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说,抛开学习,留下的才是真正的教育成果。
我的儿子和女儿毕业于日本东京的同一所公立中学。正如儿子的老师所说,中学的朋友将留在一个人一生之中。广交朋友的儿子后来时常感言,在一起玩儿得好的还是中学的那帮朋友。不善交际的女儿虽然朋友少,但仅有的朋友也是中学同学。中学毕业后她还一直惦念着那里的校长、班主任和各教科的老师,高中去澳大利亚短期留学,还给好几位老师买了称心的小礼物,每次回中学母校都好似去赴心中的庆典。她甚至坚持一直住在学校附近。按日本的制度,公立学校的老师长六年要调到其他学校,女儿说,那她也想看着母校的变化。
中国的中学包括初中和高中,而日本说中学,仅指初中。高中叫高等学校。
儿子和女儿的中学母校并非什么特殊的中学,不过是全日本无论城市或农村都有的义务教育学校,是庶民家庭的孩子们能就近上学的地方,在那里开展的所有教育活动都在日本的教育大纲中细致规定了。
国立学校是国家办的,《日本国立小学365天》对国立大学附小的校园生活做了具体介绍,国立附中、附小是国立大学展开教育研究的试点,对公立学校的教育活动起到先行和示范作用。公立学校是地方政府办学。也就是说,儿子和女儿的中学一千天不是个例,而是典型,我们从中可以看到,日本的公立中学留下了怎样的教育成果。
公立学校之间老师不一样,但日本的中学老师不是仅凭大学或大专学历即可就任,他们都通过了教师资格考试,持有中学教员执照,在基本的教育思想和施教方法上渗透了具体的共识。
日本公立学校的9年义务教育包括6年小学和3年中学,按住址划分学区,无须考试,适龄即可随时入学或转学。
义务教育不是以不收学费为标志,也不是国家或学校对儿童有施教义务,而是家长有义务让孩子受教育。
义务教育是强制的,写在了日本的《宪法》《教育基本法》《学校教育法》等法律之中。国民有权利受教育,同时也要尽到保持这种权利的义务。作为家长,配合学校的教育活动是义务,具体到为孩子在学校参加文艺活动缝制一件演出服,以及在校外学习日准备便当。
义务教育期间的公立中小学不收学费,外国人也有相同待遇;午餐和特殊教材费等一年共计几千元人民币。国立中、小学虽然在广义上也属于公立,但各种收费要比公立学校多一些。
国立大学附小有直接升学到该大学附中的内部升学制度,但外界一般不了解,那是要从一年级入学,且上满6年才能享受的待遇,体现了学校教育并非仅指教科内容,而是重在让学生全程体验各种教育活动和校园生活。内部升学制度的魅力自然增加了国立小学的考入难度,甚至可以说,考国立小学为的是中学、高中能上国立大学的附中、附高,部分学生还能获得升入大学的优待推荐资格。
儿子是国立小学国际班的插班生,没有内部升学资格,不能直升附中,但允许报考。附中的学生基本都是来自附小的生源,特设有限的国际生名额,并公开招生。也许是为了避嫌,出身同一国立大学附属小学的国际生,以往还没有被录取的先例。
发榜那天,儿子向班主任请假去看榜,但教务主任没有同意。这不免让人怀疑,允许报考也许只是形式,其实根本就没有考上的可能。看榜有具体时间,待儿子下学就已经赶不上了,是我去领略的榜上无名。
到了下学时间,我到孩子回家的路口去迎接。他从老远兴致勃勃地跑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他跑步的劲头传达了他在期待考上国立附中的消息。我的心情是不想延长一刻那种期待而加剧他的失望感受,所以,老远就冲他摇手,示意没考上。儿子放慢了脚步,从跑改成走了,看得出,他已经明白了我的示意。走近了,我们同时说话。他说,没考上啊?!我说,没考上。
