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作者通过长期的实地采风和调研,把文化元素融入茶文化中,用生动的故事、美好的体验和丰富的民俗文化来描述该地区布朗族和拉祜族等少数民族与普洱茶的不解之缘,以及普洱茶茶山历史、茶山文化和普洱茶发展现状。
双江人宋子皋晚年时,常常到村寨去拾粪,培育芒果树苗,无偿送给邻居们栽种,希望周围的人永远有吃不完的芒果。美国诗人罗伯特·布莱尔说:“诗人是商品时代苦苦坚持赠送礼品的人。”从这个角度观察,宋子皋无疑是一位诗人,他所写的《勐勐土司世系》也无疑是一部家谱式的史诗:写史或者虚构,他都只是为了将时间尘封的美妙、训诫和法度,连同他内心丰盈的自南与爱,一并作为“芒果苗”或者商品时代的“礼品”,赠送给后来者中间那些有阅读愿望的、怀旧的人。
写作《茶宫殿——双江普洱茶记》一书,我明显受到了《勐勐土司世系》的影响——陈述事件不是为了让所写的事件趋于完美,而是要无限接近不可能完美的事件,满怀善意地去寻找其中那些具有完美性质的闪光成分,用它们来建构超越了事件本身的精神居所。我们所谱写的茶文化史和茶人心灵史,大抵都是借茶轻世、轻身,继而将自己导人禅思、通灵、自慰的无我境界,追求肉身成道,飞升,自在,但对普洱茶来说,这种文化方向和化已化人的方法论,我一直觉得它们未必是合身的,显得轻佻、虚化,过于戏剧性。它们不但不可能将我们引向妥帖的“精神居所”,反而会因为世事的怪力乱神而将我们和普洱茶引向远海中的孤岛,去无所去,归无所归。所以,多年来我更乐意将普洱茶文化从传统的“茶文化”中单列出来,花费不少的心力与蛮力,在澜沧江两岸的茶山中不停地求证普洱茶与布朗族和拉祜族等少数民族之间的神奇关系——包括经他们之手所搭建起来的那条茶树与神灵之间秘密存在的神话走廊。人、神、茶在山水教堂中所形成的“三位一体”,不在高天或彼岸,是铺在大地上的,是看得见的,是能指认和相认的,而且他们的四周遍布着史诗、战乱、逃亡和哀求,轻盈、自洽、悦己的那一部分茶水哲学往往被一再地删减,占比通常小于零,需要朴素的语言及物的审美观和自然的思想逻辑去发现、建设,另起青峰,自成庙堂。与不少一袭白衣在干山之上问茶的人有别,我很难把时间迷宫里的人、忧郁的神灵和旷野上的茶树分开来谈论,他们的灵与灵、肉与肉早已扭结在了一块儿,像路边上的三面佛但又并不意味着过去、现在、将来,三张大脸似乎都对着过去,像丢失了经书的白象止步于地平线。所以,关于茶山的写作,在继《普洱茶记》《八山记》和《茶神在山上》三书之后,我又一次将视线投向了双江的茶山风云和茶民族命运,把“普洱茶文化”极端化地理解成一种向后看的重生的边地文明。因为我觉得,对双江茶乃至整个云南普洱茶体制而言,呈现其文化性质的“过去”与创造其商业性质的“未来”相比,两者是同等重要的——正如冰岛茶可以在短时间内用黄金缔造自己的品牌王国,但是这个王国的围墙外面,那一座罕廷法时代修建的佛寺和佛寺周边培育的茶树苗是不应该被忘记的。忘记不一定是背叛,但忘记一定意味着失敬和失去。人们都知道,这些年来,普洱茶由沉寂走向复兴,途中所承受的千般挤压和构陷,原因都是由于文化元素的缺席与脆弱,如果我们仍然盲目地轻文化背景和文化品质的提升而重茶品的单向攀登,道路仍然还会遍布着风险。我把更多的笔墨投向茶山历史而非茶品推荐,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至于有关双江普洱茶对个体生命的影响与意义,也就是世俗茶文化的那一部分内容,我没有纳入此书的写作范畴,正如宋子皋先生在写史的时候——为了强化土司王国过去时光中的美学气质和个人的审美愿望而省略了不少血腥的杀伐。抱歉的是,因为对双江的历史、茶山文化和民族文化知之甚少,此书仅仅勾勒了双江茶宫殿的一角,未能全面地呈现它,希望今后有更多的填空机会。我初步认识的双江长阔高深,它似乎已经唤醒了我的言语、欲望和幻觉,让我产生了诸多写作探险的愿望,此书的写作我视其为开始而不是结束。
当然,此书的写作,难言是为了向人赠送“芒果苗”或“礼品”,反而是我承恩颇多——参考了《勐勐土司世系》《双江县志》《双江文史资料·傣族专辑》《双江傣族简史》《双江地名志》《茶祖居住的地方一一云南双江》《双江拉祜族历史与文化》《双江布朗族文化大辞典》等书籍,特向其作者们致敬、致谢!同时马健雄、俸春华、陶玉明和虞富莲诸位先生的文章对我的写作提供了极大的资料性和观念性帮助,在此一并致谢!本书开篇的四幅茶山图片由吴永达先生摄影,为本书增色不少,特向其致谢!
雷平阳,诗人,散文家,普洱茶文化研究者,云南昭通人,现居昆明。“四个一批”人才暨“全国文艺名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中国作协全委、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出版诗歌、散文集四十多部,曾获人民文学奖、人民文学年度诗人奖、诗刊年度大奖、十月文学奖、华语传媒大奖诗歌奖、钟山文学奖、百花文学奖、花地文学排行榜诗歌金奖、中国诗歌学会屈原诗歌奖金奖和鲁迅文学奖等奖项。持续关注、考察澜沧江两岸的茶山二十余年,出版茶文化专著四部。
自序
大雪山上的茶祖
在邦丙乡的阳光下
大文的恩养
忙糯的香炉
沙河乡煮茶记
勐勐:白鹭翅膀上的茶香
勐库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