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是晋代名士干宝编撰的一部文言小说集,开一代风气之先,是古代中国早的志怪笔记小说。干宝被视为文言小说的鼻祖,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具有崇高的历史地位。此后,诞生了步其后尘的《搜神后记》以及后世发现的多个“搜神”版本,尤其是宋代出现了一部重要的作品《搜神秘览》,延续“搜神”的气韵风标。
这些重要的古典文学大作,因其文言文的特性,对今天的广大读者存在天然的阅读障碍。《全译搜神记五种》是首次把所见的“搜神系”重要而有价值的作品,聚拢合集为一册,做了严谨的现代白话转译,奉献给读者(其中,《搜神秘览》因原作比较少见,在此做文白对照版),帮助读者迅速接近古代先贤的认知与思想脉动,感受古代经典作品的热度与深厚的文化韵致。
《搜神记》,是东晋人干宝编撰的一部著名文言小说,它在中国文学史甚至文化史上,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和历史意义。
干宝(?-3367)是东晋文学家、史学家、经学家。晋元帝时,他担任著作佐郎,奉命领修国史,后因其天赋异禀、卓尔不群,经王导举荐为司徒右长史,再升散骑常侍。干宝精史、通文、好易学,著述颇丰,著有《春秋左氏义外传》《周易注》《周官注》《五气变化论》《论妖怪》《晋纪》《春秋序论》等等。在时代文化的浸淫中,干宝立志“发明神道之不诬”(即证明鬼神是实有的),遂“撰集古今神祇灵异人物变化,名为《搜神记》”。
干宝在《搜神记》中记载了大量优秀的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从神仙皇帝、古今贤达,到县令小吏、兵将士官,再到和尚道士、贩夫走卒,直至妖精鬼怪、狗鼠蛇狐、草木虫鱼、枕头饭勺,以及星象地震、气候瘟疫等等,搜罗万象,无所不含。作品视野开阔、内容丰盈,思想鲜活、艺术特色明显,既表现了人们的生活,又反映了古代先民的社会观念和思想意识,具有深刻的社会历史认知价值。书中尽管含有一些方术迷信的内容,但对于今天的读者来说,文化上的基本鉴别力,足以化解一千七百年前的原生态文明中的复杂元素。
在所有关于中国小说史的著述中,都会出现干宝和《搜神记》的名字。从学术上讲,《搜神记》是中国古代小说的发轫之作。大多数学者都有共识:中国小说的滥觞,是以《搜神记》为代表的志怪小说和以南北朝时期刘义庆(403-444)编撰的《世说新语》为代表的志人小说。
尽管在魏晋以前已有了“小说”一词,《庄子·外物篇》有言:“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这里的“小说”是指记载了浅薄、琐屑的日常生活景致的文字,它与明达大道的政治术理很不相谐,也就不入“正道”的法眼;东汉桓谭在《新论》中说“小说家合残丛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书,治身理家,有可观之辞”;班固《汉书·艺文志》中谈及所列的九流十家之末的“小说家”之作时,也说其“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均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小说”概念。正如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中所说,只是到了晋代,“小说”上承远古神话、先秦寓言、史传文学、野史杂记中的若干小说因素(情节、对话、人物性格等),发展到了志怪与志人小说的高度,成为与我们今天的“小说”内涵和外延大致神肖形似的样貌。这样的创作,尽管当时的“作者”们未必是有意为之,但这种下意识的雏形期,正是今日之小说悠远的源头。