国立小学毕业前,儿子没有考上隔壁的国立附中,因为日语只学了一年,也没可能考其他的私立学校,就只能升学到公立中学了。
国立小学特设国际班是为了让不会说日语的国际生得到土生土长同学的理解,国际班的存在不仅是辅助国际生学习日语和适应日本文化,对本地生也是一种国际教育。可是,到了公立学校,国际生不被理解可就成了理所当然。
毕业于国立小学而升入公立中学的情况非常特殊,儿子会被同学误解成他是国立小学的差生,甚至老师也不了解实情。公立中学的生源地区性强,更没有什么国际观,笑话出身国立小学却连日语都说不好并非怪事。能毕业于国立小学原本是幸运的,而为此升入公立中学后却要遭受更大的精神挑战。
类似儿子的情况在国立小学的国际班每年都有,国立小学校方采取的对策是:把这样的学生推荐到一所国际生集中的公立中学。并不是那所公立中学对国际生有什么特殊的教学对策,只是对日语不好的学生多一分理解,可避免一些在普通公立中学受欺负的情况发生,让国际生获得某种程度的安全感。
这所中学位于东京都中野区,比我们居住的练马区学区中学要远很多。儿子和几个国际班同学一起去中野区的公立中学面谈,家长陪同,之后校长特意打来电话表示欢迎儿子入学,但儿子认为,他能适应学区中学,还是决定就近入学了。
在公立中、小学,无论考试情况如何,都没有留年的可能。比起学习成绩,学校更注重学生对所有教育活动的参与。不过,中学和小学的根本区别在于,小学毕业无须考试即可升入公立中学,而公立中学毕业前则必须通过考试才能确定即将升入的高中,且考高中不能留年。如果中学毕业当年考不上任何高中,那就意味着一辈子都错过了上高中的机会。除了通信制高中,日本的高中报考资格首先是应届中学毕业。所以,在公立中学的教育活动中,考高中是教育活动的重要内容。
此外,公立中学的课后俱乐部是与学科学习平分秋色的教育活动,包括文化和体育两大类,各有十几种俱乐部。日本没有中国的体校,国家选手也都出身于中学的体育俱乐部。可想而知,中学的课后俱乐部活动具有相当程度的专业性。大多数俱乐部每周只休息一天,因此不可能同时参加两种俱乐部。参加俱乐部是自愿的,但绝大多数学生都有课后俱乐部活动,到18:30才下学。周末和节假日不上课,但俱乐部活动的时间变成从早到晚。寒暑假也有俱乐部活动,如果请假、与家人外出旅行,就会耽误训练或比赛,所以,学生一般都优先参加俱乐部的活动。新学年可以更换其他的俱乐部,但三年坚持在同一俱乐部,对报考高中具有正面意义,所以,大部分学生都是三年参加同一俱乐部。
儿子升入公立中学以后面临的挑战是,与同龄人相比,在缺失11年日语的情况下考高中,再就是跟上俱乐部的专业训练。
女儿比儿子小3岁,儿子在国立小学的一年中,女儿在北京的私立小学寄宿。儿子升入公立中学时,女儿也开始了她在日本的小学生活。
女儿没有儿子的漫画和游戏基础,对日语更加生疏。日本按年龄划分年级,女儿5月出生,儿子3月出生,日本4月开始新学年,于是就变成一个上初一,一个上小学三年级。女儿在中国上完三年级学期后转学到日本,重新上小学三年级。儿子毕业的国立小学从三年级开始开设国际班,我们就给女儿报了名。
女儿在那一年的2月16日来到日本,当时她特别喜欢《喜羊羊和灰太狼》,订了喜羊羊大礼包。女儿爱画画,画了好多喜羊羊,绘画技巧谈不上,但我看挺生动,就让她带到日本来,结果她忘了,只带来一个没画几页的图画本,里面有一只羊。有一天我问她为什么喜欢喜羊羊,她说:毛耳耳的,很可爱。
什么叫毛耳耳呀?后来才明白,她把毛茸茸念成了毛耳耳。不过,说毛耳耳倒是感觉喜羊羊更可爱了。
