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新算法经济时代
反对算法裁决！
位于伦敦核心地带，西敏寺之旁，距离世界著名的大本钟只有一箭之地，有一条古老的街道名为大史密斯街，与泰晤士河并行。如同那条河流，这条街道见证了这座城市的繁荣历程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信息技术的壮丽篇章。阿达·洛芙莱斯，被尊誉为全球首位计算机程序员，于1815年12月在这片土地降生。约一个世纪之后的1912年6月，现代计算机科学之父艾伦·图灵（Alan Turing），因在二战中破解恩尼格玛密码机而声名鹊起，同样在这附近出生。洛芙莱斯和图灵展现了算法之美及其改变世界的潜能。他们或许曾在这条充满历史的街道上漫步，沉浸在工作的思考中。
但在2020年8月16日的那个星期日，这条街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与洛芙莱斯和图灵生活时期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那天的街道充满了动荡与不安。
反对算法裁决！呼声传遍大街小巷。
数百名学生在大史密斯街 20 号的教育 部门前聚集，表达着他们对现状的强烈不满。这批学生不幸成为预测性算法的受害者，这种算法决定了他们的未来，而他们坚决不接受此种安排。
那么，究竟什么是算法？从本质上定义，算法是一系列用于解决问题或执行特定任务的有序步骤。如果用日常的语言来描述，我更喜欢把它看作计算机执行任务的食谱。没有算法，计算机就失去了功能性。它们依赖算法执行计算、做出预测、优化流程，以及完成为人类生活带来便利的众多任务。有的算法简单易懂，而有的则复杂到连领域专家也无法完全掌握。
反对算法裁决！
让我们再回到这场发生在大史密斯街的事件。
2020年，受到疫情的冲击，英国的学生无法参加他们的A-level和GCSE（分别相当于中国的高考和中考）考试。这些考试对他们的未来至关重要，因为大部分大学都是以这些成绩为录取依据的。如果学生的成绩不达标，他们可能会失去进入心仪大学的机会。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英格兰的资格和考试监管机构（Office of Qualifications and Examinations Regulation，简称 Ofqual）决定采用一种算法来估测学生因新冠疫情缺失的考试成绩。此算法的具体操作流程如下：首先，根据教师为学生预测的分数和学生在学校的综合排名作为输入数据。随后，将学校在过去3年的历史成绩分布作为参考。最终，结合学生在相应科目之前的考试成绩进行整合和计算。这是针对学校规模较大的学生制定的算法策略。对于规模较小的学校，如果某科学生人数不超过15名，算法将仅根据教师为其预测的分数进行成绩估算。
这种做法直接引发了学生的大规模抗议。通常在私立学校中，学生数量相对较少，这部分学生因为受到教师乐观的评估预测，往往会出现分数过高的现象：算法根据教师的预测给予了他们较高的成绩。但对于其他绝大多数学生，他们受到历史固化的影响：如果他们所在的学校过去的整体成绩不佳，那么不论这些学生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他们的成绩都可能会被历史数据所限制。这种算法设计的核心是确保成绩与过去几年的分布具有一致性。因此，如果在过去3年内，某学校未有A等级的学生，那么2020年这所学校的学生同样难以获得A等级评价。当Ofqual公布算法决策结果时，将近36%的学生成绩低于教师预期，且有3%的学生成绩比预期低两个等级。这导致约1.5万名学生失去了进入他们首选大学的机会，所以，众多学生愤然走上街头，表露对此的强烈不满。
学生们的努力最终得到了回应。在8月17日，也就是抗议开始的第二天，Ofqual 宣布接受提议，决定以教师预测的分数为准，而非算法计算出的成绩。想象一下，无数学生的人生轨迹都将因这个决定而改变。
