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追溯了果园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的起源和发展,不仅涉及不同水果的栽培史,更描摹了果园文化,包括果园在不同文明的繁荣中所扮演的角色,果园在古代与贵族及民众的关系,果园如何给艺术家带来源源不断的灵感。从中我们可以窥探,千百年来,人类是如何通过塑造以及改变自然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 《旁观者》杂志2021年度☆佳园艺书
◎ 北京大学教授、博物学文化倡导者刘华杰作序推荐
◎ 异彩纷呈 展现缤纷果园文化
◎ 内容翔实 呈现人与自然有机互动
◎ 图文并茂 带来多重感官体验
◎ 精装大开本全彩印刷 附赠精美水果贴纸
梭罗在自然随笔集《野果》中写道,“当人迁徙时,不仅会带鸟儿、四足动物、昆虫、蔬菜和专属佩剑,还会带上他的果园”。从古至今,人类的生活都离不开果园的陪伴。布鲁内尔在本书中说,☆早的果园可能是零星长着海枣树的绿洲,沙漠游牧民曾在那里驻足休息。而在亚马孙地区,早在殖民统治之前的几个世纪,土著部落就一直打理着镶嵌式花园。
人类在何时驯化出了油橄榄树?原始的野苹果是怎样被驯化为我们如今食用的栽培苹果?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享受着果园所带来的慷慨馈赠:太阳王路易十四钟情于梨子的香气,樱桃在普鲁士国王的花园里睥睨群芳,柑橘园在意大利不断蔓延。在一片片繁茂果园的背后,是一部漫长的人类文明发展史。
本书邀请我们共同欣赏一出果子在人类历史舞台上扮演的精彩大戏,探寻果园所蕴藏的缤纷文化宝库,并启发我们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
全书选用100g艺术纸全彩印刷,精装大开本舒适平摊,内含150幅精美插图,附赠精美水果贴纸,与文字一道织就一幅赏心悦目的果园图景,带你尽享视觉与精神的双重盛宴。
我们希冀怎样的果园?
刘华杰
我们都是直接或间接吃果子长大的!“没好果子吃”,在俗语中有警告意味。世上不会无缘无故长出果子,果子需要培育,需要广义的“果园”。
不只智人吃果子,其他动物、菌类早就享用它们了,它们比我们更了解果子。但只有“智人”一本正经地、大规模地栽种某些植物并食用其果子。大致说来,果园的建立体现着“智人”这一物种对其他植物物种的观察、利用、养护和选育。何谓果园?给出一个大家都接受的简单定义并不容易。分类与目的、用途紧密相联。再科学的分类,也无法全面代替、淘汰民间的实用分类。果园与一片林子、种植园、菜园、农场及各种专业植物园总是存在着交叉。
人们通常吃的果子,狭义地看是树木开花后结出的果实,即乔木、檄木(特指棕榈一类树木)、灌木结出的可食用果实。而广义的果子包括地下的块根、块茎及地表的果实,不限木本植物,也与大量草本植物有关。提取共性,剩下什么呢?大概是某种或圆或长,有一定长度、体积和硬度的,具有自然表面的植物的可食部分。可是,即使按广义的理解,也不是所有可食的果实都算作果子!比如作为主粮的植物果实就不算,没有人把高粱、大豆、玉米算作果子,马铃薯、红薯自然也不算。但禾本科的“水果玉米”、菊科的“雪莲果”可能模糊一点,前者是植株上结的棒子,后者是地下块根。
人类个体在成长中体认水果、坚果、果蔬、花园、果园的异同,需要漫长的过程。 了解相关植物驯化、栽培的历史, 植物学上的分类,进一步理解各地的文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伊甸园是花园也是果园。伦敦的邱园、西双版纳的热带植物园是植物园也是果园。专门性的柑橘园、杧果园、樱桃园、苹果园、葡萄园、香蕉园,在现代世界已经很常见。
小时候住在东北,我家房子周围有一株巨大的梨树、五株山楂树、十余株李子树。这算不上果园,外圈没有篱笆,很少修剪,不施肥更不会喷农药。果树是外公栽的,他从哪弄来的苗木不得而知。梨仅一个品种,个头小但品质极好,果肉细腻且非常甜;山楂也只有一个品种,与附近山上的野生山楂相比果实更大果肉更多,相当一部分会被灰喜鹊吃掉;李子则有多个品种,有水李子、干碗儿、大红袍等。这三类水果一家人每年根本吃不完,也不会特意存贮,鸟和虫也来吃,吃剩的任其掉落、腐烂, 不会觉得可惜、浪费,因为下一年会自然生长出来。此外,每年不同季节还会采集周围山野中生长的果实:牛叠肚、秋子梨、东北
