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宇长篇小说《血色草原》的问世,对于作者本人和东北文学都是一件大事,将来,东北文学史的章节中将不可缺少关于这部作品的评价。
——鲁迅文学院原常务副院长,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主任 胡平
王怀宇的这片“红草原”毕竟与众不同,他文字和情感的“用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写草原深处深厚的多民族原生态的强者基因,写这一强者基因给草原后代带来的巨大能量和希望……更重要的是,他面对不断稀薄萎缩的查干淖尔大草原,像霍林河水一样远去和溃散的草原狼群,是现代性为我们提供的另一副面孔。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 孟繁华
在风景画与风俗画的交织中,性格迥异的人物和栩栩如生的动物则是作家想象和展开自我的一种存在。《血色草原》重构人与自然关系,是诗和哲学。
——文学批评家、苏州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 王尧
王怀宇的小说特别灵动,包括他*新完成的长篇小说《血色草原》。写自然风光也好,写人情冷暖也好,经常能让我们很感动……
——著名文学评论家、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 王彬彬
读王怀宇的长篇小说《血色草原》让我想到了重建东北作家群的重要性……长篇小说《血色草原》是一个写汉人草原的开创性作品。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会长,《扬子江评论》主编 丁帆
《血色草原》书写的草原充满着阳刚之气,写到了大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广阔自然的背景是我比较喜欢的,我觉得王怀宇的作品在审美上更能满足读者的需求。
——辽宁省作协副主席、《当代作家评论》主编 韩春燕
《血色草原》中关于查干淖尔大草原自然风貌的生动描写是小说中温馨动人的篇章之一……
——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小说评论》主编 王春林
宏阔雄壮的生命图卷(代序)
胡??平
一
王怀宇长篇小说《血色草原》的问世,对于作者本人和东北文学都是一件大事,将来,东北文学史的章节中将不可缺少关于这部作品的评价。
东北首先是个地理概念,那里具有与关内迥然有别的自然面貌,水绕山环,沃野千里,黑土地广袤,草原辽阔,森林密布,淡水及海水资源丰饶,冬季漫长,形成特殊的人类居住环境。这一环境孕育出色彩鲜明的地域文化,形成东北人热烈、豪爽、爱恨分明、英雄崇拜等性格特征,由此也造就了东北文学不同于其他地区文学的特色。《血色草原》正是一部典型的具有强烈地域特色的东北文学力作。尤其值得称赞的是,它在百年史中展露出的人类旧时的生存场景、生存方式、生存法则超乎人们见闻,令人耳目一新,又可从中寻觅到世间万物繁衍发展的普遍原理,具有的文学价值是显著的。
书题《血色草原》神奇而凝重,涵盖了题材表达的基本意蕴。一方面,作品中的草原不是常被描述的少数民族聚居的草原,而是不大为人所知的东北地区汉族族群繁衍的广袤草原;另一方面,在作者眼里,以往的草原并非是常见的绿色,而是笼罩在“红色恐怖”之下,它“处处是红色的血肉、红色的狼牙、红色的枯草和红色的泥土……”,“草原风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浩荡草浪时,总能让人联想到马群的脊背,牛群的脊背,羊群的脊背,甚至是狼群的脊背……那也分明就是汹涌着的血红色肉浪”。这段精彩的描写呈现了全书的主要色调,也透示出作品观照外部世界的主要方式,即在写实之外笼罩强大的主观投影。草原本身自然不会是血色的、红色的,但草原所哺育的万物生灵的热血是鲜红的,作品展开了一幅宏阔神秘的生命画卷。
