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系统梳理了王国维、蔡元培、梁启超、朱光潜、宗白华、鲁迅、廖青主、刘海粟、辜鸿铭、梁漱溟、冯友兰等人关于艺术(审美)本体论和超越性价值论的相关思想,全面考察中国现代艺术形上学思想的发生谱系、发展过程、基本内涵和主要特征,重点聚焦三组关系,即儒家心性之学与西方现代艺术形上学的碰撞和融合关系、中国现代艺术形上学对新儒家道德形上学的影响和生成关系、中国现代艺术形上学与儒家修身工夫论之关系,对中国现代艺术形上学思想进行了系统、深入的研究。
冯学勤,文艺学博士、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高等教育学会美育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全国高校美育教学指导会员会副秘书长。研究方向为中西现代美学、美育理论和动画艺术理论,著有《从审美形而上学到美学谱系学》《出世无
引论
第一章 王国维与中国现代艺术形上学思想的发端
第一节 王国维艺术形上学思想的发生背景
第二节 “风乎舞雩”:王国维“境界说”的形上之思
第三节 “境界”的儒学内核及其超越性价值
第二章 “以美育代宗教”:中国现代艺术形上学的激越命题
第一节 美学与美术:涵养心性之学的中国现代变体
第二节 “超脱”与“普遍”:“以美育代宗教”的本土文化立基
第三节 “以美育代宗教”的超越指向:作为审美境界的中庸境界
第三章 从“主静”到“主观”:中国艺术形上学思想与儒家修身工夫的谱系关联
第一节 “主静出倪”与“悠游之趣”:梁启超的儒家静坐法谱系
第二节 从《惟心》到《德育鉴》:梁启超对心学静坐法的发展
第三节 “主观派”:作为艺术和审美体验的静坐
第四节 “美之为物”与“趣味教育”:儒家静坐传统与艺术形上学体验
第五节 艺术形上学与微身体验:传统静坐法的当代发展路径
第四章 “生生的节奏”:中国现代艺术形上学思想的典范
第一节 “艺术的人生观”:艺术的本土现代性价值论
第二节 “四时自成岁”:中国形上学的艺术化特性
第三节 “生生的节奏”:中国艺术形上学的成熟形态
第五章 酒神还是日神:朱光潜与鲁迅对现代艺术形上学的理解差异
第一节 关于希腊精神“静穆”与“热烈”的争论
第二节 “尼采信徒”对酒神形上学的颠覆
第三节 勇士的艺术形上学
第六章 “传统的叛徒”与“世俗的罪人”:黎青主与刘海粟的艺术形上学思想
第一节 “艺术是生命的表现”:刘海粟的艺术形上学思想
第二节 “上界的神明”:青主的艺术形上学思想
第七章 仁的境界:中国现代新儒学的艺术形上学同题
第一节 辜鸿铭“儒学代宗教”之中的艺术和审美之维
第二节 梁漱溟:从“以道德代宗教”到“以美育代宗教”
第三节 冯友兰的“天地境界”:中国艺术形上学的新理学路径
结语
附录:论动画意识与动画形上学
参考文献
后记
《舞雩之境:中国现代艺术形上学思想研究》:
事实上,刘海粟的这一自况,首先令人想起的是他在上海美专采用人体模特之时,所引起的争论及对他的诟病。他的这一自况实际上从其时而来。在1925年刊登在《时事新报》上的《人体模特儿》这一长文中,刘海粟回顾了此次事件,并阐明了采用模特儿的原因。刘海粟开篇即称:“今日之社会,愈是奸淫邪慝,愈是高唱敦风化俗,愈是大憝巨恶,愈是满口仁义道德。荟蔚朝脐,人心混乱,已臻于不可思议之境域矣。试一着眼,环绕于吾人之空气,浊而浓郁;虚伪而冥顽之习惯,阻碍一切新思想;无谓之传统主义,汩没真理,而束缚吾人高尚之活动。