李、山楂、五味子、稠李、山荆子、东北蕤核、软枣猕猴桃、狗枣猕猴桃、山葡萄、胡桃楸、榛、毛榛等,后三者是吃其果仁的。整体上,小时候我并没有特意区分栽培的与野生的,也没有把植物果实与植物茎叶,甚至与大型真菌(蘑菇)区别对待。在那个年代,它们都是普通食物,自然到来,适时采摘,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念想,解决一轮又一轮的饥饿,留下快乐的记忆。与粮食和栽培蔬菜相比,果实与茎叶一样,差不多是大自然直接给予的,而玉米、马铃薯、花生、香菜、茄子、辣椒等是远方来客,要专门打理,周围山野中找不到类似物。生产队有集体所有的各种果蔬园,栽种的主要是沙果、葡萄、花盖梨、花生、香瓜、西红柿、黄瓜、胡萝卜、绿萝卜等。这是孩子们称得上“果”的东西,因为它们可以直接食用。白菜、葫芦、辣椒、麦子、玉米、高粱、土豆是不算“果”的。
“果”分“水果”和“干果”,当然这只是从吃的角度来粗略地划分。在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中,“水果”的含义确有差异,比如西红柿、椰子、黄皮、人参果(Solanum muricatum,茄科的香瓜茄)、刺角瓜(Cucumis metuliferus,葫芦科的一种像黄瓜的植物)、水椰(Nypa fruticans)、糖棕(Borassus flabellifer)、红果参(Cyclocodon lancifolius,桔梗科的轮钟草)、多依(Docynia indica)在许多地方不算水果。水果、坚果具体叫什么名字,其实无所谓,不需要完全统一为科学家的叫法,但指称关系不能马虎。其实,科学家的叫法也经常变,不但变,而且变得很频繁(相当一批植物的正式名、拉丁学名都被反复整理、改造过)。相对而言,俗名未必很雅,指称却相对稳定。公平而论,各种名字都有存在的道理,但使用时要细心。
吃果子有门道。什么时候吃哪里出产的什么水果,需要心中有数。 稀里糊涂吃果子, 自然也没问题,照样果腹、解馋。 但用点时间,稍加探究,便可吃出果子的文化,并可部分“预测”未知果实的味道。最基本的要求是,知道所食用水果或干果的名称。在信息网络时代,名字是重要的关键词。不限于学名、正规名,地方名也可以,如前所述,重要的是名实对应准确。 也不需要把各个品种都分得一清二楚(专家也不容易做到),在大类上不犯糊涂即可。要做到这一点,可学一点植物学、博物学。
植物分类学涉及多个分类层级,吃水果不需要“界门纲目科属种变种变形栽培变种”等都门清,比较关键的一点是了解其中的“科”(family)一层级。通过各类果实所处的“科”,能大致把握或者猜测某水果的特点,反过来也能借此掌握必要的植物学知识,推广到其他植物。最好从熟悉的种类开始,结合叶、花、植株来观察更好(但相当情况下见果不见花和叶)。能食用的果实数不胜数,通常超市中可以购买到的种类不会太多(某些“奇怪”水果可从网上购买到),到某地旅行可特别注意当地出产的野果。
水果会变得越来越好吗?杜鹃花科越橘属水果蓝莓在中国市场上以前并不常见,偶有出售,但价格高得离谱。虽然中国有野生的笃斯越橘、越橘,但仅仅是一种本地野果。后来中国从美国引进同科同属的高丛蓝莓果苗,中国的土地上也生产出了商品化的蓝莓,价格便一下子跌了下来。百姓能吃到以前无法吃到的东西,花费又不多,这当然是好事。但并非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农场主、果园主“永远选择最优秀的品种进行播种”,似乎很正确。为了下一代结出好果实,难道不要留出好种子、好苗木吗?动机或许没错,操作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什么叫“好”,有时难以准确界定。许多人能够体会到,现在的西红柿通常中看不中用,不如小时候吃的口感好,不知是什么原因。也有若干解释,一是那时候可食的果品较少,吃什么都香甜,不同时间的感受难以恰当比较。另一种解释是,西红柿质量确实变差了!
