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小说集《共生的骨头》收入张哲9部中短篇小说。这是一本女性之书,主流的,另类的,仁慈的,勇猛的。《二手玫瑰》里叱咤风云又“宜室宜家”的女强人白玉贞,《解语花》里顺利继承老公遗产又战战兢兢约会年轻游泳教练的查玲,《女人四重奏》里四个相持相助又各揣秘密的老闺蜜,《金花》里单枪匹马闯都市,敢于打离婚的月嫂冯金花,还有那组不容忽视的短篇小说《一个椭圆的,分离的元音》——五个小说勾勒五段畸形的母女关系,张哲以变形与实验完成了梦境般的书写,“如一道微光掠过阴暗,也仿佛噩梦之醒”。
小说让庸常变得不庸俗
——读张哲小说的一点想法
阎晶明
我不认识张哲,因为其作品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可以断定是一位青年。因为要作这一篇序,通过一次电话,方知是北京的一位年轻女编辑。但她的小说却展现着另一种气息。
张哲小说的题材多是关于日常生活的。关于家庭,关于婚姻,关于庸常生活里面那些难耐的、无奈的元素。看不见的波澜,却非常牵动人心。有时有一点喜感,更多时让人产生说不出的悲凉,然而又夹杂着某种感动人心的温暖。并不那么都市化,也不那么年轻得让人陌生。很有阅读的价值,也很值得玩味。
准备写张哲小说的这篇短评时,我正打算重读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小说其实只读了译者李健吾先生的“中译本序”,倒是找来观看了一部英国拍的同名电影,比较切近地重温了一下小说主题。进而还观看了一部法国人摄制的“衍生”电影作品《新包法利夫人》(中译名)。观后感慨良多。不知道为什么,两部电影的观感以及李健吾的译序,倒切切实实地让我忽然联想到了张哲的小说。从文化环境到历史语境,二者并没有直接关联,但它们有一点似乎非常相近,那就是,小说总会面对这样的主题:表现人们是多么恐惧于、不甘于过一种平庸生活,然而打破这种平庸的格局,必定会付出昂贵的甚至生命的代价。平淡甚至寡淡的生活、平凡或者无聊的人生,通过什么以及如何才能改变?如若不能改变,又将如何一天接着一天地去面对?这些问题其实已经超出了小说的范畴,或者,小说里不可能有现成的、普适的答案。但小说至少起到了一个作用:庸常的生活即使无法改变,但一经成为小说故事,就有机会变得生动,变得并不庸俗。这就是小说的功能。
张哲很善于描写人物的微妙心理,并将这种心理拉长为充满着矛盾冲突的故事。《二手玫瑰》写了一对夫妻,丈夫林见福似乎闷声内向,过着百无聊赖的退休生活,妻子白玉贞看似狂放不羁,总想开宴会保持某种她理想中的生活状态。二人在外人面前一副恩爱的表情。然而,表面的平静下面却有掩藏不住的寂寞。白玉贞过惯了场面生活,却只能以自己的朋友如何风光为话题向儿媳妇梁月显摆。林见福心里总回味着曾经的部下汤茜茜如何委身于自己。小说的“高潮”式情节,是白玉贞难耐无聊,以宴请林见福部下为理由自摆酒席。众人聚会时,林见福从同事的聊天中知道了汤茜茜早就跟现任领导走到了一起,白玉贞则只想让宴会继续下去。在这种严重的心理分离中,林见福喝多了,眼里所见和心里所想都是另一个人,醉眼蒙眬中顺手将一枝塑料玫瑰花拿来献给了白玉贞。苦酒、闷酒,表达的是心里的失意,而白玉贞仍然满足于场面的热闹和风光。充满讽刺意味的一场家宴,几近于一场闹剧,然而来客和主人心理上互不沟通,只有小说叙述者掌控着内里的隐秘和节奏。要说小说没有故事,处处都是对话和情节;然而要说故事性很强,又没有一个集中的故事。即使林见福跟汤茜茜的往来,也是在林见福的回忆中闪现着一点踪影。但众人的言语交错,林氏夫妻各自只管自己的内心活动和行为细节,构成了一幅有点讽刺,又有点心酸;有点喜感,又有点悲凉的人生图景。林见福醉后躺在妻子怀里,白玉贞认定即使自己已不再是当年的“白总”,但毕竟还有林见福可以依靠,不能不说又是一种含着真情的生活画面。
