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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花束 读者对象:小说读者;悬疑推理读者;侦探小说读者;恶女书系爱好者
即将成婚的前医学生真壁,在婚礼前夕不断收到“恐吓信”,阻止他结婚。然而,他却不敢报警,更不敢让未婚妻知道自己的过往……此时阔别多年偶然相遇的学弟木濑,在无意中得知了真壁的难题后决定帮助他,委托侦探进行调查。而负责调查此事的侦探北见和木濑在初中时便有一段渊源,他们之前有何过往与成见,现下都只能握手言和,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想:真壁竟然是四年前强奸案的主犯?是被冤枉的还是另有缘由?“恐吓信”竟然出自未婚妻父亲之手?!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究竟想要阻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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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后,我感觉像是被下了毒。故事的谜团、遍布的伏笔、若隐若现的真相。但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整部书就是一剂毒药。”
——碑文谷店/福原夏菜美
“该如何表达我读到结尾时的心情呢?堪比吞下毒药,而且是剧毒。读了就吐不出来了。”
——有松店/前田由纪
“因为一心想知道真相,所以越发被吸引住了。这本书在向读者发问:为了自认为正确的事就什么都可以做吗?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呢?你心目中的正义未必和别人认为的正义一样——面对这样的事实,一定会不寒而栗。”
——新浦安店/中村江梨花
“如果有正义,就可以揭露真相吗……越往后翻,知道的东西越恐怖。正确的东西就是良药吗?还是毒药呢?这是一部超越推理的恐怖小说。”
——高之原店/元尾和世
“看过腰封后,我是带着警惕阅读的。本来想着我怎么会被骗呢?但是一边读一边发出‘诶!’的声音。什么是正确?什么是正义?不着头绪地思考着,到了zui后一刻,毫不夸张地说,我颤抖了。”
——商品企划G/工藤由美荣
作者:[日]织守恭弥
1980年出生于英国伦敦,现居日本神户市兵库县。毕业于国际基督教大学,早稻田大学法科大学院结业。2012年,凭借《灵感检定》一书获得第14届讲谈社BOX新人奖,进入文坛,一边从事律师工作一边创作(现律师工作已停业)。2015年,作品《记忆屋》获得第22届日本恐怖小说大奖读者奖。该作品系列化后,累计销售量突破60万册,还被改编为电影,引起了热议。2021年,作品《毒花束》(花束は毒)荣获第5届未来屋小说大奖一等奖。此外,还著有《少女不睡在鸟笼里》《301号房间的圣者》《响野怪谈》《朝霞中的迷雾》《幻视者的阴天-cloudy days of Mr.Visionary》等多部作品。
译者:王丹
山东人,日语语言学博士,华东政法大学硕士生导师。近年来在CSSCI来源期刊及国内外核心期刊公开发表多篇学术论文和译文,出版《现代日语可能表现研究》《法医的眼泪》《慈雨》《持续破产的女人》等多部专著、译著。现为上海日本学会会员、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会员、上海市外文学会会员、上海市外事翻译工作者协会会员。
序
六年前的四月,我刚就读初中一年级,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北见理花学姐。
那会儿,满树的樱花已经慢慢飘落、凋零,枝头开始长出嫩芽,我也已经慢慢习惯了初中的生活。有一天,午休时间,我在操场前的洗手池边看到了高我一届的表哥聪一。
聪一只大我一岁,性格温和,又很聪明,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们在不同年级,教室所在的楼层也不同,校内很少有机会见面。正当我高兴地想上前打招呼时,却被眼前的
一幕吓了一跳。
他正在把便当盒里沾满沙子的食物倒进垃圾桶。
很明显,饭菜还一口未动。在倾倒的时候,玉子烧碰到了垃圾桶的边缘,弹落到地上,上面撒满了沙子,那是姨妈最擅长的菜肴。聪一淡定地把它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在洗手池冲洗着空便当盒。
聪一注意到我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尴尬地开口:“不要让我妈知道,也不要告诉你母亲。那些家伙很快就会厌倦这 种把戏的。”
我想起了在他家吃过的姨妈做的玉子烧那甜甜的味道。聪一和我二人的母亲是一起吃外婆做的玉子烧长大的亲姐妹,两个人做的玉子烧味道很不一样,但是都非常好吃,这真有趣。聪一好像更喜欢吃甜的,姨妈很高兴,便经常做给他吃。
