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优雅有礼的酒鬼和一个贫穷高贵的私家侦探相遇,会发生怎样一种诚挚而悲伤的友谊?伦诺克斯酒醉后被马洛送回,他稍后寄来一张五千美元的巨钞做为感谢和告別,然而,一连串谋杀,却使这个告別绵绵不绝。
《漫长的告别(口袋本)》唯一受钱锺书垂青的侦探小说;日本当红作家村上春树亲自将其翻译成日文;超越类型局限 升华为经典文学的第一作!
钱德勒(1888-1959),美国小说史上最伟大的名字之一。
钱德勒以菲利普·马洛为主人翁的侦探系列作品,半世纪以来早已突破一般类型小说的局限,跻身经典文学的殿堂。
钱德勒共创作了七部长篇小说和20部左右的短篇。他被誉为硬汉派侦探小说的灵魂,代表着硬汉派书写哲学的最高水平。他是美国推理家协会(MWA)票选150年侦探小说创作史上最优秀作家的第一名,他塑造的侦探菲利普·马洛被评为最有魅力的男人。在四十年代好莱坞男演员以能扮演菲利普·马洛为荣,其中以亨弗莱·鲍嘉扮演的马洛最为成功。
钱德勒是电影史上最伟大的编剧,他为好莱坞缔造了激动人心的“黑色电影”。他与比利?怀尔德合作的《双重赔偿》被称为黑色电影的教科书。自1942年到1947年,他的4部小说6次被搬上银幕,连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福克纳都只能给他当助手,与他合作过的大牌导演有希区柯克、比利·怀尔德、罗伯特·艾特曼等。似乎至今没有一个作家享有好莱坞如此的厚爱。
我第一次看见特里·伦诺克斯时,他喝醉了,坐在舞者酒吧露台外的一 辆劳斯莱斯银色幽灵上。停车场的服务员把车子开出来,一直扶着敞开的车 门等着,因为特里·伦诺克斯左脚悬在车外,仿佛已经忘了有这么一条腿。 他相貌年轻,却天生少白头。你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除此之外他跟那些穿着晚宴装、在销金窟一掷千金的大好青年没什么两样 。 他身边有一位姑娘,头发呈迷人的暗红色,嘴角挂着淡漠的笑容,肩上 披着一件蓝貂皮,差一点儿让劳斯莱斯车黯然失色。当然不至于如此。也不 可能。 服务员就是寻常的半吊子小混混儿,身穿白外套,胸前缝有红色的饭馆 名字。他一副受够了的样子。 “你瞧,先生,”他尖刻地说,“你能不能把脚缩进车里,好让我关门 ?还是我干脆把门打开,让你滚下来?” 那个姑娘看了他一眼,眼神足可以戳进他的身体,再从后背透出四英寸 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点儿也不惊慌。如果你以为花大把钱打高尔夫球 能让你显得人格高尚,舞者酒吧雇有一种人专门会戳破你的这种幻觉。 一辆外国敞篷跑车减速掉头开进停车场,有个男人下了车,用打火机点 燃一根长香烟。他身穿套头格子衬衫、黄色长裤和马靴,在袅袅烟圈中慢慢 走远,连看都没看劳斯莱斯一眼,可能觉得平淡无奇吧。在通往露台的阶梯 前,他停下戴上了一个单眼镜片。 姑娘突然魅力十足地说:“亲爱的,我有个好主意。我们何不搭出租车 到你那儿,把你的敞篷车开出来?今夜沿着海岸开车到蒙蒂塞托一定很棒。 我在那边有几个熟人正在开池畔舞会。” 白发青年彬彬有礼地说:“真抱歉,那辆车已经不属于我了。我不得不 把它卖掉。”听他的口气和语调,你会以为他只喝橘子水没喝过酒呢。 “卖了,亲爱的?你是什么意思?”她轻轻挪开,坐得离他远远的,但 是声音好像挪得更远。 “我是说不得不卖。”他说,“为了吃饭钱。” “噢,我明白了。”语气冷淡得连一片意式冰淇淋放她身上都化不掉了 。 服务员将白发青年列为自己可以厕身其中的低收入阶层。“喂,伙计, ”他说,“我得去停一辆车。改天再见——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放手让车门荡开。醉汉立即滑下座位,一屁股跌坐在柏油马路上。于 是我走过去,及时伸出援手。我猜跟酒鬼打交道永远是一个错误。就算他认 识你而且喜欢你,还是会随时出手打你嘴巴一拳。我把手伸到他的腋下,扶 他站起来。 “太谢谢了。”他客客气气地说。 姑娘挪到方向盘前头。“他喝醉酒的时候就是一副他妈的英国腔。”她 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不锈钢。“谢谢你扶他。” “我来把他扶进后座。”我说。 “真抱歉,我赴约要迟到了。”她踩下油门,劳斯莱斯开始滑动。她冷 静地微笑着说:“他只是一条迷路的狗。也许你可以帮他找个家。他能定点 大小便——可以这么说。” 劳斯莱斯顺着车道开上日落大道,向右转,就此消失。我正目送她,服 务员回来了。我还扶着那个男人,他现在睡得正香。 “这也算是一种做法。”我对白外套说。 “当然。”