类似 Ofqual 这样的组织有很多，包括小型企业、跨国公司和政府机关，都试图借助算法优化其运作流程。但在实践中他们往往显得力不从心。一个普遍的趋势是：他们过于依赖一个尚未完善的算法，赋予它过多的决策权。
洛芙莱斯或图灵能否预测到在21世纪人们会因为一个算法的冷漠和机械化处理而走上街头？鉴于他们独到的前瞻性，或许他们也曾有过此种预感。
当我亲眼见证那场震撼的抗议活动时，我深深感受到：算法不再只是指定计算机操作流程的简单代码。虽然从技术维度来说，这是它们的核心功能，但其在实际生活中的影响力已经超越了这个界定。现如今，算法已经重塑了我们的日常生活、职业习惯乃至思维模式。有时，它们的失误会让人深感失望，迫使我们重新审视其价值；但在其他时刻，它们也为我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便捷。它们在深层次上，甚至是在我们还未完全认识的维度上，正在重新定义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真实地生活在算法经济时代。
当我在2023年初完成这本书的初稿时，全社会都在深入研究 GPT-4（另一个算法）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它是一种表现出卓越智能的先进算法。为 ChatGPT 提供动力的正是这种算法，让其具备与人类流畅交谈、作诗、解析复杂逻辑、深入阐述抽象观点，乃至下棋的能力。当 ChatGPT 于2022年底正式发布时，它立即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同时也引起了广泛的关注：部分教育组织决定禁止其在所属学校的使用，许多高校也转向了传统的纸质考试模式，甚至一些人工智能学术研讨活动也提醒研究者应对这种算法持谨慎态度。
在本书写作中，我使用一款先进算法编写了其中零星的一两段文字在不久之前，此类合作简直难以想象，几乎超越了认知。这恰如当今社会的一个写照。我们越来越依赖技术，允许它以更多元化的方式为我们做出决策、执行任务。简单来说，我们正在逐渐赋予技术更多的代理权。然而，困境在于：我们对技术的这种代理性质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无法适应。作为一个种族，我们并没有在一个需要与具有自我决策能力的工具共同进化的环境中生长。你能想象一把会自主移动的铁锹吗？如果真有这样的工具，你可能会认为它带有某种神秘或是不祥之力。令人深思的是，我们对算法可能也持有类似的感觉。
如果我们仅将技术视为工具，而不是代理，那么理解这个世界似乎会变得更容易。比如说，当我们用特定的软件处理税务时，我们将其视为一种辅助性工具我们并不希望它在没有我们的明确指示下自动提交税单，正如真正的税务代理所做的那样。但事实上，对有些技术我们确实赋予了广泛的代理权。拿NASA（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在2020年的火星毅力号探测器为例作为太阳系中最先进的机器人之一，它在这颗红色星球上探索，寻找古老生命的迹象，收集岩石和土壤样本，并为返回地球做准备。毅力号配备了能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独立完成任务的自主系统。在火星，它无疑是我们的观察与行动的代理人。尽管它仍然定期接收来自地球的指令，但在某些情况下，它也会依赖自己的逻辑做出决策这种独立性质使其成为一个代理人。
随着科技的进步，越来越多的设备能够在无须人工干预的情境下自主操作。与此同时，技术的复杂程度也在快速上升，有些已经让大多数人感到难以理解。
假设你使用了一个智能助手不论是亚马逊的Alexa、苹果的Siri还是谷歌助手你其实已经让它在无须你亲自干预的情况下替你做出选择。比如，你可能希望它在晚餐时播放自己和朋友喜欢的音乐。为此，它可能会采用所谓的推荐系统技术，这一技术广泛应用于视频流和社交媒体的应用程序中。你能自信地说我完全了解它为何播放了这些歌曲，我能解释每首歌曲背后的推荐算法吗？可能你做不到尽管我投入了多年研究，并构建这类系统，也一样做不到。在大多数情况下，智能助手会基于多种维度来判断：比如你过去的音乐播放记录、你现在的可能喜好以及目前的流行曲目。甚至，它可能会随机为你推荐些全新的音乐内容。