想到聪一不得不亲手把喜欢吃的玉子烧扔进垃圾桶,我就感到无比愤怒和难过,甚至委屈得流泪。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被霸凌的事情,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一无所知。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霸凌与我的世界相去甚远。便当被糟蹋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聪一倒便当的动作是那么熟练,平静的神情好像已经放弃挣扎,这让我难以忍受。
我一脸愤慨地说:“不能就这么饶了他们。这些家伙太过分了!你最好把这件事告诉老师。”
聪一为难地告诉我,他不想惹麻烦。
“我不想让父母知道。而且,就算告诉老师,那些家伙也不会承认霸凌行为,所以没有意义。还是不要刺激他们比较好。”
聪一消极地认为,找父母和老师商量只会让问题变得更严重,也只会让他在大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受到更多欺辱。
既然聪一说不想让家长知道,那我也不好去告诉姨妈和姨父。我和聪一的年级和班级也都不在一处。我能做的只剩下倾听他的烦恼了。
原来,从初中一年级开始,他就遭遇了霸凌。为首的家伙到了初二又和他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虽然聪一说那些家伙很快就会厌倦,但是,霸凌并没有平息,而是越来越严重了。
他们强迫聪一偷东西,如果拒绝就会被他们群殴。聪一不想偷,而是自己花钱买下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被发现后,聪一又被他们要求缴纳“道歉费”。后来,他们把聪一非常珍视的祖父送的一块手表也抢走了。我提议陪他要回来,聪一却说:“如果去要的话,可能连芳树你也会被霸凌的。”他阻止了我。
看到温柔的聪一满脸走投无路的无奈,我心里很难受。我担心还没有等到那群家伙厌倦的那一天,聪一就已经精神崩溃了。但是我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祖父和父亲都在从事法律相关工作,他们从小就教导我,做坏事就会受到惩罚,任何人都不能随意伤害他人,法律就是因此而存在的。那次父亲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聪一也在旁边听着。
当时,我觉得父亲一直在保护我们,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充满安全感。可是,现在祖父和父亲都不知道聪一遭遇了什么,不然他们一定会帮助我们。但聪一拒绝向他们求助。
在洗手池知道了聪一的事情后,在校内时,我就尽可能和他待在一起。尽管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一起,但是午休和上下学的时候,我都会陪着聪一。只要我在旁边,霸凌者就无法再对他出手,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长得人高马大。我只不过是个初一新生,他们没有理由害怕我,只是因为如果有目击者看到他们的恶行会很麻烦而已。对于他们这种不留下证据,只针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同学下手的行为,我非常愤怒。但聪一只是担心会不会连累我。
这种小事根本称不上连累,我是自愿陪着他的。聪一什么错事都没做,却连连向我道歉,觉得自己给我添了麻烦。
抢夺财物、殴打他人、强迫他人偷盗,这些都是犯罪行为,任何人绝对不该涉足,更何况还在上学的初中生。明明犯错的是霸凌者,最终却是受害者独自默默忍受一切,还要不断替他人着想,这简直天理难容。
我心里这么想,但却什么都做不了,焦急万分。
一天,我和聪一在一起吃午饭,无意中在他包里发现了一个装着现金的信封。
聪一只要离开教室较长时间,就会随身带着包。他担心把包留在教室里会被人翻动私人物品。这天,当他从包里往外拿便当盒的时候,一个信封掉在了地上。我把它捡了起来。
信封没有封口,我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 5000 日元的纸币。这对初中生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聪一哥,这钱是给那些家伙的吗?”
我做不到视若无睹,忍不住问道。
“不是。”聪一从我手里接过信封,重新放回了包里。
我想,聪一一定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选择撒谎的。
聪一没有把自己被霸凌的事情告诉父母和学校。如果那天我没有碰巧撞见他,即使我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大概他也会一直对我隐瞒这件事。所以,即便他一再否认纸币的事情,我始终不能彻底放心。
我提出今天放学后和他一起回家,聪一却推托说自己有事,拒绝了我。我心想:那钱果真是要交给那些霸凌者,我不能让聪一一个人去面对。
“我等你办完事,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你。这样可以吗?”