在这样的背景下,《搜神记》的地位和光芒便是不言而喻的了。
《搜神记》在《晋书》本传、《隋书》和《旧唐书》的《经籍志》,直到欧阳永叔所修的《新唐书·艺文志》中,都是著录为“三十卷”,可见《搜神记》的原本在北宋尚存。到了南宋时期,在晁公武、陈振孙这样的藏书大家的著述中,已经没有了有关三十卷原本的记载。《宋史·艺文志》称“干宝搜神总记十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二十卷。可见,原初的三十卷本大概就是在两宋之交前后散佚的。今存的二十卷本,是明人胡应霖从《法苑珠林》《太平御览》等典籍中辑录而成的,万历中,胡震亨将其辑刻,收入《秘册汇函》。明末毛晋又将其收入《津逮秘书》(第十一集)。本次白话翻译依据的底本,就是毛本,并参照了汪绍楹的校注本,由柳罡、宋海江先生完成白话翻译。
《搜神记》在中国小说史上的地位是明确的,它不仅仅直接引出了另一部志怪小说大作《搜神后记》,更是以杰出的艺术实践与艺术成就,对自晋以降的文言小说创作(唐人传奇、宋元明话本、拟话本等),均产生了直接或间接的积极影响。纵观有清一代鼎足而三的文言小说《聊斋志异》《子不语》和《阅微草堂笔记》,不难看出《搜神记》留下的鲜明烙印。蒲松龄坦言自己“才非干宝,雅爱《搜神》”,即是明证。在属于通俗文艺的戏曲中,关汉卿的《窦娥冤》之于干宝的《东海孝妇》,黄梅戏《天仙配》之于干宝的《董永》,以及鲁迅的《铸剑》之于干宝的《干将莫邪》等,《搜神记》的影响同样明显,就更不用说已经作为通俗故事在田间地头、星空树下传诵的那些经典篇章了。
此外,在明万历年间,出现了《搜神记》的《稗海》八卷本,亦题为“晋干宝撰”,后实证乃会稽人商维睿所为。商维睿,字初阳,作有《商氏稗海》《古今评录》。此书盖据北魏昙永《搜神论》残卷增补而成。另,1899年,在敦煌石室藏书中发现了《搜神记》的残卷,一卷,三十五则,题“句道兴撰”。后世称之为“句道兴本”。作者及成书年代,均无可考。
上述两种,作为《搜神记》的“同道”,一并收在本书中,依据的是汪绍楹的《搜神后记》校注本,由连少军先生和白春平女士完成白话翻译。
《搜神后记》十卷,又题《续搜神记》。《隋书·经籍志》著录为陶潜(渊明)撰。《四库全书》明言:书中有陶渊明身后事,显系六朝人伪托。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亦说:“陶潜旷达,未必拳拳于鬼神,盖为伪托也。”即便伪托已是定论,.但无疑也印证了《搜神记》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此书托名家之名行世,也是对《搜神记》广布的时代盛况的别样记载和反射,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撰者以这种方式向《搜神记》致敬。
无名氏编撰《搜神后记》,同样是笔记体的记录形式,其内容与《搜神记》大致相似,也多是述说鬼神灵异、精怪变幻的故事,有谈奉道修仙的,孜孜以求,心神贯通(比如《穴中人世》《袁相根硕》),也有描绘山川风物、世态人情的,赋予丰盈的人情美(比如《贞女峡》《舒姑娘》),也有讲人神、人鬼情爱故事的,绚丽多姿,浪漫迷幻(比如《白水素女》《徐玄方女》)。《搜神后记》的篇幅一般较《搜神记》长些,情节更完整,民间传说的色彩更浓了。在艺术表现上,比如人物性格、细节描写、精到简洁等多个方面,并不明显逊于《搜神记》;在几个与《搜神记》的同题篇目中,其叙述方式、文字详略等方面,未必落下风。《搜神后记》中的某些篇章(比如《丁令威》《阿香雷车》)经常被各种作品提及、引用,其中的《李仲文女》被汤显祖作成了传世名剧《牡丹亭》。