年轻的张哲很能够观察中老年人的生活,很善于描写其复杂的心理和情感。笔墨的分寸和尺度,让人读出一种“新感觉”小说的味道。《金花》讲述了一个叫冯金花的阿姨在主人家里发生的故事。冯金花有成熟的带孩子经验,这让年轻的母亲陈茉始终没有办法超越,不得不让位于她来安排育儿的一切需要和规则。小说一方面叙述了陈茉如何伸出援手,帮助冯金花渡过生活里的难关;另一方面又在面对带孩子上面同冯金花发生着女人间的敏感的、看不见的较量。小说的结尾,陈茉眼看冯金花可以很轻易地让哭闹的孩子安静下来,自己身为母亲却做不到,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到最后,已经需要到教室上课的孩子安安却不认识照片上那个曾经让他安逸、安然的阿姨金花是谁。这让陈茉内心产生了很大触动。这种触动是什么?究竟是自己是母亲所以最终得胜的喜悦,还是分离带来的陌生感让人茫然?作者没有直说,只说这情景让陈茉“延展”出“欲说还休的记忆”,也或“欲罢不能的断念”。这就是小说的意味,张哲有信心也有耐心地表达出一种小说才能传递出的意味。
张哲总能够写出个人状态的跌落以及家庭生活的裂缝,并以其尖锐和耐心描写着这其中翻卷着的波澜。但你会发现,她又常常情不自禁地为笔下的人物寻找着心灵的归宿、精神的依靠。回归家庭,到那个最初的原点,在那里得到真正的慰藉和安宁,这几乎就是张哲自觉担当起的小说主题。《春海》特别能说明这一点。小说描写一个叫查玲的少妇,丈夫因病去世,一个人过着寡居生活。遇到一位叫谢淼的游泳教练后,生活发生了变化。有了约会,有了温情,有了挂念。人生突然间充实和丰富起来。为了和谢淼顺畅地相处,她把家中有丈夫沈春海的照片都隐藏了起来。然而正是谢淼偶然间看到她与沈春海的一张合影,让这段各怀心思的情缘立刻斩断。谢淼再也不敢来纠缠她这个“有夫之妇”了,丈夫沈春海虽然早已离世,却仍然是查玲最可依赖的保护和支撑。感情的回归几乎逆转式的,却体现出挥之不去的执着与定力。查玲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就是这个家庭,“根是春海,枝是查玲,根的存在只为了枝头那一朵红霞的花。”“解语花”因此成了一个可以笼罩小说全部的象征。
年轻的张哲似乎特别愿意探究比她长一辈的女性心理,特别想走近她们的生活,理解她们的内心。就此而言,她的小说多是女性视角,却又不那么年轻。她有一点以老到的笔法写善解人意的故事的追求。那些故事里包裹着生活的不易、人生的难题,无论是困局还是尴尬,最后能解开的钥匙,都掌握在人的内心和心与心的沟通中。《鲣》就是那篇让我联想到《包法利夫人》的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李鸳是一位追求时尚生活的都市女性,无论她在感情和职场上遇到过多少坎坷,但给人留下的印象和她愿意保持的形象,永远是与豪华同在的样子。出国多年后回来,一身光鲜和名牌证明着她的成功。然而小说急转直下,李鸳原来过着“我”并不知情的悲苦生活。国外的丈夫锒铛入狱,自己不得不通过行骗国内的同学朋友度日。