虽然聪一不太情愿,但抵不过我的死缠烂打,勉勉强强同意我陪他去处理“事情”。
聪一让我帮忙拿着包,他手里只拿着那个信封,站在校舍后面,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到来。
我屏气凝神,躲在校舍的角落里暗中观察,准备一有动静马上冲出去帮忙。
我不知道霸凌聪一的人长什么样子。只听他说过有一个为首的,其他都是跟班。可能是担心我会鲁莽行事,聪一就连霸凌他的人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告诉我。
我倒要看看那个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
出乎我意料的是,来的是一个女生。她有着一头及腰的秀发,黑亮且顺滑,脸上有一对杏仁一样的大眼睛,还有一张樱桃小口。这样的相貌不像是会恐吓男学生、对人大打出手的。
只见她从聪一手中接过信封,看了看里面,说了句“收到”,之后就把信封夹在了英语词典中。
聪一简短地说:“拜托你了。”
她回答道:“交给我吧。”
不知为何,我一眼就认定她不是霸凌者。
后来我才从聪一口中得知,这个女生是我们学校初二的学生,叫北见理花。
聪一可能是对于无法靠自己要回手表感到羞愧,他不好意思地告诉我:“我拜托她帮我拿回祖父送我的手表。”
“她是隔壁班的学生,小道消息说她经常会接一些类似侦探的活儿。不过,一般找她的都是拜托她帮忙调查那些一见钟情的外校学生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的手表并不是遗失的,我也犹豫过拜托她是不是不太合适,最后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跟她说了这件事。”
所以,聪一为此支付了 5000 日元?
虽然总比直接把钱交给霸凌者好,但她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拿回手表吧。想到这儿,我心里有些愤愤不平:明明聪一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他还要支付额外的费用才能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呢?而且,帮助遇到困难的本校同学不是理所应当吗?她却因此收取费用,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但聪一认为,只要有可能拿回手表,花 5000 日元也是值得的。
确实,如果直接找霸凌者索要手表,他们肯定不会归还。如果提出用钱赎回的话,他们或许会归还,但金额肯定就不止 5000 日元了。而且一旦付了钱,他们很可能会抓住聪一的软肋,故技重施,不断向他勒索钱财。
最重要的是,我能理解聪一。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把钱交给霸凌者,求他们把手表还给自己。
虽然聪一在被欺负时没有反击,但他并没有完全屈服于霸凌行为。虽然他被殴打,但还是不肯去商店偷东西,即使被强行夺走钱包,也绝不会主动把钱交出去。
聪一应该也知道,如果他表现得更加顺从,可能就不会再被殴打了。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这也许是他仅存的自尊。
正因为我明白聪一的这种心情,所以更替他感到难过。
把霸凌的事情告诉父母并不丢脸,我再一次劝他求助父母,可是聪一还是固执地摇摇头,说:“我不希望父母知道我被霸凌。”
他大概担心父母知道后会伤心吧。
对此,我无言以对。
几天后,我和聪一一起放学回家,在经过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时,被一个女生叫住了,正是北见理花。
“让你久等了。”她把一个信封递给聪一,看上去和上次聪一装 5000 日元的是同一个。 聪一用右手接过鼓鼓囊囊的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左手手心上。我一眼就认出,那正是祖父送他的手表。
聪一难以置信地紧紧盯着那块手表,看向北见理花:“谢谢你。”
我不是没想过表能要回来,但没想到这么快。聪一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不用谢。”
我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北见学姐一边笑一边说:“这是商业机密哟。”
“你是侦探吗?”
“我现在还只是个见习侦探。”
北见学姐谦虚地说自己还只是一个见习侦探,但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
她没有选择在学校,而是在这里把手表还给我们,大概是担心会被霸凌者看到。
北见学姐只比我高一个年级,但看上去非常成熟。
一开始,我对她帮助受害者还收取钱财的行为有些反感。现在看到这个结果,厌恶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如果是由聪一本人,或者是我作为聪一的家人直接去要回手表,很有可能会刺激到霸凌者。而付钱委托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的北见学姐,就能轻松解决这个问题。
聪一无论如何都不想依靠我,却心甘情愿拜托北见学姐做这件事。事实上,她确实在几天内就把手表拿了回来。
说不定,她也可以解决霸凌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开口问道:“可以请你帮忙收集霸凌的证据吗?照片、录音都行,只要能作为证据交给警察。”
聪一转头看向我,我装作没注意到,一直看着北见学姐,等着她的回答。
聪一本人不想让家长知道霸凌的事,就算拿到证据也没用。一旦对警察或者学校说了,家长就会知道。如果拿到了证据,我们就可以和霸凌者谈判。如果霸凌者知道我们可以随时向老师或者警察举报的话,应该就会停止恶行。
“可以是可以。”北见学姐微微点头,打量着我和聪一,柔软的长发搭在肩膀上。
“收集证据,然后去找警察或者老师太麻烦了。直接让对方停止霸凌不是更简单吗?”