合卷细思,《血色草原》给人带来的雄悍的冲击力首先产生于此。查干淖尔大草原上这幅奇邃的画面带有某种原始色彩,但对于读者来说,却会霎时为之吸引,油然产生莫名的情绪共鸣,这大约与文学接受的深层心理相关。依照荣格的原型理论解释,在一些即使从来没有相互接触、相互交流过的不同的文化中,也常常存在着一些相同的原始意象。在这些共同的原始意象背后,有着它们赖以产生的共同的心理土壤。或多或少属于表层的个人无意识有赖于更深的一层集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的内容便是“原型”。原型在人类的心灵生活中不断反复出现,其心理活动的基本模式是人类远古命运的积淀和浓缩,而文学艺术的创造正是受到集体无意识的召唤。我们看到,尽管多数读者并未亲身体验过东北大草原上古老传统的渔猎耕牧生活,对《血色草原》中大量篇幅写照的初民般的生活图景并不熟悉,但几乎都会在无意识中产生亲近的呼应,被一股源自内心的潜流所席卷,这正是由于作品中许多原始意象都带有着人类精神和命运的块块碎片,有着祖先的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的欢乐和悲哀的一点残余,这使作品许多内容成为某种来自遥远的人类集体呐喊,满足了众多读者心灵的本能需求。所以,《血色草原》在题材上具有某种得天独厚的魅力,很值得精细耕耘,有条件处理这种题材的作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据王怀宇回忆,早在1994年,他就曾以东北草原为背景创作过《家族之疫》和《狼群早已溃散》等中短篇小说,这些作品发表后立刻引起省内外专家学者及文学同行的注意,在一些年里,他们一直向他建议,希望他再以东北草原为背景写作一部长篇小说。可见,大家对红草原意象的价值颇有共识。王怀宇本人也自然埋下从事这项创作的“巨大情结”,此后更加慎重对待,引而不发,点滴积累素材和想法,直至二十年后方才动笔。《血色草原》的开发牵涉广泛,是一项耗时耗力的重要工程,能够激励作者坚持不懈的动因显然在于它自身具有的无限潜力。
我们看到,今日面世的《血色草原》,果然与《茫茫的草原》《与狼共舞》《黑骏马》《狼图腾》《藏獒》等作品有很大不同,给人以别开生面的观感,这既由于作者在漫长时间里搜集到太多的第一手素材,也由于作者自觉避开前人的足迹,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以往的作品,多以草原为背景着意凸现人物命运,或在草原背景下讲述动物传奇,而在《血色草原》的很多篇幅里,人物和动物几乎成为平分秋色的主角,同时吸引读者的关注,尽管以前者为主。这与作者秉持的世界观有关,在王怀宇眼里,血色草原是一片天人合一、万物共生共存的土地,任何物种的消亡和式微,都意味着命运共同体的衰败。这自然也由于作者的写作开始于21世纪初,已站立于现代生态文明观念的立场之上。读者分明能够感受到,作品前部分内容充满对血色草原鼎盛时代野狼出没、巨鱼翻腾、猎手彪悍场面的深情追忆与想象,那应该被看作是作者心目中的图腾呈现,整部作品也由于作者所复原的大量今日已消失的绚丽景象和原初细节熠熠生辉。客观说,小说前三分之二部分质量更胜于后面部分,也是由于前部篇章带来更多的陌生感和穿越感,裹挟着集体无意识的浓郁气息。
作为一部长篇小说中的共同主角,草原上的动物群像给人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它们曾令查干淖尔大草原充满生机,以它们的血肉之躯映红了这片土地上半个天空。