在“初中同学”群里,“我”是唯一不想让大家对李鸳开骂的人,结果却被踢出了同学群。小说很有带入感地把“我”和李鸳放到了对等的人物地位上。小说故事由此变得复杂而开放,把李鸳以及与其相关的生活层面一点一点打开。故事变得多重而好看,在此过程中写出无法把控的人物命运。李鸳和“我”,曾经是那样天真无邪,对生活充满美好向往,然而在现实的残酷面前,心中的美好却渐行渐远。在写出生活残酷的同时,张哲更写出了一种内心的坚韧,一种对人的理解的努力。“鲣”一样也是一种隐喻,即使不能同李鸳或“我”完全对位,但它的确让人产生联想。“它们善与鲸鲨为伴,是饵料,是盟友,为鲸鲨采集食物,故受其荫庇,形成特殊的共生关系。”张哲没有点明这隐喻与人物之间的对位关系,既是因为不完全对位,也是因为不忍心对位。但其指向却不言自明。同时我还要说,在叙述这些故事的过程中,小说有一个始终不放弃的理念,那就是对人物的同情与理解的追求。
可以说,张哲对同代人以及上一辈人的理解的执念,让人产生一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印象。《此情可待》里老屈和廖老头,他们对女性的尊重,对孩童的关爱,都让人读出一种天然的善良和美好的人间真情。《四重奏》则又是张哲对中老年女性的生存状况集大成叙写。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人生也各有波折。让人唏嘘不已的同时,对人与人之间留存的那种友情,相互间的关爱,一样给人深刻印象。《共生的骨头》有一点悬疑味道,无论人物设置还是故事走向都不无极端之处。然而作者在叙述过程中流露出的暖意,却分明可以透过那残酷的事件感受得到。张哲尽了自己的全力保持着小说的主题走向和意旨所在。
在此次集中阅读之前,我对张哲的创作留意不多。而集中阅读的最大好处,就是比较全面地了解一位作家的创作风格和总体特点。我以为,张哲小说还有一点也体现出她的沉着和老到。她的小说其实很有北京地域特点。尽管除了《鲣》和《四重奏》外她很少直接写到北京这个城市名字,但那些人物对话,尤其是作者叙述语言中散发出的味道,让人感觉到这就是发生在北京这个地域的人和事。她并不表白和彰显“京味儿”,但很有地域的特点和味道。那种味道,是人物对话的碰撞中迸发出来的,也是叙述者的文字间流露而出的。张哲并不为这些词语做任何一点解释,以显示自己的地方知识及其优越性。比如《四重奏》里的“烟买熊猫或者中南海,再从护小给我买二两炸松肉。”这种随手就写,语速极快,来不及也没想着要解释的写法,倒在不修饰间有一种自然流露的风味。张哲小说里那些女性的性格和表达方式,也都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而且散发着某种北方人的性格特征。相互间的调侃和自嘲也颇有意趣。
张哲以其数量并不多的中短篇小说已经显示出自己独特的创作才能。如果能将生活的扇面打开得再宽展些,将故事的层面和冲突的线索构设得更复杂些,她一定会迈上更高的创作台阶,展现出更广大的小说世界。
是为序。
2022年10月23日
总序 袁 鹰/1
序 小说让庸常变得不庸俗 阎晶明/5
二手玫瑰 1
金花 21
春海 46
一个椭圆的,分离的元音(五题) 70
鲣 113
四重奏 143
此情可待 171
共生的骨头 191
虎头海雕和破冰船 218
二手玫瑰