在当代,许多关乎中国小说史的著作中,都把《搜神后记》列在《搜神记》后面,有的会专设章节,并列为参考书,可见,《搜神后记》同样是我国古代志怪小说中出色的重要作品。
《搜神后记》的流传情况也与《搜神记》相似,今本也是经后人补辑而成。它在后世的《秘册汇函》《津逮秘书》等丛书中均是十卷,而在《说郛》《五朝小说》等中则变成了节录本。我们选用的底本,是汪绍楹的《搜神后记》校注本,收录了一百一十七条故事,并附佚文六条。这是当今最完备的版本了。本书中的译文,由张卫军先生、韩秀英女士完成。
《搜神秘览》,宋人章炳文撰。章炳文,字叔虎,徽宗年间开封人。生平不详(书中《自序》落款“政和癸巳”,即1113年)。据福建九日山中勒石记事载,章炳文曾任泉州提举市舶。有材料显示,章炳文著有《壑源茶录》一卷,这与其祖为福建浦城人氏之说相通:《搜神秘览》首篇《杨文公》中提及的“予叔祖郇公”,乃章得象(978-1048),字希言,建州(今福建建瓯市古名)浦城人,北宋真宗咸平年间进士。景祐五年,仁宗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后兼枢密使。庆历五年出判陈州、河南府。庆历八年卒,追赠太尉兼侍中。
《搜神秘览》三卷,七十六篇。书承续《搜神记》遗风,搜罗逸闻故事,文笔甚佳,多记北宋年间事。书中记述神鬼报应、前定宿命等故事,寄寓了作者明确的劝惩旨意,其中不乏优秀篇章(如《燕华仙》《杨柔姬》等),在北宋笔记小说中颇为出色。在《化蛇》中,记述的女人化蛇的故事,已经与“雷峰庵”联系着了,这与南宋“造传说”热之后逐渐定型的《白蛇传》故事,应该有逻辑关系。后世为《白蛇传》故事探源的文章,多是列举与此事类似的记载,未能阐释故事形成的流变脉络。这便更显出了《搜神秘览》的可贵。
《搜神秘览》所存版本不多,《说郛》《龙威秘书》等收有本书,但仅仅保存了《段化》《王曼》两条。完整版有南宋临安尹家书铺刻本,现存日本福井氏崇兰馆。商务印书馆曾据此影印,编入《续古逸丛书》。
此书匿世原因多多,难于追寻。或许是孤陋寡闻,未尝见到《搜神秘览》任何形式的注释与译本。若此,高苏先生为此书做的全文白话翻译,当为《搜神秘览》的现代汉语版首译。对于书中的诗歌,也做了翻译,毕竟原诗中一些并不通俗的元素妨碍读者领会诗意,故所译尽可能直译,当然加入了必要的修饰,主要做好押韵兼顾对仗,这是今天的读者对“古体诗”比较容易注意到也比较直观的元素,至于诗之平仄格律等,就只好放松照应了。翻译中的欠妥处,恭请方家指正。因《搜神秘览》在市上尚不多见,特将全文附于书中,以飨读者。
是为《全译搜神记五种》的基本面貌。
本书由柳罡先生组织、统稿、审订。
把我国优秀的古典文学名著以现代白话文的方式,奉献给广大的读者,在当今生活节奏加快,人们对祖国传统文化的向心力日渐增强的时候,是非常有意义的。一是可以为不同文化程度的读者扫除研读障碍,或可为一些读者提供个译文的参考;二是能够为以泛读、略知为目的的读者节约时间、免除辛劳。以往的无数事实已经证明,这样的道路是通畅、宽广的,对广大读者是有益、有利的。
愿不同的朋友都能够通过这部集合了《搜神记》多种版本的白话作品集,获得各自的精神收益,这是我们辛劳的目的,也是我们乐于辛劳的源泉。
全译《搜神记》
全译《稗海》本《搜神记》
全译句道兴本《搜神记》
全译《搜神后记》
全译《搜神秘览》