在这些角色中,草原狼与巨鱼的形象占有更显著地位。在很长时期,它们并不是人类的陪衬,而是人类的对手,与人类分庭抗礼,或者简直说就是人物,因为作者显然怀着尊重自然和敬畏生命的态度,在作品中对它们给予道德的关心和“被考虑的平等”,最后,作者甚至像对待人物一样写出了它们的曲折命运。
小说里查干淖尔大草原上的狼群是凶狠和狡黠的,智商似乎高于草原上的其他同类。它们能上房,由数只狼在墙边叠起罗汉;也能下井,用嘴巴将彼此首尾相连,最上面的狼则牢牢咬住井边的木桩。它们常常在雪季向牲畜们发动毁灭性的攻击,潜入猪圈,咬住猪的一只耳朵,用尾巴不断抽打着猪的屁股,将猪赶到远处,再一口咬断猪的喉管。它们对付牛的办法与非洲土狼不同,非洲土狼惯于掏肛,这些狼则是掏裆,掏裆后,它们会一拥而上,迅速吃光老牛的后半个身子,而这时老牛还在悲哀地回过头来张望挣扎。可是作者不仅写出了当地人们对狼灾的切齿痛恨,也写出了他们对狼的理解,认为它们也是为着生存。一次人们发现一只大铁夹上留下了一只狼腿,痕迹表明,狼是自己将腿上肌肉和骨头一点点啃断的,便明白,那是一只哺乳期的母狼为了狼崽自残逃生。几月后,三条腿的母狼带领狼群对村民进行报复,使一位少妇和幼子葬身狼腹。即便如此,村民们仍对这只母狼怀有歉意和敬意,以至于后来在捉住母狼后仍将它放生——那是对一位母亲的尊重。更奇特的是,小说写到,这只瘸腿母狼以后又经过村子时,再未伤害人畜。显然,这是一个伦理故事,而伦理的范围已经超越人际,扩及哺乳动物,重新讲述了人与狼的道德关系,体现了草原人自己的价值观念。在小说中,读者能够感受到,人与狼的战斗是血腥和残忍的,但永远是公平对等的,作为生灵,狼的命运也在通篇中进行了完整的书写。百年里,草原上经历了狼群与人群的相持对峙、外来人对狼群的疯狂屠杀和草原狼终于濒临绝境几个阶段。结尾处,主人公王龙飞重返故乡时,十分难得地遇到了一只母狼并与它对视,这时作者描写道,母狼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它一直在温和地看着他,“从它的眼神读出了退避、让步和说不清的恐惧”,然后它像一条家狗一样跑向了草原深处。这就是狼的命运,狼群仍有留存,但狼性已经开始退化,演变得近乎异类,同时,人类也变得孱弱,在这一点上,狼与人有相似命运。
作者也用相当笔墨渲染了狗鱼的强势,它们能够长到一人多高,成为河霸,当河水季节性地汹涌咆哮时,“常伴随着狗鱼群血红色的怒吼声。天性凶猛的狗鱼群总是追杀着草鱼群而来,它们对草鱼群就像怀有千古的仇恨,一路掏咬撕扯,生吞活剥……最后,那怒吼声伴着猩红的霍林河水渐渐低沉而去,直至淹没到远方浩瀚无边的查干湖深处”。胡老五所遇到的那条巨型狗鱼,像一段巨大沉重的黑色树干,上钩后施展浑身解数,时而顺势麻痹对手,时而猛力挣脱,腾身而起时可将对方带入河心,直与胡老五搏斗了整整一天,虽败犹荣。它同样是有血性的,绝不轻易屈服于人类。它们的存在,使霍林河、查干湖与大草原同时成为生命喧嚣的场所,给作品带来神话般的意境。当然,它们一样没有摆脱衰败的命运,至篇末时,河水和湖水都是平静的,水中已难得一见它们的踪影。
作品倾力摹写狼与鱼的凶悍,不仅是在怀念过去时代的生态繁荣,更是在以狼性和鱼性的血性衬映人性的血性,血性成为小说的关键词之一。由于长期与以草原狼和巨型狗鱼为代表的强大的自然势力抗衡,传统面貌上的草原男人热血偾张,雄性十足,生命力强盛,成为这部小说集中的审美重心所在。在作者看来,随着草原狼和狗鱼的群体没落,草原男性也正逐渐雄风不再,演化为与社会现代性相伴而生的难以忽视的进化悲哀。《血色草原》凭据追溯与复现完成的工作,则意在重新塑造和肯定具有生命强力的传统草原英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