在现代社会,西红柿品种的选育尽可能利用“还原论”科技的高超手法,首先满足的是资本增殖的需要。资本与科技相当程度上主宰着智人能够吃到什么甚至形塑着大众的口味。它们的利益与食客的利益有时一致有时不一致。这提示人们,无论是自然选择还是人工选择,都只是局部适应,都存在着风险。要降低风险也有办法,应当尽可能保持多样性,保护好当下看起来无用、非优异品质的遗传资源。如果不全面考虑,有些好品种可能会迅速消失。维护多样性,需要妥协、投入和眼光。
我们可以尝试从生态学角度来认识果园。福建乡村的一个普通柚子种植区,因为大量施肥导致当地土壤污染与整个流域河水污染。为增加产量,过量施用化肥,果树只能吸收一小部分,相当多化学物质渗入地下,一部分排入河流。麻烦在于,当人们搞清楚机理,仍然难
以应对。恶果是一点一点累积的,当下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果农靠果树吃饭,不施肥或少施肥不行。食客很在乎水果的品相,不打药或少打药不行。
按博物学大师威尔逊“半个地球”的原则,凡事留一半,开辟果园也一样,一个山头最多只能将其一半开垦为果园,另一半要保持野性。亚洲栗为何比美洲栗抗病性强?很可能是因为亚欧大陆足够大、病菌足够多,这里的多种栗树长期与病菌进行周旋,达成了共生。而美洲不一样,美洲栗没接触过厉害的板栗疫病菌(Cryphonectria parasitica),初次见面就几乎全军覆没:半个世纪中就有40亿株功能性死亡。这就像欧洲人到美洲到夏威夷群岛,带去了当地人没有抵抗力的病菌,令当地人大批死亡一样。幸运的是,夏威夷人、印第安人和美洲栗并没有死光,剩下的则有了一定的抵抗力。这也启示人们,果园不能搞得“太干净”、太封闭,平时就应当让它与各种病菌有一定的接触,重要的是让现在的果树经受锻炼,不行的早早淘汰,从而选育出抗病植株。可是,这样做会影响当下的产量和果品质量,这就需要权衡,想出更多办法。不管怎样,随着人类世的推进,果园、种植园的生态化,是必须抓紧考虑的事情。
其他动物、菌类的行为不大可能灭绝某种果子, 但智人可以做到。而干出这类坏事,通常出于善良目的。智人是盖娅生态系统的一员,自认为比较聪明,其破坏行为恰恰出于自己的若干小聪明。为防止局面向更恶劣的方向演化,需要在各级教育中和日常生活中融入生
态学的内容。
有的果园已存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但毕竟是极少数。一般而言,果园是短命的,如作者贝恩德·布鲁内尔(Bernd Brunner,1964— )所言:“果园的存在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暂时的。”(见本书“前言”)只要不精心照料,果园很快就会死掉,因为它对智人已经产生了依赖性。多数果园都面临一些棘手问题:化肥和农药过度使用、水土流失、生物多样性降低、抗病性差(大面积单一种植蕴藏着巨大风险,比如马铃薯、美洲栗大批死亡)。人工选择可能是短视的,只考虑了一阶影响而没有充分考虑二阶和三阶影响。若大尺度考虑,必须同时保护果树资源,让同属的“非优良”物种和品种能够良好地持久生长下去,而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过分追求当下的利益,必须维护比较自然的生态。
为了多产果或便于采摘,果园中的果树要不断修剪,通常被弄得遍体鳞伤,过若干年就得全部更新一遍。多数果木是通过嫁接、组培等无性过程扩繁的。 无性繁殖有诸多好处(直接继承某些优良性状),但这样做不可能只有好处而无坏处。长此以往,相关植物的自然有性繁殖就会变得困难,遗传多样性也会降低。有些种类,只要人类不再继续进行无性繁殖操作,它们就可能永远消失。
如果生态不健康,食物品质不会好,最终也会影响到智人的身体。智人若指望长久吃上好果子,就需要有“变焦思维”,在不同尺度上考虑“因果链条”。智人需要敬畏自然、善待土地,需要了解食物、尊重食物。《果园小史》这本书里也探讨了一些让果园回归“野性”的例子,相信读者读后会有一些启发。
贝恩德·布鲁内尔 德国非虚构作家,独立学者,自由撰稿人,从事文学、科学、历史跨学科写作,写作题材广泛,已出版作品《家中观海:水族馆画传》(2005)、《鸟类狂热:对鸟儿的非凡热情》(2017)、《渴望冬日:发现严酷季节之美》(2019)等。
译者简介
肖舒 图书管理员兼翻译,同时也是小猫咪的工具人。英国巴斯大学翻译硕士,美国圣凯瑟琳大学图书馆学硕士。热爱阅读、远足和臭豆腐。
前言 缘起
第一章 果园出现之前
第二章 棕榈叶的窸窣
第三章 诸神的花园