他冷嘲热讽地说,“何必为一个酒鬼伤神?他们都麻烦得要 命。” “你认识他?” “我听见那位女士叫他特里,否则摆在运牛车上我也认不得他。而且我 才来两个礼拜。” “把我的车子开过来,谢谢。”我把停车券交给他。 等他把我的奥兹莫尔比开过来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扛着一袋铅。白外套 帮我把他扶上前座。贵客睁开一只眼睛谢谢我们,然后又睡着了。 “他是我见过的最有礼貌的酒鬼。”我对白外套说。 他说:“什么样体形、样貌和举止的酒鬼都有。他们全都是瘪三。看来 这一位曾动过整容手术。” “是啊。”我给他一元小费,他谢谢我。整容的事他说得不错。我这位 新朋友的右半边脸僵硬,比较白,有几道细疤,疤痕旁边的皮肤发亮。他动 过整容手术,而且是非常大的手术。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带他回家,让他醒醒酒,说出他住在什么地方。” 白外套对我咧嘴一笑,说:“好吧,你这个倒霉催的。要是我,我就把 他扔进水沟,尽管走。这些酒腻子只会给别人添麻烦。我对付这些家伙很有 一套。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人得省点儿力气,在紧要关头保护自己。” “看得出来你从中获益匪浅。”我说。他先是一副不解的样子,然后发 起脾气来,但那时候我已上车启动了。 当然他说的也有点儿道理。特里·伦诺克斯给我惹来好多麻烦。不过这 毕竟是我的本行呀。 那年我住在月桂谷亚卡大道一幢山坡上的小房子里,位于一条死巷的尽 头,前门有长长的红木台阶,对面有个小尤加利树林。房子带着家具,屋主 是一位妇人,目前到爱达荷州孀居的女儿家暂住去了。房租很便宜,一半是 因为屋主希望能随时一通知就搬回来住,一半是因为那些台阶。她年岁渐大 ,实在受不了每次回家都得面对长长的台阶。 我总算把酒鬼扶上了台阶。他很想帮忙,但两条腿像橡皮做的一样不听 使唤,抱歉的话说到一半他就睡着了。我开了门,把他拖进屋内。他瘫在长 沙发上,我给他盖了一条毯子,让他继续睡。他打鼾打了一个钟头,鼾声就 像大海豚发出的。然后他突然醒来,要上厕所。如厕出来后,他斜着眼睛偷 看我,想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了他。他自称特里·伦诺克斯,住 在韦斯特伍德,家里没人给他留门。他的声音响亮而清楚。 他要一杯不加糖的咖啡。我端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碟和咖啡杯。 “我怎么会在这儿?”他四处张望。 “你在舞者酒吧门外醉倒在一辆劳斯莱斯车上。女朋友丢下你走了。” “不错,”他说,“她百分之百占理。” “你是英国人?” “我在那儿住过,不过不是在那儿出生的。如果能叫到出租车,我马上 走。” “有辆现成的车在等着。” 他自己走下台阶。前往韦斯特伍德的路上他没多少话,只是向我致谢, 还抱歉自己这么惹人嫌。他可能对很多人说过很多次这种话,顺嘴就溜出来 了。 他的公寓又小又闷,一点儿温馨的感觉都没有,如果以为他是那天下午 才搬进去的也不为过。绿色硬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一个半空的苏格兰威士忌酒 瓶、一碗融化的冰、三个空汽水瓶和两只玻璃杯,玻璃烟灰缸堆满了烟蒂, 有些沾着口红印,有些没有。屋里没有照片和任何私人物品。这问房子应该 是租来开会或饯别、喝几杯聊聊天、睡睡觉的旅馆房间,不像人长住的地方 。 他请我喝一杯,我谢绝了。我没多待。我走前他又谢了我几句,那种感 谢的程度既不像我曾为他两肋插刀,也不像我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就是那 种说没有也有,说有但不明显的样子。他有点儿战栗,有点儿害羞,却客气 得要命。他站在敞开的门口,等电梯上来,我进了电梯。不管他有什么缺点 ,他至少很有礼貌。 他没再提那位姑娘,也不提自己没有工作,没有前途,最后一张钞票已 为一个高级荡妇付了舞者酒吧的账,而她竞不能多逗留一会儿,确保他不会 被巡逻警察关进牢房,或者被一个粗暴的出租车司机卷走,甩到外面的空地 去。 搭电梯下楼时,我恨不得回楼上抢走他那瓶苏格兰威士忌。但事不关己 ,而且不会有用的。酒鬼想喝,总会想法子弄到酒。 我咬着嘴唇开车回家。我算是硬汉,可是这个人有让我动心的地方。除 了白发、疤痕脸、响亮的声音和彬彬有礼的态度,我不知道是什么。也许这 几点就够了。我再见到他的可能性不大。正如那位姑娘所说的,他只是一条 迷路的狗。 P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