“你能做得到吗?”
“做不到的话不收钱。”
聪一突然向前迈出了一步。
我担心刚才自作主张这么问北见学姐让他不开心了,但好像并非因为这点。
聪一紧盯北见学姐,毫不犹豫地说:“那就拜托您了。”
聪一和北见学姐是同年级,却使用了敬语。
北见学姐点了点头,用大人的口吻回答:“我接受你的委托了。”
***
几天后,学校开始突击大检查。听说是有人匿名举报有学生携带违禁品到学校。
之前学校在老师办公室前放置了一个意见箱,用于收集师生的意见和建议,实际上并未收到过学生的举报。
我也考虑过写匿名信举报霸凌的事情,但聪一率先阻止了我。聪一说,如果只是举报某个班级有霸凌现象存在而不具体写出名字的话,学校无法确定霸凌者和受害者是谁,就不会采取具体行动,可能只是对全体学生开展一次说教就草草了事。这样,最终只会激怒霸凌者。
我非常认同聪一的话,最终没有写举报信。
这次,几乎没有发挥过作用的意见箱里难得收到了一封像样的举报信,学校干劲十足,开始了全校大检查。
学生们的书包、课桌、活动室的储物柜都成了检查的对象。
我们班也开展了检查,但是初中生又能带什么违禁品来学校呢?顶多是一些人被没收了手机、漫画、杂志,学校承诺放学后归还,检查也就仅限于此。
大部分班级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那时,我还没有把这次检查同委托北见学姐的事情联系起来。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聪一对我说:“昨天北见同学说‘今天那家伙可能会心情不好,注意别成了他的出气筒’,是不是和检查有什么关系?”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两件事可能有关联。
我听说,霸凌聪一的带头人是足球部的。昨天放学后在社团活动开始前,所有活动室也都被检查了。
出于好奇,课间休息的时候,我问了班里足球部的同学。果不其然,昨天检查足球部的时候发生了大事。
同学详细地把当时的情况向我一一道来。
“当时真是闹得很大。昨天的社团活动都停了。”
原来,学校在一个初二学生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一张无码成人 DVD。
当时,足球部的教练和大部分学生都在场。储物柜的主人涨红了脸,说这是别人的恶作剧,不是他的东西。DVD 被没收了。那个学生一直强调自己是被冤枉的,DVD 不是他的,但是和我说这件事情的同学好像完全不相信这一说辞。
“DVD 的标题是我的母亲如何如何,封面是一个肌肉男穿着尿布叼着奶嘴,躺在一个阿姨的腿上。”
口味真重啊。
那家伙就是带头霸凌聪一的人。我假装不经意地打探他的名字,得知他叫相田。
“场面瞬间变得很尴尬,只有几个学长学姐在偷笑。大家本来都觉得相田在初二学生中很有领导风范,所以对此都大吃一惊。”同学说完后,叹了一口气。
我想象着当时社团活动室里的场景,不禁同情起了素未谋面的相田。但他是卑鄙的霸凌者,现在可不是同情他的时候。正如北见学姐所言,他很有可能将愤怒发泄到聪一身上。
中午一起吃饭时,我反复叮嘱聪一今天千万不要和相田独处。聪一的班上也在议论足球部发生的事,因而他也略有耳闻。
以往放学后,我和聪一都是在校舍前会合的,今天,我决定去他的教室找他。
放学铃声一响,我急忙收拾好东西,冲向聪一的教室。我和他的教室位于不同楼层。
我走在二楼走廊上,这里一排都是初二的教室。我有些紧张。
我站在三班门口偷偷往里看,看到聪一坐在从后往前数第二个靠窗的座位。
一个男生走近聪一,和他说了些什么话,他们看起来并不亲近。那个男生两手插兜站着,俯视着聪一。
聪一坐在座位上摇了摇头,男生好像对此非常焦躁。
他就是相田吧。听说他是足球部的,看上去不像个坏学生。
他的体格虽然比我和聪一健硕,但只看外表的话,也就是个普通的学生。
不,他可不是普通学生。他能够心安理得地殴打、欺侮同学,一点儿都不普通。
我在教室门口喊道:“聪一哥。”
聪一听到后,看向我。
相田见状,咂了一下舌,从聪一身边走开了。
相田拿起书包走出教室,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都齐刷刷地盯着他,男生在强忍笑意,女生则露出嫌弃的目光。