女儿就是这么一个都小学三年级了还把毛茸茸念成毛耳耳的女孩儿。
3月的后一天,女儿到她哥哥毕业的国立小学考试。她参加过国立小学的开放日活动,也出席了哥哥的毕业典礼,和年级老师用对方听不懂的中文比画着聊过天,班主任是熟脸,校长也不生疏。考试那天,进校后看到了她认识的老师们,感到十分亲切,完全没有紧张感。考生排着队跟老师去考试,家长不陪同。考试9点开始,11点结束。据说,考完之后校长还讲了话。
考完后女儿说,数学还可以,国语(日语)完全不会,估计考不上,因为日语太差了。我就告诉她,日语不会没关系,因为她考的是国际班,不会日语才报考呢。
儿子是数学一门灵,而女儿却是数学不开窍。兄妹考日本国立小学时一样地是零日语,大为不同的是儿子数学几乎满分,女儿就不知能得多少分了。
家长面试时校方问,她的哥哥可谓能人,妹妹如何呢?
国立小学的要求我是十分了解的,学习好坏无所谓,关键是要有能力成为学校各种大小活动的主人。我实事求是地回答了,妹妹不一样。面试官点点头,表示对情况了解了,接着提出了日语完全没基础如何交流的问题。
女儿的考试发榜形式和儿子当时不太一样,考试是上午,下午3点发榜。吃过午饭,儿子陪着一起去看榜。走进学校正好遇到儿子在校时国际班三年级的班主任,看来他没有参与国际班的新生招考工作。老师和儿子像老朋友似的聊了几句。
到发榜时间了,校方推出一个白板。我站在远处,让女儿自己去看有没有她的名字。
数学不开窍,日语没基础,但我们还是希望女儿也能有机会在日本国立小学的环境中成长。女儿那时8岁,对发榜的意义似乎还不太了解。她跑去看榜,找了半天,然后转身大声对我说,没有她的名字。
到底还是没考上,不过女儿觉得考不上反而好,因为国立小学规定用印有校徽的黑书包,而公立小学不限制书包颜色,她可以使用甚为喜爱的粉色蓝兜塞路了。
儿子没考上国立附中,就升学到公立中学了,女儿没考上国立附小,就进公立小学了。
考国立小学那天也是办理公立小学入学手续的日子,我已经事先向小学校长说明了情况,去国立小学看发榜时也带齐了公立小学的入学文件。
下午5点,我领着女儿走进附近的大泉小学,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想到无须为女儿做四年的国立小学妈妈,感觉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把女儿送进这所别人说话她听不懂,她说话别人也听不明白的学校,对女儿未免太过残忍,她能承受吗?
女儿像是觉察到我的担心,就说,这个学校不比哥哥的学校差,她没问题的。
我们报了到,领到4月6日正式开学的通知和其他一大堆文件,以及需要填写的表格等。
公立小学没有校服,对这一点女儿感到很遗憾。之后听说区里每天派老师来教她日语,还是多少获得了一些安慰。
日本的公立中学是区属,学生来自周边几所小学。女儿在公立小学毕业后没有考试,就升学到她哥哥毕业的公立中学了。
儿子和女儿毕业的公立中学创立于1947年,女儿毕业的公立小学创立于1874年,分别是区内历史长的公立中学和小学。
儿子和女儿的中学母校大泉中学除了历史悠久以外,学生来自周边四所小学,在东京都公立中学中属于学生人数较多的。国际生集中的中野区公立中学一个年级只有84名学生,分成4个班,而大泉中学是每班近40人,儿子在学期间6个班,女儿在学期间7个班。儿子是第66届毕业生,女儿是第70届毕业生。
儿子的公立中学生活,女儿的公立小学生活,就从那一年的4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