白玉贞咂了两口白的,隔着桌子冲对面的梁月慨然长叹,“酒和人一样,都有‘最好的时间’。”杯起杯落,两大盘子三文鱼刺身吐着寒气,乳鸽烧鹅在眼前走马灯,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景色,这桌子海陆空大餐由她做东。林见福此时正坐在主位上埋头吐骨头,龇牙咧嘴的,但比在家里温柔多了。特别是当白玉贞不胜酒力身子黏住凳子时,林见福总能恰到好处地扶起她,身子贴着身子,热气咬住她的耳垂,钻进耳蜗,在心窝里搅上一搅,那是怎样的互诉衷肠、柔情蜜意啊,再经由饭局上的其他人一拱,这场戏就算圆满了。
每隔十天半个月,白玉贞都要张罗这么一桌。
一
在恋爱之初,梁月就总听林小江讲起白玉贞和林见福的恩爱故事,看样子比学赶帮超是无望了。梁月不信邪,林爸林妈年逾六十,还能锻打出激情的火花,想想就可乐。“你叔每天都送我一枝花,”说这话时,白玉贞正在用一把金黄而锋利的剪刀修剪玫瑰上的刺,留给梁月一个得意昂扬的侧影,“我把你和小江的生辰八字给了大师,大师说小江一切都好,但大师一看你的名字,说是气血两亏。”隔山打牛,梁月心一沉,知道白玉贞在给自己发难。白玉贞起先是不太满意梁月的,觉得她面寡福薄,帮不了儿子,但几番较量下来,白玉贞对梁月这个外来人的戒备在交锋中烟消云散,虽不待见,但愈发不拿她当外人了。婚还是结了,梁月和林小江两大龄男女青年,都看清楚了形势,他俩于对方都是过了这村没这店的买卖。
林家的客厅里四处皆是白玉贞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风姿倩影,梁月若在某一张照片前停了步子,就算打开了白玉贞的话匣子。为了活络关系,也夹带着点讨好的私心,梁月和林小江带着白玉贞和林见福飞了一趟国外,目的地是太平洋上的斐济。白玉贞抱着梁月的胳膊在候机楼里熬时间,高高在上的白玉贞突然跌入了凡间,还左拉右拽,如此亲近,梁月有点欲拒还迎,那颗心脏和四肢都没怎么挣扎,就归顺了她。
“上次去巴黎是和夏艳平,你要叫就叫夏阿姨。”白玉贞边说边提起遮光板朝窗外看了眼,机舱好像一只被抽干了空气的密封罐子,被悬置在无穷尽的稠密黑暗中。梁月本来挨着林小江,白玉贞特意和儿子调换了下位子。“夏艳平和她老公每年只有一半时间在国内,移民了美国。”提起夏家的事,白玉贞比较慎重,说太开,话太饱满,失了自己的水准和风度;说太亏,话打了折扣,又不会形成话题,这个度只能靠经验去拿捏。
林家父子在酒店补觉,白玉贞早早起来,唤上梁月一起去海边溜达。“你夏阿姨,呸,呸,”海风掀了起来,把白玉贞绾在耳后的几缕头发搅进了嘴里,害得她说上两句就得择鱼刺似的把头发啐出来,“夏阿姨他们两口子,早年靠在山里开煤窑赚大发了。他们属于有点头脑的,没坐吃山空,后来开起了马场,盖了个特大的马术庄园。他们生意人,需要我的人脉和资源,所以总邀请我和你爸去他们家做客,我能帮他们,就得帮,我们隔一段时间就得聚一次。”远处有点点白帆,跟着浪花起伏,海浪打着脚边的石块,卷起的水珠丝丝絮絮地落在白玉贞和梁月的身上,白玉贞没有停的意思,拉起梁月的手,半拎半拽,像不能丢弃的行李。不远处的浅水区有一对年轻男女在划独木舟,像是在度蜜月。女孩划着桨,男孩把手叠在女孩的膝盖上,郑重极了,吃着劲头似的,衬得女孩的膝盖骨纤弱秀气,像是两小块玉籽。男孩盯着女孩看,热辣辣的眼神仿佛停在空中的薄雾,涌出炽热的潮意,手掌在那两小节膝盖骨上摩挲了起来,像一滩水,涌动,翻搅。见此景,白玉贞加快了步伐,嘴里安静了下来,梁月听到她有节奏的喘息声,“想划这个吗?我跟你说,你和小江可以
试试。”