相田走到了教室门口。我侧过身,给他让道。
他毫不掩饰满脸的不快,走了过去。
这时,一个女生快步从我面前走过,从后面撞上了相田。
“啊,对不起。”
女学生道歉的声音煞是可爱。同时,相田的书包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拉链没拉好的书包落地后,里面装着的东西也飞了出来。
女生慌慌张张地正要帮忙捡起东西,突然,“啊”她的一声尖叫起来。
听到声音,站在走廊上的学生也向他们看了过来。
散落在地上的教科书和笔记本中间,夹杂着一张包装过激的 DVD。
女生向后退了一步,DVD 的封面图片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图片上,一个穿着水手服的胖男生被女高中生踩在脚下,表情既兴奋又享受。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相田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慌忙向看着自己的女生――北见学姐――解释道。周围的人纷纷聚集过来,相田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起来。
大家都盯着 DVD 和相田看。他昨天应该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看什么看!”相田试图用大嗓门来威吓大家,但是谁也不害怕。
“怎么了?怎么了?”教室里的学生也纷纷冲出来围观。
“那是什么?”
“真恶心。”
“又是相田啊?”
“教室里也放这种东西。”
“男扮女装,SM?”
“他不是喜欢成熟女性吗?”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变得嘈杂起来。
相田慌张地看向周围,蹲了下来,把掉落的笔记本和教科书捡了起来,塞进包里。
他看了看 DVD,似乎有些迷茫。
最后,他把 DVD 也一起塞进了包里。
我能理解他的犹豫。如果他留下这张 DVD,看到的人数就会不断增加,大家都会说,“这是相田的东西”,然后交给老师。
如果把它带走,又好像承认了这是自己的东西。
无论他怎么做,都会身败名裂。
我们看着相田慌张地收拾完东西匆匆离开的背影。
北见学姐拂了下裙摆,离开了,没有看我们一眼。
第二天,听说相田被叫到了学生训导室。
听班里足球部的同学说,相田再也没有参加社团活动。
相田一直带着两三个跟班欺负聪一,跟班主要负责望风,很少动手。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再也没有同学愿意听相田的话,聪一也没再被霸凌。
没多久,相田甚至不再来学校了。
有传闻说相田转学了。
我觉得北见学姐做得有些过分,但从结果来看,聪一终于可以安心地去学校了。而且正如聪一所希望的那样,家长和学校都毫不知情。
聪一再次将 5000 日元放进信封,在校舍后面交给了北见学姐。
我也跟着一起去了。
北见学姐收下聪一的信封,又把一个信封交给聪一。
“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拍了证据照片,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北见学姐补充道,“这是赠送的,不收钱。”
聪一从信封里抽出照片,我看到了,那是相田抓着聪一的衣服前襟,把他压在墙上的照片。好像还有其他几张。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商业机密哦。”
聪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偷拍了。北见学姐在相田和聪一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拍下了施暴现场。
既然北见学姐人在现场,完全可以施救或者叫人帮忙,为什么反而在拍照片呢?
