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全面、系统地研究了明清散文各流派的主要创作风格、审美取向及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探讨了多流派兴起、发展、演变的历史过程,总结了各流派演变的特点,并对流派研究的当代意义做了阐述。
绪论
第一章 宋元散文发展倾向论
第一节 南宋散文发展的主要倾向
一、汉初、汉末文风的复兴
二、欧、苏文风的蔓延
三、道学家文论观的集成
四、事功派散文文学思潮的高涨
五、对唐宋散文艺术传统的确认
第二节 元代散文发展倾向论
一、振唐风,以惩金、宋文风之弊
二、衍宋脉,仍以欧、苏为宗
三、求新奇,而取法先秦、两汉
第二章 台阁派论
第一节 台阁和台阁文化
一、馆阁的职能和地位
二、馆阁文化精神论
三、馆阁之臣的文化心态
第二节 台阁体和台阁派
一、台阁体的形成
二、台阁体的艺术精神和审美特征
三、台阁全的演变及其末流之弊
第三节 杨士奇的文论观和散文艺术
一、杨士奇的文论观及其审美趣味
二、杨士奇的散文艺术
第三章 秦汉派论
第一节 秦汉派及其散文革新追求的人文精神
一、对秦汉派的界定
二、对“前七子反对台阁体”一说的辨析
三、论后七子与唐宋派的关系
四、秦汉派散文革新追求的人文精神
第二节 康海散文复古论刍议
一、康海散文复古论的要义和突出特点
二、康海散文复古论的理论意义
三、康海散文复古论影响有限的深层原因
第三节 王世贞散文复古论刍议
一、王世贞前期散文复古论的要义及其特点
二、王世贞后期散文复古论的要义及其特点
三、王世贞前后文论观念转变的意义
第四章 独立派论
第五章 唐宋派论
第六章 公安派论
第七章 桐城派论
总论
主要参考节目
后记
《中国古代文学流派研究》丛书总跋
和姚燧一样具有文风改革意识且取径相同的,有元明善。张养浩称其为“踵牧庵而奋者”⑦。马祖常则谓其“诸经皆有师法,尤深于《春秋》。弱冠游吴中,奋宋、金季世之习也,已名能古文”。“出人秦汉之间,本之于六经以涵泳膏泽,参之于诸子百家以骋其辩,刻而不见其迹,新而必自己出……倡古学于当世,为一代之文宗者,柳城姚燧暨公而已。”③明善也曾以出入秦汉自诩,其实不过是取法于韩愈的“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④,骨子里仍是学韩,故其文语多排再,雄放壮丽,时作诙诡以出奇气,亦有为祛流荡而为矫激者。当时,吴澄即言明着“其文脱去时流畦径,而能进古作者之道。正矣而非易,奇矣而非艰,明而非浅,深而非晦,不狂亦不萎,不俚亦不靡也。登昌黎韩子之堂者,不于斯人而有望欤”⑤。
受姚燧、元明善的影响,学韩而时为名臣者,还有张养浩。孛术鲁狮《云庄类稿序》云:“本朝牧庵姚文公以古文雄天下。天下英才振奋而宗之,如云庄张公,其魁杰也。其文渊奥昭朗。豪宕妥帖,辞必己出,凛有生气。”王世稹得养浩《王友开墓志》,叹其“奇诡”,纪昀谓其《陈时政》诸书,“风采凛然”⑥。论者以为养浩学韩以矫金、宋之弊与姚同,而学韩偏以怪奇为豪 宕、语艰涩而不妥帖,亦与姚同。
承姚、元一派而学韩,渐得其真者,是元氏弟子马祖常。元代始行科举法,祖常会试第一。他才富笔健,加上借鉴前辈学韩经验,故其文真能兼得韩之豪宕、妥帖,跌宕昭彰,气盛言宜。胜过姚、张多多。宋濂说“祖常工于文章,宏赡而精核,务去陈言,专以先秦、两汉为法,而自成一家一言”①。所谓“专以先秦、两汉为法”,并未挑明祖常因学韩而出入秦汉的实质,苏天爵称其“接武隋唐,上追汉魏”②,似乎更切合实际。
