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被誉为酒仙。他对酒的痴恋在文坛是出了名的。本书的作者自述和引用了大量关于汪曾祺吃酒的迭闻趣事,为读者展现了一个不一样的汪曾祺。本书分为酒风余韵未曾衰、浊酒一杯天过午、解忧且进杯中物、衣上征尘杂酒痕、朋友来了有好酒、酒逢乡亲格外亲、乘兴挥毫一快事、酒仙醉卧爱荷华、偶尔轻狂又何妨、无可奈何罢酒盅、不如且饮五粮液、断送一生惟有酒、文章为命酒为魂、唯有饮者留其名共计十四章内容,给汪迷和汪老的研究者提供了丰富的史料。
汪曾祺可以当之无愧被称为 20 世纪中国的文学大师,他的“大”在于融汇古今、贯通中西,将现代性和□□性成功融为一体,将中国的文人精神与民间的文化传统有机地结合,成为典型的中国叙事、 中国腔调。 他的价值是中国文学和文化的瑰宝,随着人们对他认识的深入,其价值越来越弥足珍贵,其光泽将会被时间磨洗得越发明亮迷人。
自 序
汪曾祺是高邮人。他是文坛的骄傲,也是高邮人的骄傲。作为他的同乡、晚辈,并曾与他有过交往的我,一直在分享着这份骄傲——这份他给我,给我们带来的骄傲。一提起他老先生,我眼前就会浮现出他笑眯眯、乐呵呵的样子,一副可亲、可爱、可敬的里下河老头儿的形象。我经常想起他,并经常寻思着:我能为弘扬传承汪曾祺的仁风文脉做些什么、再做些什么呢?
汪老去世后,人们写了很多怀念、评论他的文章和书。十多年来,我也写过一点文章,编过二三本小册子。在看、写和编的过程中,我觉得写得□生动的是汪先生子女的《我们的老头儿汪
曾祺》,□难忘的是其中汪明的《“泡”在酒里的老头儿》。当然,这只是我的偏爱,也不涉及那些对学术性、评论性著述的评介。在《我们的老头儿汪曾祺》的启发下,我有了编写本书的打算。于是,在这两年里,我查阅了大量书籍、报刊和网载资讯;同时采访了汪老的子女、亲友,并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至于在撰写过程中,看到的一些文章,更增添了动力、坚定了信心。
作家、资深编辑张昌华曾几次写过台静农的文章,每篇文章几乎都会说到台静农喝酒的事。那些有趣的事,通过传神的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写过一篇长文,题目就叫《诗酒台静农》,文中有这样一句话:“一位学者朋友对我说:‘倘写台先生,除写他的风骨之外,还要写他的穷,他的幽默,他的不拘小节,绝不能不写酒。’”(张昌华《曾经风雅:文化名人的背
影(修订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007 年版)应当说,这位学者还是别有见地的。所谓写台静农喝酒,其实,也是写台静农的人也;而“这个人”,因为有了酒,也显得更见率真,更有人情味,文章也就更富有感染力了。
丁帆先生在与日本学者藤井饮酒中也有类似的感受。他说:“人性是文学的灵魂,在人际的交往中,人性的融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而我们和藤井先生的人性交流是在小小的居酒屋里,是在畅所欲言的酒桌上,是在觥筹交错的身影中。”“也许,藤井先生在有的人眼中和心里是伟大的,但我却从他的饮酒行状中看出了他的可爱,这就够了。因为他不是那种鲁迅先生批评魏晋文人‘无端的空谈和饮酒’,他是用心去饮酒和治学的。”(《藤井先生》)
李辉曾云汪曾祺“酒至微醺状态,他会变得尤为可爱,散淡与幽默天然合成”。(《自然天成汪曾祺》)
刘心武则认为:“若有人研究中国文人与酒的关系,汪老绝对是一个值得深入剖析的例子。”(《刘心武说寻美感悟》,中国青年出版社□007 年版)
作家崔普权在《也馋》一书中透露了这样一个细节:在采访中,当汪老得知崔也有贪杯小癖时,便请他一道饮酒。汪老说:“那样你会看到我的骨子里,文章才会写得真些。”(《也馋》,□□□□出版社□015 年版)曾有人云,鲁迅之《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为“以酒论事”;王春瑜所著之《明朝酒文化》是“滴酒观世界”。若云《泡在酒里的老头儿:汪曾祺酒事广记》乃“借酒写人”,愚以为亦未尝不可也。于是,搜罗诸家涉汪公酒事者录之,汪公相关酒事诗文引之,汪公之亲友访之,终成此一卷。凡所抄录,长论也罢,短语也罢,文字皆一一标明出处,但云细说,决不戏说;虽曰闲侃,杜绝乱侃;力求呈现出一个真实的、可爱的、“立体的”“酒仙”形象,尽管这只是他的一个侧面、几个剪影、若干组图而已。
让我们随着汪先生的背影,追踪老头儿的酒痕,再次重温他给我们带来的温馨和美好,善待往昔之缘、当下之缘,珍惜生活之美、生命之美吧!