我知道这么做是为了拿到证据,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像一根小刺似的卡在心里。说不上是反感,只觉得很不舒服。
大概聪一觉得事情已经解决,也无所谓了,他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件事。北见学姐把装有 5000 日元的信封收进包里。
风一吹,她的直发微微飘动,露出光洁无瑕的脸颊。
完全看不出她是能做出反制霸凌者这种事的人。那些成人 DVD 是从哪里找来的?当时,足球部的储物柜应该也是锁着的。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但就算问了,她应该也只会说是商业机密。
“那个人……好像不来上学了。”我开口说道。
北见学姐仿佛这时才意识到我的存在,看向了我。
她用手压了压随风扬起的裙子和头发。“是啊。”她回应得很干脆,仿佛对此事毫无感觉。
发生了那种事情,相田不想来学校也很正常。
聪一崇拜地望着她,满眼放光,但我的内心中仍有些不痛快,我不知道如何表述,也不知是否应该表述出来,只是望着她。
她看起来很不一般。
“我在想,他可能会觉得……如果再来学校的话,下一个被霸凌的就是他了。”
我的预感应该是对的。
我想起那时男同学们一脸坏笑地看着相田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女同学们看着他,露出仿佛看见了“脏东西”一样的目光。
“像他那种人,就应该体验一下被霸凌的人的感受。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能体会到被他伤害过的同学的心情。”北见学姐说道。
或许是这样的。如果不那样反击,相田今后可能还会一直欺负其他人。北见学姐说的是对的。
在没有想到其他好办法的情况下,我似乎也没有权利责问她。
“但是,或许他以后都不能来学校了……”
“有可能。”她平静地点头,“如果他照旧来上学的话,你不觉得事态会更加严重吗?他的霸凌行为有可能会愈演愈烈,导致对方受重伤,这样他就是罪犯了。或者,若是谁无法忍受霸凌,拿刀捅了他,他也有可能变为受害者……相比较这些,他不来学校才是更好的结局吧。”
我也觉得她说的可能性很有道理。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
我无法想象聪一会拿刀捅相田,但是聪一有可能因霸凌加重而受重伤。即便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聪一也很有可能会不想去上学。除了聪一之外,一定还有很多同学也在遭受着相田的霸凌。
这样一想,我便无法再继续否定北见学姐的言行了。
毕竟,霸凌问题确确实实得到了解决。
而且,是我们主动去寻求她的帮助,她只是按承诺办事。
“万分感谢!”聪一往前走了一步,向北见学姐深深地低头行礼。
我也照着聪一的样子,低下了头。
毕竟她确实帮助了聪一,做到了我们无法办成的事。
我也说道:“非常感谢!”
北见学姐轻压了一下随风飘扬的头发:“欢迎下次惠顾。”
聪一终于可以独自一人安心地度过校园时光了。
现在,聪一已经不必在午休时还与我待在一起了。之前因为畏惧相田而不敢接近聪一的同学,如今也和他相处得还算融洽。
有一天,聪一和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姨父姨妈说好一起去我家吃晚饭。早上我和聪一约好,放学后一起回家。
我去教室找聪一的时候,他正抱着上课需要用到的巨大的年表卷轴,从教室走向走廊。
“抱歉,老师让我整理卷轴。我一会儿就回来。”聪一不好意思道。
“需要帮忙吗?”
“不用。”
他用两只胳膊抱着教具,一脸精神抖擞,之前被霸凌时的那种局促感早已一扫而空。
我心想:真是太好了。可是下一秒相田落荒而逃的背影,以及北见学姐平静的表情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站在走廊的窗边,等着聪一回来后和他一起回家。聪一的教室门开着,我可以直接看到教室里的样子。
操场和鞋柜前还有几个人,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我看着聪一的座位――从后往前数第二排,相田与他相隔两个座位。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胸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感。
聪一变得开朗起来,我觉得这很好,但心中还是不痛快。
自从那次与北见学姐交谈之后,我一直在思考这究竟是为什么,但总是想不出答案。
可能是对北见学姐选了包装过激的成人 DVD 的厌恶,但又好像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无法很好地向她表达出我的想法。
北见学姐接受了聪一的委托,聪一也确实从被霸凌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我无法提出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案,所以无法指责学姐是不是做得太过分。委托人本人很满意,我没有立场说自己不喜欢这种做法。
毕竟我不是当事人。
听到有脚步声走近,我抬起了头。可是,走过来的不是聪一,是两个人。
聪一的班主任陪着一位没见过的女士走了过来。女士的年龄和我的母亲差不多,她穿着一条朴素的裙子和一件白色的上衣,提着一个手提包和一个纸袋。
两个人从我面前走过,走进了没有学生的教室。
老师站在相田的座位前,说道“就是这里”,然后拉出了椅子。
那位女士微微点了点头,把纸袋横着放在课桌上。她的右手伸进课桌里,把抽屉里的东西装进纸袋。教科书、笔记本、文具盒、皱巴巴的打印资料,就连手帕纸、垃圾之类,她都逐一从抽屉里拿出来,小心地放进纸袋。
我大吃一惊,心跳加速。
她是相田的母亲。
她来学校取走相田的东西,说明相田真的不会再来学校了。相田要转学的传闻看来不是假的。
相田的母亲身材矮小,相田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聪一空着手回来了。
我没办法掩饰慌乱的心绪。聪一奇怪地看着我,又看向教室。
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聪一不可能猜不出那位坐在相田的座位上,正在把东西装进纸袋的女士的身份。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正当我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位女士和老师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老师注意到聪一和我站在走廊上。
聪一忙对老师说:“老师再见!”