姚燧、元明善、马祖常都是身经数朝,久为馆阁名臣,其文风在天下自有示范作用。当时姚、元即有“文宗”之称,祖常之文也是“后生争效慕之,文章为之一变”③。除了文风上的表率作用、导向作用外,姚燧等人对元代散文发展所作的贡献,更重要的是他们强烈的散文革新意识。他们不愿元文沾染金末、宋季文风之弊,锐意创造一种刚健、明朗的文风以戒其滑易、平弱。他们学韩,不但留意于韩文的豪宕、妥帖,还学得韩愈出入先秦、两汉,以复古行改革之实的做法。这些对元代文士在散文创作中另辟蹊径,也有启发作用。
这样,从金末元初的元好问到延楁占年间的马祖常,元代散文发展有一明显趋向,即通过学韩以振唐风。目的则有二:一是阻遏金末、宋季滑易、平弱文风在新朝代的蔓延,二是将元文发展引向雄放、刚健一路。方法是复古,但学韩,不拘于韩,而能出入先秦、两汉。这一趋向的最大特点,是对雄奇、劲健文风的追求,对散文义理的规范倒在其次,而对文体的改革几乎没有涉及。
二、衍宋脉,仍以欧、苏为宗
所谓衍宋脉,指对北宋散文艺术传统的继承。这一散文发展倾向,是在元代作家对宋季文风之弊成因冷静分析和重新认识北宋(特别是欧、苏)文风特点的基础上形成的。
宋濂说宋季文风之弊,列举数端言之。云:
辞章至于宋季,其敝甚久。公卿大夫视应用为急,俳谐以为体,偶俪以为奇,砚然自负其名高。稍上之,则穿凿经义,巢括声律,孳孳为哗世取宠之具。又稍上之,剽掠前修语录,佐以方言, 累十百而弗休,且曰我将以明道,奚文之为?又稍上之,骋宏博则粗精杂糅,而略绳墨;慕古奥则删去语助之辞, 而不可以句,顾欲矫弊而其弊尤滋。(《剡源集序》)宋濂说宋季文风弊端,并未说到弊端产生的根本原因。有见识的元代作家在考虑元代文风取向时,是不能不对宋季文风之弊的成因作一番反思的。由于元代散文家多数都接受程朱理学,他们思考较多的应是学欧、学苏和宋季文风之弊的关系。反思的结果,是一部分人认为欧、苏散文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和审美价值,其文风可学、可传;宋季文风冗絮平弱,是学者未得欧、苏之真,学走了样,因而他们仍要通过学欧、学苏消除宋季之弊,开创元文新风。当时有这种认识的人不少,既有自宋人元者,又有在元代成长起来的文士,所以在元代散文发展史上,继承北宋散文艺术传统,仍以欧、苏为宗的倾向存在时间较长,影响范围较广。
促成这一倾向、自宋人元的重要作家,有戴表元、程钜夫和吴澄、赵孟颊等人。
戴表元于宋度宗咸淳年间中乙科,赐进士及第,在元以荐除信州教授,调婺州,称病辞职而归。为学崇尚朱熹。论诗主张革四灵派、江湖派及江西派流行之弊,论文主张文道合一。尝谓“后宋百五十余年,理学兴而文艺绝。永嘉之学,志非小動也,挈之而不至,其失也萎。江西诸贤,力肆于辞,断章近语,杂然陈列,体益新而变日多。故言浩漫者荡而倨,极援证者广而颧,俳偕之词,获绝于近世,而一切直致,弃坏绳墨,而棼烂不可举”①。为文则“闵宋季文章气萎东而辞骫骳,散弊已甚,慨然以振起斯文为己任”②。“其文清深、雅洁,化朽腐为神奇,间事摹画而隅角不露,尤自秘重,不妄许与”①。观其题跋、赠序、杂记,各含意趣,并不拘于理学,而议论通达,庄谐并作,信笔挥洒,行止自如。宋濂称其文“新而不刻,清而不露,如晴峦出云,姿态横逸,而连翩不断;如通川萦纡,十步九折,而无直泻、怒奔之失”④。宋濂的形容,描画出了戴文清新自然、萦纡曲折、姿态横逸而又纵放、洒脱的特点,其原自出于苏轼而兼得欧文之纡徐。显然,他的学苏、学欧,井无宋季文风之弊,故宋濂视其为宋末元初之“障其狂澜”者。