第四章 离苹果树不远
第五章 重温经典
第六章 人间天堂
第七章 献给太阳王的梨
第八章 北上的果树
第九章 民众的果园
第十章 采樱桃
第十一章 酸到皱脸
第十二章 地道美国味
第十三章 无拘无束的果园
第十四章 果树学绅士
第十五章 果园带来的感官体验
第十六章 回归水果的野性
后记 重新开始
致谢
引用文字及具体研究来源
延伸阅读
插图来源
译名对照表
前言 缘起
亨利·戴维·梭罗曾经说过,“当人迁徙时,不仅会带鸟儿、四足动物、昆虫、蔬菜和专属佩剑,还会带上他的果园”。历史上,人们在果树栽培领域的努力串联起不同地区和大陆,直到今天也依然如此。由此可见,果树培育牵涉到时间、地形和国家这些因素间的相互影响。本书概述了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各类果园及果园的结构原理。毕竟,果园的形态反映了该历史时期的环境条件。笔者将尽力为各位呈现人类在果树间生活与劳作的景象,以及果树所启发的人类思想。
各类植物(和树木)的种植地点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符合审美追求的观赏景点,一类是注重收成的生产场所。按照这个标准,景观花园是艺术品,而华盖似的树荫下鼓起鲜亮水果的种植园则是劳动果实。实际情况果真如此泾渭分明吗?难道果园注定与美景无缘,即便不实行大规模种植的果园也是如此?在本书中,我们将探索把这些本应清晰的界限变得模糊的花园和果园。毕竟,这些空间由各式各样的元素塑造而成,包括光影变幻、漫步的旅人眼前徐徐展开的小径、小坐休憩之处,或许风雨忽来时有可供躲避的小木屋,又或者会出现一架秋千。
但是,不管设计多么绝妙,人们在此挥洒了多少心血,或者产量有多么喜人,果园的存在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暂时的,尽管它在人类聚落附近可以存在数十年之久。随着流行风向转变,人类会改变获取食物的来源;又或者果园主人搬走,无人接手打理,其他植物鸠占鹊巢。最终,果园的一切痕迹都会湮灭。不过,就算地图上再也不会出现已然消失的果园,它们的确曾经存在过。它们铸造了一段历史。
或许我们可以将果园看作某种舞台,无论主人是谁,这里都上演着果树及其照料者之间独一无二的剧情。从这个角度来想,果园邀请我们共同欣赏了一出果子如何在动物、人类和其他植物陪伴下生长乃至成熟的精彩大戏。
几年前,笔者在一本法国出版的关于果树栽培史的书中读到一篇文章,成了写作这本书的契机。那篇文章话题多元,其中一部分谈到约旦河谷北部的雅各布女儿桥考古遗址。研究人员在那里发现了石头工具和多种生物遗骸,其中包括不同种类的水果和坚果,有橡子、扁桃仁、荸荠和大西洋黄连木(Pistacia atlantica),后者是一种与开心果有亲缘关系的常绿灌木。
据预测,雅各布女儿桥遗址发现的生物遗骸有30万年历史。这个数字令人难以置信,我不得不反复确认。这意味着这些考古发现来自旧石器时代,即智人从非洲热带草原迁徙至此前约10万年。当时,欧洲和北美洲有一半土地覆盖在永冻层之下。更有甚者,近期研究显示这些遗骸中有一部分或许能追溯到更久之前。
我隐约怀疑自己曾有幸亲身体验过该地区的生活,在查阅地图后终于得以确认,发现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就在以色列北部的加利利湖附近。当时,我在湖北边的阿米亚德基布兹(阿米亚德意为“我永远的人民”)待了几个星期,离约旦和戈兰高地不远。雅各布女儿桥遗址就在离我6英里(约10千米)多一点的地方。
阿米亚德种植的果树并非本土物种。我被派到的任务是帮忙采摘其中一种外来植物的果实——牛油果。这种富含营养的梨形水果起源于墨西哥丛林,从那里流传到巴西,现已灭绝的大地懒很可能曾帮助其传播。考古证据显示,早在公元前约6000年左右人们就已经开始食用这种果实,不过直到约1 000年后才首次积极尝试栽培牛油果树。由于果子外皮很像爬行动物的皮,英语中一开始将它们称作“鳄梨”。
阿米亚德基布兹内的牛油果园有几百棵果树,坐落在主生活区外沿。这些6英尺(约2米)高的果树一行行有序排列,长枝四散,树间距和树高差不多。我们只能靠长柄夹摘取大多数果子,也需要时不时爬到树上,一头扎进枝干间,艰难地穿过张牙舞爪的牛油果树那茂密的墨绿色叶子,将石头一般硬的牛油果从枝头拽下,往往得靠拧才行。 每天晚上,餐桌上都会出现成熟牛油果的绿色果肉, 口感如同黄油一般。 我很快厌倦了牛油果的味道, 它们的高热量也在我身上显现,然而没有太多可替代的选择。在果园发展史上,产能过剩是常见问题。我也很快发现,人们能想出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来加工水果和坚果,丰富它们的味道和口感,使得它们可以一年四季出现在餐桌上。可惜,尽管如此,人们最终还是会和我一样感到自己的饮食单调乏味。