嘻!人心风俗之丑恶,至于此极,尚何言哉?尚何言哉!处于如此环境之下,欲高唱艺学并欲倡导艺学上之人体美、模特儿,无怪群情汹汹欲得之而甘心也。数年来之刘海粟,虽众人之诟詈备至,而一身之利害罔觉,为提倡艺学上人体模特儿也。模特儿乃艺术之灵魂,尊艺学则当倡模特儿。愚既身许艺苑,殉艺亦所弗辞,迕时滋诟,于愚何惧?”在刘海粟所留文献之中,对当时封建保守的社会文化的批判,其锋利程度无过于此篇;此篇也表现出刘海粟为弘扬美之艺术而不畏流言、不顾利害之勇气——他甚至愿意“以身殉艺”。因此,刘海粟遭到保守人士的攻击是毫无疑问的一件事情。他回顾道:“一日,某女校校长某偕其夫人、小姐皆来参观,校长亦画家也。然至人体成绩陈列室,惊骇不能自持,大斥曰:‘刘海粟真艺术叛徒也,亦教育界之蟊贼也,公然陈列裸画,大伤风化,必有以惩之。’翌日,即为文投之《时报》盛其题曰:《丧心病狂崇拜生殖之展览会》,其文意欲激动大众群起攻讦。”此女校校长被认为是上海城东女学创办人、校长杨白民,然而杨白民与李叔同为挚友,李叔同事实上比刘海粟更早就已采用裸体模特以作写生之用。无论如何,“艺术叛徒”“教育界蟊贼”实可代表一般社会公众对刘海粟之认识,刘海粟后来所谓的“传统叛徒”和“世俗罪人”实从此演变而来。
值得注意的是,刘海粟提出了“模特儿乃艺术之灵魂”这一激进命题,这一命题如若要成立,其后势必要召唤一种更加深层的价值观或意义进行佐证。刘海粟称:“美术上之模特儿,何以必用人体?凡美术家必同声应之曰:因人体为美中之至美,故必用人体。然则人体何以为美中之至美?要解决此问题,必先解决美的问题。何为美?美是什么?此乃古今来所悬之一大问题,决非一时一人之力所可解答者。虽时历数千年,经贤数百人之探讨,尚未能有一确定之解答。虽然,多数学者之间,见解各异,要亦一共同之主点焉。共同点为何?即通常所谓美之要素:一为形式(Form),二为表现(Expression)。一切事物之所以成为美,必具此形式与表现也。所谓美之形式,乃为发露于外之形貌。美之表现,为潜伏于内之精神。故形式属于物,表现则属于心。心理学之术语,前者是感觉,后者是感情或情绪。人体乃充分备具此二种之美的要素,故为至美。”无疑,刘海粟的这一佐证在于美学理论本身,审美价值为人体模特之必要性提供合法性意义,在他看来人体为至美之物,实可在内之情感精神、外之形式状貌上共见,感觉与感情一体融合之对象,乃美术家之共识。然而这种刘海粟所认为的共识只能在西方绘画的语境中成立,本土绘画传统中并无人体写生之先河,相反人体之呈露本身在本土绘画之中并非美的或高明的对象,而是野蛮的象征。因此,这种观点本身也意味着刘海粟所自况的“叛徒”特征,即叛离中国艺术传统本身。
显然,刘海粟的这些辩解想要在暗黑而保守的社会话语圈层中获得支持,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更何况其间还有传统美学乃至艺术之观念龃龉;于是,向异域文化寻求艺术偶像和精神支撑就成为必然之举。因此,他专门写了《艺术叛徒》一文,将梵高树立为自己在艺术革命方面的精神偶像。该文开篇他称:“非性格伟大。他那伟大,决无伟大的人物,且无伟大的艺术家。一般专门迎合社会心理,造成自己做投机偶像的人,他们自己已经丧葬于阴郁污浊之中,哪里配谈艺术,哪里配谈思想!伟大的艺人,他是不想成功的,他所必要者就是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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