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鲁光于1981年至1984年间围绕中国女排“三连冠”群体撰写的系列报告文学作品。作者通过热情洋溢的文字,生动地描绘了中国女排姑娘们艰苦训练为国争光的事迹、顽强拼搏永不放弃的精神以及历尽艰辛赢得胜利的喜悦,塑造了孙晋芳、曹慧英、郎平、张蓉芳等优秀女排运动员的鲜明形象,写就一部催人奋进、感人至深的经典之作。
新中国70华诞前夕,中国女排在日本先是以十连胜夺得世界冠军,接着又以11连胜的战绩完美收局。捷报传来,全民欢呼,举国欢庆。其时,我在老家两头门村公山小住。激情难抑,挥毫画了一幅浓墨重彩的鸡冠花道贺。鸡冠花厚实嫣红,层层重叠,一冠比一冠高,寓意中国女排十次荣登世界冠军的宝座。泼彩泼墨,整整一天。情未尽,又挥毫写了一张歌颂女排精神的字——“祖国至上,不畏强手,团结协作,奋力拼搏,永不言败。”
近些日子,老有人找我聊女排,让我讲述女排的故事。离京前,我给国家体育总局机关,给冬运中心讲过女排故事和女排精神。在家乡,我又应岩洞口村邀请,给村民们讲述我所了解的女排故事。我这个人喜欢写,爱好画,不喜欢讲,但讲女排精神,我乐意。一讲再讲总也讲不厌。原因要归结到我的女排情结,归结到我为中国女排撰写的那本报告文学《中国姑娘》。时代呼唤中国姑娘
1981年冬,中国女排在日本有一次夺取世界冠军的机会。出发去日本前,北京大学邀请女排姑娘去学校做客,我也随队而去。到了校门口,热情的北大学子一拥而上,把女排姑娘“瓜分”了,本来欢迎会是在礼堂举行的,谁知学生们把女排姑娘们“瓜分”到哪里去了,东一堆,西一堆,大礼堂里只有周小兰一个女排队员。学生们把她抬起来,抛到舞台上,又将她从舞台上“扔”到台下。后来欢迎大会只好改到五四广场开,人们不停地高喊:“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其时,“文革”结束不久,国家百废待兴,人们企盼祖国强盛。中国女排是当时三大球中唯一有希望在世界大赛中夺冠的项目。长期主管体育工作的贺龙元帅已于十多年前含冤去世。生前他曾感叹“三大球不翻身,死不瞑目”。人们把冲击世界冠军的期望全都寄托在中国女排身上。“团结起来,振兴中华”是北大学子率先喊出来的,却是全国人民的共同心声。
当时,笔者任职国家体委宣传司,女排出征前的训练在湖南郴州进行。中国女排冲击世界冠军,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得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我肩负重任,到郴州下队与女排队伍共同度过了难忘的半个月。时年27岁的队长曹慧英练得那么艰苦,让围观的群众直叫“真像祥林嫂”。曹慧英急忙说:“别这么说呀,祥林嫂是旧社会逼的,我是心甘情愿练的。”杨希在训练中,大腿肌肉断裂。平时总盼有空休息,眼下在病床上却怎么也躺不住。男陪练站在板凳上,重力扣杀,女排队员身上紫一块青一块。一位老队员说:“我们曾以0:15输给苏联队一局,她们太高大了,隔网看过去,大腿比我们的腰还粗,我们不这么练,怎么赢得了她们……”流汗流泪顽强地坚持着,只有付出超人的代价才能取得超人的成绩。
女排姑娘们牢记使命,心怀祖国,放眼世界,为祖国的荣誉团结一心,顽强拼搏。
这样的队伍,这样的付出,他们应该登上排球的世界高峰,即使一时登不上去,她们的这种拼搏精神,也是值得我们歌颂赞美的。我拿起笔写她们,写我的所见所闻。我常说,《中国姑娘》是时代呼唤出来的,应运而生的作品。
《中国姑娘》:
此刻,在她乘坐的轿车旁边,就有她的崇拜者紧紧相随。只要车子在十字路口碰上红灯停了下来,这些球迷们就从各种小轿车里伸出头来,向她呼喊,向她挥手致意。
作为一个运动员,何尝不希望有自己的观众和崇拜者。应该说,杨希是幸福的。
中国姑娘们步入体育馆大厅时,成千上万辆汽车已把广场堵塞得严严实实。身着艳丽和服的日本女郎,已经亭亭玉立在入口处。发奖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发奖,本是激动人心的欢乐时刻。但对中国女排的姑娘们来说,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刺激。第一、第二、第三名,站立在特制的高高的领奖台上,而中国姑娘却只能站在领奖台一边的地板上。在日本的国歌声中,太阳旗和第二、第三名所在国的国旗,在旗杆上徐徐升起。日本选手和第二、第三名的外国选手,高举着奖杯,向观众致意。而中国姑娘手上有什么呢?每人手里发了一块黄手绢,按规定,她们得不停地挥动黄手绢向得胜者庆贺。