之前提到的那篇法语文章撩拨得我心痒痒的,似乎总在促使我进一步展开调查。早在那么久以前,遗址中发现的那些古老水果和坚果就已经被人采摘,这令我啧啧称奇。尽管我们无法确认是哪一群早期人类留下了这些遗骸(直立人、海德堡人,甚至即将出现的尼安德特人都有可能),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在旧石器时代初期,我们的远古祖先已经在采摘和加工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我联系了这篇文章的作者、植物考古学家乔治·威尔科克斯,向他打听这片遗址。他告诉我,叙利亚、土耳其和其他地方的人直到今天依然在食用和使用我们的远古祖先享用过的大西洋黄连木果实。石器时代之后,大西洋黄连木所代表的一系列果树为珍视它们的社群所做出的贡献远远不止于提供食物。它同时具备贸易和娱乐价值,直到今天依然如此。它的汁液可以加工成酒、药物、香水和熏香。它的树皮含单宁,可以用来处理动物皮革;它强健的根系可以有效预防干旱多灰地区的水土流失。 黄连木属中另一种树——阿月浑子(Pistacia
vera) 的果实就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开心果。在土耳其东部地区,人们将阿月浑子嫁接到大西洋黄连木的砧木上,因为后者是本土植物,更加强壮结实。
我之所以开始回溯果园的发展史,是为了进一步了解果树和人类如何相互依存、共同进化。这个共生的过程同时改变了双方。显然,人们通过食用美味的水果改善了饮食,生活质量也因此提高。反过来,人类影响了果树的结构和结出诱人果子的能力,令果树更有吸引力。除了果树和水果之外,人们也与果园所在的土地产生联系,他们不仅在这片土地上播种、灌溉、丰收,也在此交谈、生活、享乐。
根据我们已知关于农耕起源的一切信息,果树栽培往往伴随着人类在附近安居乐业。果园成为固定的生产性园地,被标出边界,成为某个特定家族或氏族的财产。不管这些宝贵的果树和灌木扎根于何处,果园主人总能找到办法采摘它们的成果。人们从枝头拔下果子;用齿形工具从灌木丛中梳理出浆果; 把苹果、樱桃和李子从枝头摇落;甚至还会敲打树干让坚果和橄榄掉入网中或滚到地上。今天的我们在果树下漫步或穿梭于橄榄林中,听到风拨动树叶的“飒飒”声,此时只要施以一点想象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古人的画面——他们四下忙碌,尽情享受新鲜的收成,或是将所得加工成油或果干,待到更加贫瘠的季节再从中摄取营养。
岁月长河流淌,水果的生物进化伴随着漫长的历史演变,足可与犬类、牛或鸡的驯化过程相提并论。迈克尔·波伦提出了一个引人深思的理论,认为并非人类种植单方面改变了植物,植物也反过来影响了我们所有人,这个过程甚至可以算有意为之。
埃及植物学家阿哈默德·赫加齐和他的英国同事乔恩·洛维特-道斯特进一步探索了这个理念,认为:
从植物的角度出发,我们只不过是数千种或多或少无意识“驯化”植物的其中一种动物罢了。在这场共同进化的双人舞中(与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种类一样),植物必须将它们的子孙后代散播到能够蓬勃生长的地方,并将基因世代传递下去。
他们还提出,
在庄稼和园林观赏植物的进化过程中,人类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并培育植物,标准包括尺寸、甜度、颜色、香气、果肉厚度、油脂含量、纤维含量和药物浓度。
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描述了过去一代又一代果园主和园丁“近乎无意识”采用的一种手段:
重点在于永远选择最优秀的品种进行播种,然后当略为优秀的品种横空出世时,立刻选择新品种,一路进化下去。
如此繁育出的作品是无数人经年累月努力的结晶。人们在早已遗失于历史长河中的果园里埋头苦干,一直与大自然的力量合作。从这个角度来看,水果是来自果树的慷慨馈赠,惠及所有动物,当然也包括人类。获益者又反过来帮助挑选出那些格外实用或美味的水果品种,提高了它们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