旅行团从瓦努阿岛到了塔妙妮岛,白玉贞和梁月的感情跟着不断升温发酵,等到维提岛时,白玉贞便拿梁月当了半个闺女,有时候路上碰到高个子深眼窝,或是金头发蓝眼睛,白玉贞便让梁月用英语跟他们告白,“告诉他们,咱俩是娘俩。”饭毕,林小江早早回酒店休息,为第二天的潜水做准备。白玉贞抛下林见福,和梁月去泡了这里的招牌——泥浆温泉。白玉贞勾着手吃力地在后背上摸胸罩的钩子,梁月手脚麻利地过去给她松绑,钩子一经解开,松弛的肉身现了形,松紧带在线条模糊的后背上勒出了两条沟渠似的红印子。梁月像抓住了白玉贞的短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白玉贞才不管梁月心里在琢磨什么,她只在想梁月的整套动作让她很受用,此刻要搜肠刮肚地讲点什么作为报答,比如夏艳平家占地一千亩的马术庄园,还有庄园里那座意大利托斯卡纳风格的城堡。白玉贞边套泳衣边冲梁月说,“下次我和你爸去夏阿姨家,你也跟着我们,多见见世面。”泳衣摩擦着肉皮,一提再一松,鞭打出奇异的声响,白玉贞没再说话,埋头提泳衣,像一个孤注一掷的士兵整装待发。
硫黄味扑鼻,已经有几个团员戳在泥塘里往身上抹污泥,据说那满池子的污泥是火山泥浆,有N种矿物质,美容养颜,祛病消灾,除了七窍和头发,全身都敷,越多越好。有前人开路,我不入泥塘谁入泥塘,白玉贞紧了步子,三下两下进了乌七麻黑的泥塘,拘起一把泥浆捧在脸蛋上。“你夏阿姨,他们那个马场,一推出,就是靠我,给他们引荐,旅游局局长。”白玉贞没法放开了说,一不留神泥浆就滑进嘴里,榫卯一样咬得死死的上下嘴皮子间撬开了条活路,气流在嘴唇的缝隙间打着回旋,“一来二去,把他们的马场,推广成旅游景点……还帮他们引资建马房,请教练,参加马术比赛,扩大知名度。要不,就他们那个马场,走俱乐部会员制,荒郊野岭的,谁知道?谁去?”污泥封住了其他人的嘴巴,只有白玉贞还在进行孤勇的演讲,“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功德一件?”
红眼航班飞北京,没人开灯,连空姐都在补觉,整个机舱成了混沌且柔软的子宫,自带着朦朦胧胧的生命感,呼吸声搅在一起,成了暧昧未卜的和声。鼻息的共鸣让白玉贞放松了下来,她偎着梁月肩膀,碎发黏着靠背,整个人都软塌塌的,像是一块融化了的奶酪。
见林小江在另一侧看电影,白玉贞的头向梁月怀里压了压,“我接着给你讲,刘长栓,也就是夏艳平她老公,”她压了压嗓子,把梁月的耳朵拉得更近一些,“最早那会儿,还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地卖过磨盘。”白玉贞把手从绒毯里掏了出来,“你知道什么是磨盘吗?”连比带画在梁月面前廓了个形,“为了不忘本,他在他们那座城堡前铺了一地的磨盘……拢共得有上千块。”后又扯了扯盖在身上的绒毯,似有深重的顾虑,软绵绵地说,“他有两房太太,”哂笑,外带点忸怩,“大的,也就是你夏阿姨,跟他离了婚,后来又后悔,吃了回头草,这时候你刘叔身边已经有了个小的,这俩现在都跟着他呢。”说话时,白玉贞的手指在绒毯边缘来回游走,像是在给毯子锁边,梁月知道她在反刍刚才说过的话,挑三拣四,有些该说,有些说了就捡不回去。“这人分三六九等,但你得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交道,做人要有弹性,每条道上的人都可能和咱们成为朋友。”绒毯的边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