金实秋
金实秋,笔名羽父,1945年生,江苏高邮人,曾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长,现为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学会副秘书长、秦少游学术研究会副秘书长、中国太平天国研究会副秘书长、江苏省太平天国史学研究会秘书长、江苏省作协会员。著有《文坛管见》、《自怡留痕集》、《佛教名胜楹联》、《郑板桥与佛教禅宗》等。
第一章 酒风余韵未曾衰
在高邮的历史上,诞生过两位善饮的文坛□□,一位是宋代
的秦少游,“一饮拼千钟”(《望海潮·星分斗牛》);一位是
当代的汪曾祺,“泡在酒里的老头儿”。汪先生号称“酒仙”,
似乎秉承天性,加上祖辈父亲之浸染、乡贤余风之熏陶,使汪曾
祺从小就与酒结下不解之缘。
汪先生的祖父开中药店,且是地方上著名的眼科医生,但“生
活俭朴,自奉甚薄”。他喜喝酒,“每顿用一个五彩釉画公鸡的
茶盅喝一盅酒。没有长鱼,就用咸鸭蛋下酒。”“喝了酒,常在
房里大声背唐诗:‘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
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我的祖父祖母》,
见《汪曾祺全集》第五卷)就汪先生所述,他的祖父虽好酒,但
并不狂饮滥喝,还是颇有节制的;亦不讲究下酒菜。他的下酒菜
往往就是——长鱼。长鱼,黄鳝之俗称也,水乡高邮多的是,炒
长鱼,乃佐酒之佳品,家常之下酒菜也。咸鸭蛋,由鸭蛋腌制而成,
高邮盛产鸭蛋,而咸鸭蛋尤为著称,亦家常下酒菜耳。
汪先生的父亲也好酒,但亦不嗜酒,然喝得别有风致,颇具
情趣。汪先生的笔下,曾有所描述。
一见散文《多年父子成兄弟》,汪先生说:“我十几岁就学
会了抽烟吃酒。他(指汪先生父亲)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汪
曾祺全集》第五卷)
一见《我的家》:汪家有一个花园,花园有一个花厅,汪曾
祺的“父亲年轻时常请一些朋友来,在花厅里喝酒、唱戏,吹弹
歌舞……”(《汪曾祺全集》第五卷)
另一处见小说《故乡人·钓鱼的医生》,小说中的医生王淡人,
其实写的就是汪先生的父亲。小说写道:“他搬了一把小竹椅,坐着。
随身带着一个白泥小炭炉子,一口小锅,提盒里葱姜作料俱全,
还有一瓶酒。……钓上来一条,刮刮鳞洗净了,就手就放到锅里。
不大一会,鱼就熟了。他就一边吃鱼,一边喝酒,一边甩钩再钓。”
(《汪曾祺全集》□□卷)
类似王淡人如此钓鱼下酒者,世间亦有其人,丰子恺先生曾
著一文,曰《吃酒》,文中写到当年在西湖边遇到的一位酒徒姓朱,
刻字摊先生也。丰子恺先生写道:“每见一中年男子,蹲在岸上,
向湖边垂钓。他钓的不是鱼,而是虾,钓钩上装一粒饭米,挂在
岸石边,一会儿拉起线来,就有很大的一只虾。其人把它关在一
个瓶子里。于是再装上饭米,挂下去钓,钓得三四只大虾。他就
把瓶子藏入藤篮里,起身走了。我问他:何不再钓几只?他笑着
回答说:‘下酒够了。’我跟他去,见他走进岳坟旁边的一家酒
店里,拣一座头坐下了。我就在他旁边的桌上坐,叫酒保来一斤酒,
一盆花生米。他也叫一斤酒,却不叫菜,取出瓶子来,用钓丝缚
住了这三四只虾,拿到酒保烫酒的开水去一浸,不久取出,虾已
经变成红色了。他向酒保要一小碟酱油,就用虾下酒。”丰子恺
先生说,他“下午收了摊,常到里西湖来钓虾吃酒,此人自得其乐,
甚可赞佩”。
韩国的饮酒文化研究员赵圣荃在《韩国人的饮酒文化》中说:
“韩国有举行家庭祭礼的传统。每当祭礼结束以后,后孙们要分
喝祭礼的时候敬奉祖先的酒。这个时候,父亲和叔叔会很自然地
让未成年的儿子和侄子喝酒,这是一种用酒来加强关系的独特文
化。”汪先生的父亲与儿子的对酌,虽然不在祭礼之际,但此时
的共饮,“用酒来加强关系”,倒是有一定的作用的,汪先生之
所谓“多年父子成兄弟”,于喝酒之事亦可见一斑也。
初中毕业时,汪先生还喝醉过一次。不少人都知道汪先生年
轻时,烂醉于昆明街头的故事,其实,那并不是他□□次醉酒。
他之醉酒是“大器早成”,十五六岁时即醉过一次。1935 年夏,
汪曾祺初中毕业了,他并不想在小县城蹲下去,他要“徙”。那
天同学聚餐,汪先生喝多了,说了不少出去闯荡的豪言壮语。(陈
其昌《孤弦苦弹巧纹曲》,《烟柳秦邮》,江苏文艺出版社□010
年版)
汪先生不仅延续了他父辈好酒的脾性,对下一代,似乎也蹈
袭了父辈的场景。汪明说:
“我□初对‘爸与酒’的印象大约是在我三四岁的时候,那
也算是一种‘启蒙’吧?说来奇怪,那么小的孩子又能记住什么?
却偏把这件事深深地印在脑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