“啊,再见,辛苦了!”
老师应该是因为聪一帮忙整理卷轴教具的事情在道谢。
老师一边回应,一边从我们面前走过。
而女士没有看我们。我看见她左手提着的纸袋里装着教科书和笔记本,还有校规禁止携带进学校的足球杂志。
她低着头走着,满脸疲惫,那瘦弱的身影和班主任一同渐行渐远。
聪一的书包还在教室里。但是他没有立刻回去拿书包,而是一直站在走廊上,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
我抬头看着聪一,想对他说“走吧”。
我突然看到他的嘴角浮现出了笑容。
我所知道的聪一遭受的霸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无从知晓。
也许他只是因为从霸凌中解放出来,知道霸凌者再也不会回来而松了一口气,表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即使不是这样――即使他是在为霸凌过自己的相田的不幸而高兴,觉得他活该,也无可厚非。
就算聪一不是正人君子,我也不该对此失望。
我在心里劝慰自己,那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聪一露出那样的表情――那不是我熟知的他。
在那一刻,我第一次成了当事人。
“北见学姐。”第二天午休的时候,我找遍了整个学校,终于在图书馆门口找到了北见学姐,她边走边快速翻阅着一本贴着图书馆标签的专业摄影杂志。听到我的声音,她停下脚步,把杂志合了起来。
“那个霸凌聪一哥的相田,他不会再回来了。昨天他母亲来学校把他的东西拿走了。”我没打招呼,单刀直入地说道。
我用这种方式对帮助过我们的学姐说话是很没有礼貌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是吗?”
北见学姐调整了一下拿杂志的姿势,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事物――仿佛我的话让她感到有趣,她歪着头看向我。
我不等她继续,抢先说道:“我很感谢你帮助了聪一哥,但是我和聪一哥委托你,并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们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北见学姐所做的是复仇。她的行为或许拯救了聪一哥和其他可能正在被霸凌的人,事实上远不只这些。
站在被霸凌者的角度,我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我并不认为她的做法是正当的。
当我看见相田沦为笑柄而仓皇绝望地逃走时,当我看见他的母亲悄悄前来取走儿子的物品时,我无法嘲笑他们,无法认定这一切完全是他们自作自受。
“我不想看到聪一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无论是我还是聪一都做不出来那种事,以前的聪一应该完全没有体验过那种彻底击垮对手内心滋生出的毁天灭地般的喜悦感吧。
她替聪一完成了复仇,聪一品尝到了这种阴暗的情绪。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学姐你这件事的。”
北见学姐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短暂地游离了一会儿。
她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后,就回过神来了。
从她眼神的短暂变化中,我无法读出她心绪的波动。刚刚那一瞬间目光的游离,或许只是我的错觉罢了。
我的话也仅仅是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掀起了一丁点波澜而已。
一旦她反问我“所以呢”,我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请问,北见学姐――”
一个女生看见了北见学姐,从我对面走到她身旁,说道。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看来,有不少像聪一一样向北见学姐求助的学生。北见学姐转过头,见怪不怪地对那个女生点了点头。
她对我说了一句“拜拜”,然后就转过身去了。
我没有挽留她的理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目送她和那个女生一起走远。
因为父亲工作调动,不久我就转学了。后来,再也没见过北见学姐。在亲戚聚会上,我又见到过聪一,他看起来很有精神。相比之前,他变得更加开朗了,也许之前那个阴暗的笑容只是我想多了吧。
北见学姐并不是一个专业的侦探。现在想来,她拍摄霸凌的证据照片、寻找遗失物品这些工作,还有最后制止霸凌的行为根本不能算是侦探的工作范畴。
不过,经过这件事,侦探这一职业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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