散骑侍郎汝南王司马祐,病危之际与母亲辞别。刚说完,听说有客人来了,说是某郡某里某某人,曾经做过别驾。司马祐过去也听说过他的姓名。
不一会儿,这人忽然来到司马祐面前,说:“我与你都是读书人,有缘分,又是同州老乡,情谊真挚。今年国家要有大事,会有三个将军,分头征集人员。我们有十几个人,是赵公明的参佐。看到你家高门大屋,所以仓促来此相投。跟你合得来,可以无话不说的。”司马祐知道他是鬼神,说:“我不幸病重,命在旦夕。就把我的性命托付给你吧。”这人说:“人生有死,是必然的事。死的人与活着时的贵贱无关。我如今受命领兵三千,请你做文书的工作。这样重要的位置,你不该推辞。”司马祐说:“老母年岁高了,我又没有兄弟,一旦死去,就没有人供养母亲了。”说完,抽泣起来,无法自制。这个人伤感地说:“你官位做到常伯,家里却没有余财。刚才听得你与令堂大人辞别,言语哀苦。看来你是国内出众的清廉高士,怎么能让你死呢。我要帮助你。”说着起身而去,说:“明天再来。”
第二天,这人又来了。司马祐说:“你答应让我活下去,这个善德会实现吗?”回答说:“上天老子已经答应了,不会骗你。”司马祐看到他的随从有几百人,都两尺来高,黑色的军服,上面用红油做了标记。司马祐家里击鼓祈祷。那些鬼听见鼓声,都应着节拍起舞,挥动衣袖,飒飒有声。司马祐要准备酒食,这人谢绝说:“不需要。”便起身要走,对司马祐说:“病患在人体中就像火一样,要用水来解。”就拿了一杯水,揭开被子浇下去,说:“为你留下十几支红笔,在草垫下,可以给人簪着它,进门出门避邪恶,想啥做啥没灾祸。”接着又说:“王甲李乙,我都给了他们。”说着,握着司马祐的手,告别而去。
司马祐安静地睡着了,夜间忽然醒来,呼唤身边的人,叫他们揭开被子,说:“神用水浇我,我将受到大的浸润。”被子揭开之后,果然不错,在上被之下、下被之上,有像荷叶上的露珠一样的水滴,被子却一点也没湿。把这些水滴收拢来,大约有三升七合。自此,司马祐的病三分好了两分,几天以后,病完全消失了。
凡是这人说到要录用的人,一个个都死了。只有王文英半年后才死。这人说给过红笔的王甲李乙,都经历了疾病和兵乱,却都没发生意外。
在这事之前,有一本妖书说:“上帝派了三个将军,其中有赵公明、钟士季,各自督领几万个鬼,下到凡间取人。”书上也没说这事发生在哪里。司马祐的病好了以后,见到这本书,感到与所说的赵公明相合。
8周式违约
汉代下邳县的周式到东海郡去,在路上碰到个小吏,拿着一卷书,请求搭船。船走了十多里,小吏对周式说;“我先要去拜访一个人,这书就留下寄存在您的船里,您千万别打开看。”小吏走了以后,周式翻阅那书,见是死人的名录,所列条目中有周式的名字。
一会儿,这小吏就回来了,周式却还在看书。这小吏生气地说:“我已经嘱咐你别看书,你却把我的话置若罔闻。”周式连忙向他磕头求饶,磕得血都流出来了。过了很久,这小吏说:“我虽然感激您让我搭船到这儿,但这书上您的名字却没办法除去。今天您离开我以后,赶快回家去,三年别出门就可以渡过难关了。千万别说您看见了我的书。”
周式回家后一直闭门不出,已经两年多了,家里的人都感到很奇怪。有一天,他的邻居忽然死去,他父亲对他不出门很恼火,就让他去邻家吊丧。不得已,周式答应去。
哪知刚出家门,就看到那小吏。那小吏说:“我叫你三年别出门,你今天却出门了,我知道了却也没什么办法。我如果向上级谎报说没看见你,就会遭到鞭打。今天看见你了,我很无奈了。到第三天的中午,要来捉你的。”周式回家,痛哭流涕地把这事儿告诉了家里人。他父亲坚决不相信,他母亲日日夜夜守着他。
到第三天中午,果然看见有人来捉周式,周式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