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话剧《屋里的猫头鹰》《时装街》刊于《收获》杂志先锋文学专号,是当代极少数能在《收获》发表话剧剧本的作家。
★话剧《楼上的玛金》由著名演员王志文主演。
★话剧《拥挤》由著名演员徐峥自导自演。
★作者的电影编剧作品有《留守女士》(第16届开罗国际电影节影片奖),《谈情说爱》(赵文瑄主演,圣赛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入围),《横竖横》(鹿特丹国际电影节入围),《茉莉花开》(章子怡、姜文、陈冲、刘烨、陆毅主演,第7届上海国际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等。
张献为小剧场话剧所作的不懈努力是弥足珍贵的,不论小剧场话剧有一个怎样的未来,作为该领域的一名拓荒者和殉道者,他的名字都将被镌刻在南方的舞台上。
作家 孙甘露
1998年参加上海国际戏剧节里的小剧场艺术节,我拍了两个戏,一个戏叫《拥挤》,大概40分钟,是我一个人在台上演,好比公共汽车上挤的时候,这个人不断发泄他的不满情绪,这个作品其实就是抓住一种形式,一种表演,尽量把它做到极致。这是一个很具有实验色彩的作品,演出效果非常好。
演员 徐峥
我们做这件事非常投入,拒绝了外界很多邀请。我求的是愉快的合作过程,成败的结果对演艺生涯并不重要。过去演戏,许多结果也都是始料不及的,否则没有挑战的感觉。就像这个戏(《楼上的玛金》)中所说的期货,人生何尝不也有一种期货概念决不坐等的期待,全力一搏,有味道,自然。公演那天,对我的一生都有意义。
演员 王志文
张献:透过混浊的窗玻璃
所有世上正在做事的人大致可以被分成两类: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的和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的。依我看,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虽然人们总是乐于表明自己知道一切。
一个成熟的作家应当经常提醒自己:你正在做什么?话虽这么说,我做事时却更喜欢让自己明白:我正在不做什么。
我的写作就是从不做什么开始的。这个不做,那个不做,于是我就成了作家;这个不写,那个不写,于是我就有了实验戏剧。相信自己不做什么,可以使你把手上的活儿做得更独特。许多人正是因为不愿做这做那,才意外地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我对戏剧的热爱始于对它的厌恶,这是由许多年前偶然的戏剧经验造成的。那时候的剧场对我来说,有着许多蓄谋的恶意、精制的折磨。舞台是三流人造物的集散地,肤浅的戏剧现实压迫着活人。我不能感受惊奇也不能享受宁静,不能喜悦也不能悲哀,甚至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观察。我的不少朋友都有同样的感受,每次带着憧憬早早来到,又带着失望迟迟归去。
看平庸的戏使人怒火中烧,这对年轻人是一种宝贵的情绪。假如你还有其他激烈的情绪,那应该谢天谢地!由于在剧场共同经历愤怒,我们心里开始滋生新的戏剧,如同历史上腐败的现实,总是造就理想的一代。
生活在一个台上没戏台下全是戏的时代,极度的不对称使我感觉到一个巨大的戏剧空间的存在我不想说我的剧作进入了这个令人神往的世界,但它们肯定已不属于那个僵死的世界。
观看和看到是一个从心到心的过程。心的力量如果不能穿透生活现实,就不能自由地建设戏剧现实。反过来,戏剧现实能帮助心和力量穿透黏稠滞重的生活现实,获得间歇的解放。
戏剧好比人心的黑屋子里的一面窗户,透过玻璃,我们可以看得很多、很深、很远。但在它落满灰尘的时候,便没有什么好指望了。肮脏的窗玻璃使看到成了问题。
我们是从观看混浊的窗玻璃开始的,那时候我们的眼睛甚至比窗玻璃更混浊。这种情形固然不影响观看,但它灾难性地决定了看到。我们看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看到!当那肮脏的玻璃哐啷一声碎裂在我们跟前时,大家都明白了。哭自己的忘了哭别人,笑别人的笑了自己;还有当年那些大是大非,如今已成小是小非,无是无非……
历史掸扫了笼罩着观者与被观者双方的灰尘。被历史地蒙蔽的人应历史地站起来向自己的命运挑战,只是清扫工作不应仅仅停留在窗上。
我们共同守望的那一点点玻璃窗也有可能被越抹越脏。文艺启蒙的善良愿望事实上曾扬轻尘于一时。一个充满无知者的世界,概念会轻而易举地取代经验和知识;当名词、符号甚嚣尘上,阐释便是的创作。
这样,一部被创作出来的戏剧里有过多的东西需要额外的说明。感受迷入读解,那不是戏剧的本意。
现在,我要说出我的不做什么:不制造任何灰尘,也不去揩抹越来越污浊的玻璃。要么换掉玻璃,要么新窗另开。我渴望透明。
透明境界意味着什么?一种精神!一种先于意义而存在的戏剧精神的寻觅,是我们的得法之道,得道之法。
那是非语言的真实尽管它要靠语言来表述。
那种先语言的戏剧而存在,必定后语言的戏剧而消失的东西,有理由被假定为人类内心的戏剧性。几万年前,有一群人在夜间目睹了这样一个事实: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引来一片狗吠,天亮以后,一所茅屋被火烧毁……这就是戏剧,一幕伟大的戏剧,产生于古人纯净的内心,透明到消弭了一切媒介障碍,以至于穿透久远的时间进入我们内心时,仍是那么纯洁清新。它能激起任何时代天真未泯的人们充实而富活力的完整体验,它是充实和活力本身。
我试图触摸的戏剧精神传导着宇宙的教诲而不是人的教诲。它生存于一个可还原的结构之中。这结构因而不能由支离破碎的残片或其他勉强的线性网络性匠艺凑合而成,它具有生命体的弥漫性和变动性,能唤起人们对它无言的把握,一种触摸、合一、沉溺、忘我地占有和被占有之类身心运动所达到的状态。
这种戏剧精神给予我对繁杂现实加以重编的工作一个有利的地位,它使我习惯地舍弃一切既成的编码习惯,习惯地让语言情节人物之类下降到无来历、无氛围的平面,以便普通观众不通过知识屏幕也能洞察到一个现实。的确,组成清澈透明结构的各种因素不要偶尔成为尘垢,它们可以是别的我是说它们可以成为制成玻璃难以避免的细微气泡,需要时可向一些人提供一个朦胧的窗口;或成为某种故意扭曲的力量,为另一些人提供一个变形的窗口,都无妨。
我不想制作近乎无限透明的窗玻璃。我的目的在于窗后的现实,而不在窗上。
但愿我没有说出我正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