣专攻日本近现代文学,其翻译作品优秀,深受读者好评,译文质量有保证。
三岛由纪夫
みしまゆきお 1925-1970
本名平冈公威,日本战后文学的大师之一,小说家、戏剧家。
三岛由纪夫被称为“日本传统文学的骄子”,亦有“日本的海明威”“当代日本的达?芬奇”之称,曾多次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是著作被翻译成英文等外语版本最多的日本当代作家。为了纪念他,日本还设有三岛由纪夫文学馆,并于1988年创办了三岛由纪夫奖。三岛的主要作品有《假面的告白》《潮骚》《爱的饥渴》《金阁寺》《春雪》《奔马》《晓寺》《天人五衰》等。
第一章
小时候,父亲就总是对我提起金阁。
我出生的地方,是舞鹤东北方一个凸向日本海的荒僻海岬。父亲的家乡不在那里,而是舞鹤东郊的志乐。在家人切望下,父亲削发为僧,成了偏远海岬上的寺院住持。之后在此地娶了妻,生了我这个儿子。
成生海岬的寺院附近,没有适合我的中学。所以,我很小便离开双亲,借住在父亲老家的叔父家中,每天走着去东舞鹤中学上学。
父亲的故乡是个日照非常充足的地方,不过,一年当中的十一月、十二月,即便是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影,一天也会下四五场阵雨。我总觉得自己阴晴不定的个性,多半就是受了此地风土的滋养。
比方说五月的傍晚,放学回来后,我常常从叔父家二楼上的书房里,眺望对面的小山丘。翠叶覆盖的山腰,映在夕阳下,宛如在原野上立起了一面金屏风。每每望见这美景,我便联想起了金阁。
虽然从照片或教科书里频频看到实物的金阁,可我内心里,还是更向往父亲描述的梦幻般的金阁。父亲并没有把金阁说得多么金碧辉煌,但是在父亲看来,人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和金阁媲美,再加上“金阁”这两个汉字和音韵,我想象中的金阁简直是美轮美奂的。
每当看到远方的水田在阳光下闪烁时,我都会把这景色看作目之所不及的金阁的投影。福井县和我家这边的京都府的分界吉坂岭,位于正东方向。每天太阳都从那吉坂岭一带冉冉升起。虽然那山岭的方向与京都相反,我却从山谷的朝阳中,望见了高耸云霄的金阁。
金阁,就是这样无处不在,却又看不见摸不着,从这点来说,恰似这个地方的大海。舞鹤湾虽说离志乐村西边不过五六公里远,却被高山遮住,根本看不见它。虽如此,这地方常年弥漫着大海的气息。海风时而送来海潮的气味,海浪翻卷时,会有成群的海鸥逃到水田里来。
我身体羸弱,不单跑步、玩单杠比不过别人,还天生口吃,这更让我自卑。而且,学校的人都知道我是寺庙住持的孩子。坏小子们学着口吃和尚结结巴巴地念经来取笑我。说书故事里,一有口吃的探子出场,他们就故意大声念出这段叫我听。
口吃,在我与外界之间设置了一个障碍,这是肯定的。我说话时,总是不能顺顺当当发出第一个音节。这第一个音节,就像是打开我的内心和外界之间的那道门锁,而这把锁从不曾顺利地打开过。正常人凭借随意操控语言,可以让内心与外界之间门户洞开,空气流通,对我来说却是难上加难,因为这把锁已经生锈了。
当口吃的人为了发出第一个音节而焦躁不已时,内心就好比想摆脱浓稠的粘鸟胶而拼命挣扎的小鸟一样,当它终于挣脱出来时,已经太迟了。当然,在我垂死挣扎之际,似乎外界偶尔也会歇息片刻等着我。可是等候我的现实,已不是新鲜的现实了。即便我费了好大力,终于抵达外界,那里总是瞬间变了颜色,错过了时机……而且只有这种貌似适合我的不新鲜了的现实,散发着半腐臭味儿的现实,横亘在我面前。
这样一个少年,逐渐产生了相反的两种权力意志,是不难想象的。我喜欢看描写历史上的暴君的故事书。假如其中 有我这么个口吃而少言的暴君,臣仆们想必要瞧着我的脸色,整天如履薄冰吧。我根本没必要使用明晰而流畅的词语,使我的残忍正当化。因为我只需不发一言,就能使一切残忍正当化。我愉快地幻想着一个接一个地惩罚平时蔑视我的教师和同学,愉快地幻想自己成为内心世界的国王,成为冷静达观的大艺术家。我只是表面上贫穷,但精神世界比任何人都要富有。抱有难以克服的自卑感的少年,认为自己是被悄悄挑选出来的选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总觉得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自己还不知晓的使命,正等着我去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