中国姑娘们从刚才来路上欢乐的峰顶一下子跌落下来。如果地板有缝,她们真恨不得马上钻进去。轻柔如云的一方方黄手绢啊,竞重得把姑娘们的手臂都压得抬不起来了。胸前运动衣上的“中国”两个大字和闪闪发光的国徽,变成了两团火,烧得她们浑身发烧,脸发烫。过去,她们也常常听到这句话:“你们是代表祖国人民出去的。”但感受不深。此时她们才真正意识到,她们确实不是几个普通的女排运动员,而是一群中国姑娘,是中国人民的代表。她们深深感到,眼下的成绩,与祖国的地位太不相称。中国人不应该站在地板上,而应该站立到高高的领奖台上去。徐徐升起的应该是我们鲜艳的五星红旗,大厅里回荡的也应该是我们雄壮的国歌。
该曹慧英领奖了。但她仍然痴痴地站在那里。同伴们捅捅她,她才迈出了脚步。她的欢乐劲儿早已烟消云散。她真不情愿去领这个奖。她心里想:“我个人即便得一百个奖,也不如全队拿一个奖杯呀!”
而杨希呢,真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儿,不,离开日本,回到祖国去。练得再苦,她也心甘情愿!
发奖仪式其实才进行了短暂的一二十分钟。但中国姑娘们却感到在这儿站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她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休息室的。她们默默地聚集在一起,没有人掉泪,也没有人说话,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突然,沉寂中爆发出低沉、悲壮的歌声: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
这《洪湖赤卫队》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虽然没有任何人指挥,却唱得那么整齐;虽然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歌手,却唱得那么富有感染力。这种催人泪下的歌声,在音乐会上是很难听到的。
在歌声中,一位鬓发斑白的长者,慢慢地摘下眼镜,转过身去,匆匆走出了休息室。他就是中国排球代表团团长、国家体委副主任黄中同志。他事后说,如果再待上一会儿,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姑娘们唱着这支悲壮的歌,走出体育馆,登上汽车;唱着这支悲壮的歌,穿过闹市街头,一直到踏上旅馆的台阶……
当姑娘们乘坐客机,飞翔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空,飞翔在祖国辽阔的蓝天之下时,心里依然在唱着这支悲壮的歌。这歌声里凝聚着她们为祖国荣誉献身的崇高精神,凝聚着她们继续向排球运动世界高峰攀登的勇气和力量。
灵丹妙药
北京初春的傍晚。崇文门外,太阳宫体育馆门前的一蓬蓬迎春花,开得正闹。被簇簇小黄花压弯腰的枝条,竞相往前伸长着,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从馆里出来的女排姑娘们。
暮色由淡到浓,不久天就黑下来了。馆里灯火通明,姑娘们刚刚练完球,汗水湿透的衣衫紧紧地贴在丰腴的身上。白色的排球撒满一地,姑娘们正弯腰捡拾着。
“谁还想再加练一点儿?”教练袁伟民冲着这群疲惫不堪的姑娘大声问道。
“我加练一点儿!”一位灵巧秀气的姑娘抬起头来,抢先回答。她两只手抱着十来个排球,酷似一位杂技演员。
她叫陈招娣,家住西子湖畔,一位典型的杭州姑娘,是曹慧英和杨希在北京体院青训队的同窗,又是她们在八一女子排球队的球友。如果你在街上见到她,大概看不出她是一位女排运动员。其实,你仔细看,在她那江南女子的秀气中,却藏着几分野劲。那才是地地道道的运动员性格呢!
陈招娣把一大抱球放进粗铁丝焊成的筐子里,走到袁伟民跟前,用眼神说:“练吧!”
袁伟民用右手的五个手指,从筐子里抓起了一只球,猝不及防地向她扔了过去。招娣敏捷地往后退了几步,稳稳地将球垫了起来。不等她站稳,“砰!”一声,球又从教练手里飞到她的左边。她往斜里飞身迎了过去。球垫起来了,她却摔倒在地上,就势一个滚翻,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加练任务是救十五个球。如果救丢一个,就负一个球。她玩命地向球飞扑过去,滚翻起来,又飞扑过去。渐渐地,她的双腿发沉了,脸色苍白了。但她仍然不顾一切地奔跑着,滚翻着,飞扑着。当她救起第九个球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袁伟民可并不因此而停止扔球。他一边将球狠狠地扔过去,一边大声叫:“快!”“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