和戴表元不同,程钜夫人元,政治地位很高,累官至翰林学士承旨。曾奉诏求贤于江南,网罗南宋故地儒林、文官名士。其以文章见重于元室,连仕四朝四十余年,得封楚国公。程钜夫重事功,讲实用,厌恶宋季“数十年来士大夫以标致自高,以文雅相尚,无意乎事功之实”⑤,故论文看重其“实”。同时也不轻视文字表达技巧,认为一技一能“亦必疲精力、涉岁月乃能精”,于作文之道“未可以一技一能小之”①。提出继承古文传统,不过“学足绍先王之道,言足垂将来之法而已,岂必模三坟、拟《大诰》而后为古乎”,并通过称赞李仲渊古文的“精凿、沉郁,不假议论而理自见,不托迂怪而格自奇,其本则六经,其辞则杂出西汉而下”②,标举其理想文风。他反对“模三坟,拟《大诰》”,不单是一般地反对拟古,还有反对用语佶屈聱牙,提倡语言平顺、明朗的意思,故下文言“其辞则杂出西汉而下”。而说“不托迂怪而格自高”,也表现出他对平正风格的向往。至于讲“不假议论而理自见”(同篇还说到“议论胜而文气卑”),既反映出他对宋季以议论为文风气的不满,也显出他对说理艺术的重视。纪昀言其“文章亦舂容大雅,有北宋馆阁余风”,谓其七古“不减元祐诸人”③,是看出了他诗文皆学欧、学苏的特点的。大抵钜夫学欧、学苏,既取其关注国事、不为空言之精神,又学其为文之从容、自然;即使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即使任意挥洒,亦自有法。于欧文之风神、苏文之文理自然,尤有心得,故其文风能祛宋季之腐滥、奇险。时人谓“钜夫以平易正大之学振文风,作士气,元代古文之盛,实自钜夫创之”④,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元代散文发展中,学欧、学苏,首创平易、自然、雅正、舂容之体,始自钜夫。
程钜夫求贤江南,所得人才中最富盛名的是吴澄、赵盂颊。吴澄本是钜夫的同学,学问、文章都很出色。其学本于朱、陆,而以陆为主。他是元代前期两大理学家之一,时称“北有许衡,南有吴澄”①。其学主于著述以立教,故其能文,得为翰林学士。他认为文“以纯备”,离不开作者的学、识、才、气。所谓“非学、非识,不足以厚其本也;非才、非气,不足以利其用也。四者有一之不备,文其能以纯备乎?或失则易,或失则艰,或失则浅,或失则晦,或失则狂,或失则萎,或失则俚,或失则靡”②。受心学影响,其论诗、论文都注重作家的独创性。主张对前代诗文,“学者各有所从人,其终必有所大悟”③,“不必其似而唯其可”④。论文主自然、平易,反对艰涩、怪僻。尝谓“理到气昌,意精辞达,如星灿云烂,如风行水流,文之上也。初不待倔强其言,蹇涩其句,怪僻其字,隐晦其意,而后工且奇”。而喜为文“温然、粹然,得典雅之体”⑤。故其为文,取欧、苏而用之,所作“词华典雅,往往斐然可观”⑥,有文质彬彬之美。赵孟颊为宋王室之后,书、画、诗、文皆精,风流文采冠绝当时。元仁宗与臣下论文学之士,以孟颊比唐之李白、宋之苏轼。曾继程钜夫为翰林学士承旨,封魏国公。为文学欧、苏而得欧者多,故其文说理、叙事纡徐委备,辞尚体要,言意相称,用语尚平忌繁。戴表元说孟颊在南方“稍长大,四方万里重购其文,车马所至,填门倾郭,得片纸只字,人人心惬意满而去”①。见得孟颊文风入朝前已经形成,也说明他的文风深受南方人士的欢迎。