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内容包括:工坊里的“三重奏”;忧愁上身;一条街的好人;艰辛与成全;朋克养老;醉里乾坤大;这个职业不允许有马赛克;艰难的酒事;我们需要“国服”吗;出走;我是怎么拍《觉醒年代》的;夏老师的情义;我生命中的双手;刘邦的神奇创业团队;孤独之妙;刘清莲的小奇迹;手艺的江湖等。
1
朋友老夏就职于一家黄金公司,因知我曾在博物馆工作,尤其喜欢传统文化中的金银玉器,于是发出邀请,让我近距离感受他和一帮同道所在公司的古法金器工坊,是如何通过传统的古法手工工艺将一块块金疙瘩打造成巧夺天工的金器的。
一进人加工车间,我便被各式金器包围,它们或精巧,或古朴,或被层层花丝缠绕,或因嵌了珠宝钻石而熠熠生辉。因设计纹样、制造工艺等都与中华传统文化密切相关,虽都是黄金制品,但全然褪去了黄金那种绚烂耀眼的金属感,反而给我一种色泽温润、华而不炫、贵而不显的感觉。
“古法花丝镶嵌制金工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出白宫廷造办处,在京城传承近百年。我们从前辈匠人那里接过衣钵,几经周转从北京来到古城岳阳。这里不乏能工巧匠,做这行基本上10年起步,二三十年的也不稀罕。有的更是家传的童子功,一出手连着几代人的手艺。”
进到一间花丝工作室。4名匠师正伏案合力制作金蝉。金蝉通体只有5厘米长,蝉身古朴无奇,双翼的花纹却极尽繁复。我禁不住凑近仔细观看。
一位刘姓师傅正专注于一只3厘米长、薄如纸片的蝉翼。他左手的食指轻轻固定住蝉翼,右手用镊子从料盒中选取长度约2毫米、细如毫发的金丝脉络,夹住后在特制的胶水袋上做个“蜻蜓点水”的动作,然后一根根地将这些脉络黏合。这期间,他整个身体几乎静止,躬着的背看不到呼吸的起伏,只剩右手和眼睛精准地配合着。
“我们几个性子比较像,又慢又轴。老刘做了5年蝉翼,我跟在旁边打磨蝉身也快5年了。”刘师傅身旁的小文师傅给我展示了他引以为傲的右手——因为常年使用锉具,他右手3根手指上的指纹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楚。
用小文的话说,他们4个人不喜热闹,也不爱凑热闹,习惯了坐冷板凳。
“有些人在许多件事里找快乐,我们是在一件事里找快乐。”
“找什么快乐,找麻烦还差不多!”这边刘师傅右手的动作慢慢停下,隐约听见他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用镊子将先前黏合的脉络一一拆掉。他抬起头,说:“老孙,帮我放首许巍的歌,刚中奖了,得缓一缓。”
一只蝉翼有300条脉络,做一双这样的蝉翼要4到6个小时。像刘师傅这样技法纯熟的匠师,每天也做不了几对。只要有一根脉络跟翼骨没有完整结合,就只能全部拆掉重做。
这种“中奖”的情况,很常见。
“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花丝工坊里,许巍舒缓却又透着坚毅的歌声回荡着,纾解了工匠的片刻沮丧。据说这首歌是许巍献给玄奘大师的,蓝莲花象征着希望、自由、永恒、平静……看着这些追求极致技艺的匠人,我的神思一下子飞了出去,仿佛看见西行的路上,迎着玉门关外的漫天黄沙、顶着高昌城的炎炎烈日、涉过孔雀河、翻越大雪山的三藏法师,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上下求索的动人画面……
2
在精工工坊,大师傅老夏正在给身后的小徒弟们展示他的“锤揲”绝活。老夏长得斯斯文文,做这行已经15年了,是家传的手艺。制作龙凤牌和南瓜壶这两种经典器型,是他的拿手活儿。他右手拿一把小锤,左手持一只粗坯金碗,有节奏地敲打着。“这活不难,不过是一锤一锤地敲。难的是心绪,要稳定平和。难的是时间。敲一百锤简单,敲一万锤就很难了,而敲一万锤还要有敲一百锤时的心绪,就难上加难。拿这只金碗来说,器型要做到圆、稳、匀、正,线条要足够流畅,手感要温润,一万锤敲下来,和第一次落锤的力度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巧不工,不着痕迹,这就是功夫。”
的确,把简单的事情重复做,重复的事情用心做,做到精巧、极致,绝非易事。百次、千次、万次……重复同一件事、同一个动作、同一个想法,才能成就一个真正的工匠。一个真正的工匠要做的,无非就是过自己的关、渡自己的河、翻越自己心中的一座又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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