同样地，若你驾驶的是一辆具有自动驾驶功能的车，你也未必能完全掌握它在各种驾驶场景中变道或减速的决策逻辑。而如果你手持一部智能手机，有时可能也会感到疑惑：为何手机在白天可以准确识别我的面部，但当我刚醒来时却不能？
明白了吗？解释技术背后的运作机制通常比表面看上去的要复杂得多。英国科幻作家阿瑟·C.克拉克（Arthur C. Clarke）有过这样的名言：任何足够先进的技术都与魔法无异。这就像那种仿佛可以自动劈柴的神奇斧头。
当我们频繁地使用那些我们并不完全理解的技术时，它们可能会产生出乎意料的效果。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不应该深究所使用的算法的内部工作机制，而仅仅期待它们总是为我们做出正确的决策？我猜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立场了，而我也觉得可以预测你的答案，因为你正在阅读这本书。
在算法日益占据决策中心的这个时代，我们必须保持警惕，确保自己的决策权不被剥夺。而要做到这一点，关键就是深入理解这个新兴的领域：算法经济。这正是本书所要深入探讨的内容。
我们将了解算法代理如何在复杂游戏中击败世界冠军，以及它们是如何决定谁进监狱，而谁又能获释的。我们将遇到那些被算法聘用和解雇的人，还会遇到因为算法和机器人的帮助，现在能够从事以前难以企及的工作的人。我们将审视算法如何投资我们的资金，而它们却因为简单的程序错误使我们损失惊人的金额。此外，我们将探索算法如何构思和设计新产品……同时保持我们的冰箱食物充足。
这本书中的一些故事令人振奋和乐观：算法为包容性创造了机会，为受战争影响的社区提供了组织支持，并激励着我们。另一些则更具警示性，甚至令人不安：算法试图破坏婚姻，拒绝向无辜公民支付社会保障金，并被用作破坏整个政治体系稳定的武器。但请不要期望这本书会存在任何一个方向上的偏见。尽管我曾经在硅谷的技术领域工作，但我不是技术狂热者。尽管我曾见证过一些存在严重问题的技术，但我也不是技术恐慌者。我的目标是向你呈现一个平衡的画面，并让你认识到我对平衡的看法可能与你的不同。
无论对技术的潜在优势或挑战持有怎样的观点，我们都无法忽视算法对日常生活产生的深远影响。我们需努力去理解这种影响，探讨我们能够怎么做，以及应如何应对。
身为数字经济学的教授，我与全球技术领军者携手并肩二十载，并曾与硅谷那些最具创新精神的数字领域先驱们有着紧密的合作。因此，经常有人邀请我分享关于算法经济的洞见。
在漫长的职业历程中，我目睹了算法如何深刻地重塑我们的生活和商业模式，并在此过程中深深影响着个体和企业。只有对这些高度复杂的工具有深入理解，我们才能充分挖掘它们的潜能，使其更好地服务于广大社会。有些人正在积极参与算法的创造，而对于不直接涉及此领域的我们，作为用户、消费者和责任心强烈的公民，所做的选择也至关重要。
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们将深入探讨那些生动的实例这些实例源于我与各大企业、政府部门和各类组织的深度合作，它们呈现了算法如何催生或限制我们的发展步伐。这些实例生动展现了我们当前面临的最引人注目、与算法联系最为密切的相关问题。部分故事宛如科幻杰作般震撼，但它们绝非空想。它们正在我们周围持续上演。我们需要了解这些似乎不可思议的工具如何迅速地重塑着我们的世界。
我曾为众多客户从中小企业到如思爱普（SAP）、花旗银行和微软这样的全球巨擘解读并挖掘算法所蕴藏的价值。我同样也期望能为你提供有益的指导。在本书中，我将分享如何应对日益变化的数字环境，以及如何借助算法的力量创造更加美好未来的知识、策略和见解。无论你是企业的决策层、领域内的前沿专家，还是只想更好地了解算法在日常生活中的作用，本书都是为你精心撰写的。
那么，让我们一起踏上这次的探索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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